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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對啊!”迎姐兒聞言立刻鬆開了那拉淑嫻,轉而跑去纏住王熙鳳,一臉諂媚的狂拍馬屁,“嫂子你最好了,我最喜歡嫂子你了。來來,你跟我來,我這就將東院的事兒都予了你。還有旁的事兒,咱們儘快完成交接罷!其實嫂子你那麼棒,完全可以先接手過去,要是有甚麼問題,再來尋我也不遲呢!”
不等王熙鳳反應過來,迎姐兒直接將人拖走,還不忘向那拉淑嫻道:“娘啊,我先帶嫂子去熟悉管事嬤嬤們了,您放心,一定不會出岔子的!”
王熙鳳一臉懵逼的回首看向那拉淑嫻,見後者已經笑得前俯後仰完全不在意的模樣,這才鬆了一口氣。卻聽迎姐兒又道:“嫂子你別怕啊,要是有管事嬤嬤不聽話,你甚麼都不用做,直接讓她們滾去找我爹就好了。哎喲,我同你說啊,闔府上下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怕我爹,畢竟我爹瘋起來是連聖上都害怕的。”
沒一會兒,這對姑嫂倆就走得沒蹤影了,只依稀從遠處傳來迎姐兒絮絮叨叨的推銷聲。
那拉淑嫻也終於笑夠了,還有閒心同王夫人吐槽道:“瞧見了罷?我就說二丫頭是個憊懶的,弟妹還說她長大了懂事了。嘖嘖,那是因著之前沒人願意幫她,她才不得不自個兒忙起來了。如今鳳丫頭進門了,我看呀,接下來鳳丫頭有的忙嘍!”
這那拉淑嫻是開心了,王夫人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之前,她還打算用小恩小惠收攏王熙鳳的心,並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她這個親姑母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可惜,如今卻是沒啥可能性了。
當下,王夫人乾笑一聲:“忙點兒好,像她們這等年歲輕的,合該多跑跑動動,也讓咱們這把老骨頭輕省一些。”
“這話倒是不錯。”那拉淑嫻贊同的點了點頭,“我當初就是想著二丫頭遲早都要嫁出去,與其讓她到夫家以後再費心學,還不若直接讓她在娘家就將所有事情都學會了。不過,如今鳳丫頭嫁進來了,她倒是真輕鬆了。”
說來說去,那拉淑嫻還是懶的。其實說白了,不過是她前世連東西六宮都掌過了,到了今生,反而對這些事兒看開了。當然,榮禧堂還是得捏在手裡的,畢竟那是她自個兒住的地方。
可如此一來,大房倒是和樂了,二房卻難受上了。
王夫人自不用說,事實上自從璉哥兒和王熙鳳定親以來,她就將一切都盤算好了。想也知曉,剛進門的媳婦兒哪裡能抓到管家權呢?別說管家權了,正常情況下,連自己的小院子想要完全捏在手裡,都需要仔細歸整個一年半載的。這還是在婆母不曾存心使絆子的情況下,若是對方有心,恐怕新媳婦兒就算費心費力也難以將院子徹底捏住。到那時,可不是輪到她這個當人家親姑母的人出手相助?
旁的暫且不論,單說珠大奶奶李紈好了,算算日子,今年已經是她嫁進榮國府的第五個年頭了,在這期間,她還為府里誕下了這一輩兒頭一個哥兒。可即便如此,真正拿捏了自己那個院子,還是今年年初那會兒。
要不是年初那會兒,大房二房聯手對付賈母,王夫人又忙著將榮慶堂捏在手裡,李紈還不知曉要過多久才能拿捏住自己院子呢。
看看自己,再瞧瞧別人,李紈覺得委屈極了。
這人一旦委屈上了,除非城府深到能將一切情緒都隱藏在外表之下,要不然多少都會露出一些來的。李紈當然不屬於前一種人,她也就比喜怒形於色稍稍好上那麼一丁點兒而已。
自然而然的,王夫人察覺了,連賈母都暗暗注意上了。
對於王夫人來說,李紈這個兒媳婦兒雖稱不上糟心,卻也一點兒都不舒心。當初,要不是賈母和賈政都支持娶個的姑娘,她絕對不樂意。有甚麼好?若是跟那拉淑嫻這般的,娘家父兄都居高位,時不時的能幫襯一下,那倒是賺了。可李家呢?沒錢沒權沒勢,充其量也就李父是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除卻這個,整個李家都一無是處。
可李紈都進門那麼多年了,兒子也生了,跟珠哥兒的感情也不錯,再加上雖沒甚麼太大的本事,卻也是守本分的人。王夫人雖不喜她,卻也談不上厭惡。
結果,王夫人還來不及嫌棄呢,李紈自個兒倒是不樂意了。
在榮慶堂憋了半天,李紈掛著一臉的不悅,一手牽著蘭兒,一手拉著惜春,回了自家院子。偏此時,珠哥兒已經去翰林院了,而她在榮國府多年,除卻養在她膝下的隔房妹子和親生兒子外,愣是連個說話的人兒也沒有。吩咐奶嬤嬤領著蘭兒和惜春在房裡玩,李紈只獨自一人枯坐在窗台邊,抿著嘴想心事。
於她而言,婚後的生活其實也算舒心的了。雖說婆婆有些不好相與,可公公卻是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的,太婆婆對她也和氣,至少從不曾挑過毛病。夫君又待她極好,兒子更是她的心頭寶。至於幫著照顧隔房的妹子,她也沒有任何意見,左右她素日裡也閒得很,加上惜春是有奶娘和貼身丫鬟的,所謂的照顧也不過是想起來了叮囑兩句,並不妨事兒不說,還能給小蘭兒做個伴兒。
可那些都是之前了。
眼瞅著王熙鳳一進門就不費吹灰之力的拿到了東院的管理權,且瞧著那拉淑嫻的意思,竟仿佛是打算將整個榮國府的中饋都交予王熙鳳來管。雖說榮禧堂鐵定會被那拉淑嫻捏在手裡,而榮慶堂和梨香院又是王夫人掌著,可便是如此,那也是一大塊肥肉啊!
李紈不傻,雖說她的娘家是所謂的,可事實上李家是從李父這一輩兒才發家的。更準備地說,李父三十有五才考上進士,及至她出嫁前,堪堪升任從四品國子監祭酒。再加上李父成親晚,李紈本身就是他的老來女,可以說李父這輩子也就那樣了,從四品便是到頂了。
更讓李紈難受的是,她沒有兄弟,別說親兄弟了,連個堂兄弟都沒有。族人倒是有,可李父入京幾十年了,早已跟金陵那頭疏遠了。倘若將來她真有甚麼事兒,當真除了夫君和兒子外,就只能靠自己了。
既然形勢那般嚴峻,李紈也不免想多攢些私房錢。她的嫁妝包括當初榮國府給李家下的聘禮,都是捏在自己手裡的。王夫人雖有千萬個缺點,卻不至於沒品到瞧上兒媳婦兒的那點兒私房。可饒是如此,李紈攢了這些年,也不過才堪堪兩萬的錢而已。
昨個兒跟隨在王熙鳳花轎後頭的嫁妝,只怕就有好幾十萬了,這還是明面上的,暗地裡田產、鋪子,乃至金票銀票有多少,又有誰能知曉呢?
人比人,簡直就要氣死人呢。
帶著一臉的傷感,李紈連午膳都沒胃口吃了,直到傍晚時分才盼來了珠哥兒。
珠哥兒倒是好性子,儘管一身疲憊,卻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李紈的哀愁。沒錯,李紈就算再怎麼心情不好,也不會抱怨的。畢竟,沒攤上個好娘家只能怪她運氣不好,一味的指責王熙鳳肯定是沒道理的。更別說,相較於嫁妝上的多寡,李紈更氣的是王夫人捏著權利不放手。
只是,甭管是哪個問題,都不是現階段的珠哥兒能夠解決的。
思量了半響,珠哥兒只道:“若是家中缺少花用的銀子,我那兒也還有些私房,一併予你便是。可這旁的……我只能告訴你,太太早就有言在先,公中的錢財且不說,至少二房的私產和她的嫁妝,將來都是留給我的。”
李紈大吃一驚。
雖說律法上是有明著寫了,嫡長子可繼承至少七成以上的家產,可事實上真的很少有人會這麼幹。哪怕明面上按著這種比例分了家,母親的嫁妝和私房卻多半都會用來貼補小兒子。
可若按著珠哥兒所言,這根本就不單單是王夫人的嫁妝問題了,而是暗指二房的家產不會給其他幾個哥兒姐兒。
“這……太太真的是這般說的?”李紈且驚且喜,卻是驚大於喜,“三妹妹也就罷了,左右只一副嫁妝便可,可餘下的哥兒呢?寶玉呢?”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三姑娘探春是庶出,旁的哥兒也多半都是庶子。按著榮國府的慣例,只要一日不分家,將來子嗣嫁娶,公中都會出一筆錢財。也許那數目並不算多,可起碼比得上一般的小富之家。至於王夫人,無論是將來庶女出嫁,還是庶子分家單過,她都可以選擇是否貼補,貼了錢旁人會道她一聲好,不貼錢也沒甚麼話好說,庶出子女罷了,誰會在乎呢?
可寶玉卻是嫡子,還是銜玉而生的嫡子。
對此,珠哥兒只微微搖頭道:“聽太太的意思是,往後都不管寶玉了。不過,老太太倒是很喜歡寶玉,想來將來會將私房留給寶玉的。”
李紈微微顰眉,旋即倒是輕鬆的笑了。
賈母的私房要留給誰,那是她的自由。說真的,就算李紈再怎麼愛算計,也不至於算計到太婆婆頭上。再一個,通常情況下,母親的私房都是留給自己兒女的,很少越過兒女直接給孫子。若是賈母真的這麼做了,卻是變相的得罪了大房二房乃至已經出嫁多年的姑太太賈敏。如此一來,賈母倒是走了個乾脆,卻等於是變相的孤立了寶玉。
君不見,賈赦的祖母徐氏便是將私房留給長孫賈赦的。雖說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畢竟這麼多的孫兒孫女,唯獨只有賈赦一人是徐氏親手帶大的。可情理是情理,卻難保當爹娘的心存不滿。其實若無此事,賈赦也不至於被賈母厭棄那麼多年。
然而,賈赦是有真本事外加福運極好的人,寶玉呢?
“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李紈笑得一臉的溫柔,卻並不點明她放心甚麼。珠哥兒也沒往心裡去,在他看來,如今自己膝下唯獨只有蘭兒一個孩子,甭管到時候得了甚麼,將來還不都是蘭兒呢?李紈雖有些小家子氣,可珠哥兒卻相信她對蘭兒一片慈母心腸。
李紈的心事狀似是得到了安撫,實際上卻並未完全解決,而是為往後埋下了禍患。
且不提李紈,卻說王熙鳳沒進門兩日,就被王夫人請去了梨香院談心。
倘若王熙鳳是個稍顯軟弱的人,或者乾脆就是那種清高自傲的人,那都無妨。偏生,王熙鳳的性子脾氣同王夫人如出一轍,還天生一副勢利眼。等一去梨香院,瞧著這連東院一半大小都沒有的小院子,再看到院子裡頭一群庶出哥兒姐兒在嬉笑玩鬧,王熙鳳當時就在心裡將自己和王夫人徹底劃清了界限。
二房太蠢太無用,如今唯一出息的也就是珠哥兒罷了。可甭管王夫人怎麼吹噓珠哥兒辦事兒穩妥,本人能耐,可到如今也不過才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已。
——雖說她家璉二爺更慘,才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可架不住咱們頭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