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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其實就算你今個兒不尋我聊天,我也想找個機會同你說個事兒。”那拉淑嫻冷眼看著二房妻妾之間的明爭暗鬥,雖說她並不介意稍稍被王夫人利用一把,可她同樣也不會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
“事兒?大嫂有何要事?”王夫人聽得這話,總算是收回了落在趙姨娘面上的目光,只笑著看向那拉淑嫻,“甭管有甚麼事兒,只要大嫂您開口,但凡我能辦到的,定幫您分憂解難。”
“那敢情好,這事兒還真就只有弟妹你能幫我。”那拉淑嫻才不會假意客氣,這若是旁的事兒,她不介意慢慢的兜圈子,可事關宜妃的“轉世”,她卻是真的不想錯過。試想想,上輩子祖母輩的能人,這輩子卻當了她的兒媳婦兒,想想就覺得美翻了,若是真的錯過了,她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這……大嫂您要不先說來聽聽?”王夫人隱隱有些後悔自己方才將話說的太滿了,想著千萬別是太為難的事兒。
正這般想著,那拉淑嫻忽的拋出了一個足以讓王夫人懵圈的話題。
“我只想知曉昨個兒來咱們府上拜訪的王家姐兒,可曾訂了親?若不曾的話,能幫我從中撮合一下嗎?當然,該有的媒人賀禮,我是萬萬虧不了弟妹的。”
這裡的媒人,指的不是三姑六婆裡頭的媒婆,而是僅僅指牽線搭橋之人。王夫人自是知曉這個道理,然而還是被那拉淑嫻弄得一愣一愣的,好半響,才吭吭哧哧的道:“大、大嫂您說的是……鳳哥兒?”
“哦?她的閨名是鳳哥兒嗎?這名字好,一聽就是個極有福氣的。鳳者,百鳥之王,祥瑞之兆。不錯,真當不錯。配上她天生的好相貌、慡利的好性子,果然是人如其名,絕配絕配!”那拉淑嫻滿口讚譽,忽的想起了甚麼,又急急的問道,“弟妹還不曾告訴我,她究竟說親了不曾?”
這般小的年歲,一般而言是不大可能說親或者定親了的,不過有些人家還流行娃娃親之類的習慣,也不能全盤否定。故而,那拉淑嫻只滿臉期待的望著王夫人。
王夫人有點兒懵,更準備的說,她有點兒慌。
比起那拉淑嫻,王夫人從來都不覺得娘家侄女的名諱有多好,一來是她原本就沒甚麼文采,二來打小就這麼喚著,她都已經習以為常了,猛地聽到那麼一大串的讚美之詞,愣是沒能第一時間回過神來。偏生,那拉淑嫻誇讚之時,只滿臉的一本正經,再配上她那副真誠的面容,直接就將王夫人唬住了。
——也許,鳳哥兒真的是一個很不得了的名諱?!
“那個……據我說知,鳳哥兒並不曾說親。”帶著滿腔的惶恐,王夫人顫顫巍巍的補充道,“她雖是家裡頭的嫡長女,可其實卻是最小的孩子。再說她上頭還有個大了她許多年的長兄,怎麼著也該先給仁哥兒定下來了,才會將她的親事提上議程。”
“太好了!”那拉淑嫻登時大鬆了一口氣,滿臉的喜氣洋洋,甚至其高興程度還感染了旁人,就連原先有些懵圈的王夫人,見她如此,也不禁跟著帶出了笑意。
……等等,她有啥好開心的?雖說王家在京城尚稱不上頂尖的人家,卻也完全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王家的閨女又是天生的好顏色,從來不愁嫁。況且,她娘家侄女才六歲大,考慮這事兒真的不嫌太早了嗎?
王夫人被自己的內心戲給再度弄懵了,只直愣愣的望著笑得眉眼彎彎一臉喜氣的那拉淑嫻,好半天才遲疑的問道:“先前大嫂您說要給鳳哥兒說親?她年歲太小了……呃,要不您先說說是給誰?”
身為王氏女,王夫人很清楚自己娘家有多麼想跟文臣攀上關係。旁的不說,看她娘家大嫂就知曉了,當然王家大太太許氏壓根就不是甚麼出身,而只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家,父兄皆有功名,然而卻並無財富權勢。饒是如此,當年為了迎娶這位大嫂進門,王家上下可算是牟足了勁兒,這才得以如願。到了她娘家二嫂處,也是類似的情況。只可惜,王家武將的威名太盛,以至於就算他們願意低聲下氣的求娶次一等文臣的閨女,大多數人還是拒絕的。
可那拉淑嫻是張氏女,真正的,往來全是文臣乃至當世大儒。若是能將娘家侄女說給文臣家裡頭的哥兒,哪怕父輩只是四五品的官職,也是極好的事兒。
“誰?弟妹何時瞧見我多管閒事了?自是要說給我家璉兒。”那拉淑嫻笑臉盈盈的開口道。
“璉、璉兒?!”王夫人在短短的一刻鐘之內,連著懵了三回,且一回比一回更厲害。尤其是最後這一回,王夫人只覺得自己一定是耳背了,要不然……難道是張家敗落了?還是那拉淑嫻舊病復發時日無多了?又或者乾脆就是賈赦得罪了長青帝,即便被獲罪入獄?總不能是那拉淑嫻忽的就抽風了罷?
“弟妹?弟妹。弟妹!”那拉淑嫻連著喚了三聲,入目的卻仍然王夫人懵逼的神情。文雅一點兒的說法是,此時的王夫人已經三魂去了兩魂半,僅剩下的半魂也已支離破碎,暫時是拼湊不起來的了。
見狀,那拉淑嫻頗為擔憂。倒不是擔心王夫人被嚇傻了,她對於這個妯娌雖沒有不共戴天之仇,卻也真心談不上有感情,她僅僅是擔憂眼看就要到手的兒媳婦兒飛了。因此,在連著喚了幾次都無用後,那拉淑嫻恐王夫人是故意裝傻充愣,索性將先前思量的好處一一擺了出來。
“我是真心想要替我家璉兒求娶弟妹你娘家侄女。也許,我家璉兒有著千百種缺點,可你放心,回頭我一定讓他都改了。他不用功上進,我找娘家哥哥幫忙教養。他頑劣好動,我也一定會好生磨礪他的性子。對了,先前我家老爺不是答應了把國子監監生的名額予珠兒……”
“他反悔了!!”一提到自家寶貝兒子,王夫人瞬間回魂。只是話一出口,她自知失言,忙不迭的解釋道,“說起來也不怪大老爺,畢竟這名額實在是太重要了。”
“無妨,只要弟妹願意幫我撮合這門親事,回頭就算我家老爺反悔了,我也定能幫珠兒再要一個名額!”
“此話當真?不對,這國子監監生的名額哪裡就這般好要了……”王夫人先驚喜後失望,饒是她略有些城府,也不免在面上帶出了幾分。
“怕甚?不過是個蔭監。”
憑藉父輩做官而成的監生,便喚作蔭監。先前賈政便是得了賈代善的舉薦,才成了蔭監。不過,賈政去國子監倒也算是理所當然,畢竟他是賈代善的親生兒子,也不曾規定一定要由嫡長子當這個蔭監,一般只要是嫡子都是允許的。可到了小輩兒們,卻又是另一種說法了。倘若賈赦將名額予了十二,那倒是無人置喙,畢竟都是嫡子,給哪個都成。但給珠哥兒就有些異樣了,當然若是榮國府內沒意見的話,外人也沒權利置喙。
至於蔭監的由來,又細分為恩蔭和難蔭。前者是指文官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者,皆準許送一子入國子監讀書。若是皇帝心情好,也可以破格給予名額,乃至給予數個名額,這些都屬於恩蔭。難蔭就有些悲傷了,一般都是父輩殉於國難,皇帝給予了恩賜,這個並無具體的標準,端看皇帝的心情行事。
那拉淑嫻先將裡頭的規矩細細的同王夫人說了一遍,之後才道:“咱們家歷來都是武將,而蔭監名額對於武將原就是苛求了,這才顯得愈發難能可貴了。可在裡頭,這當真算不得甚麼。像我娘家,按說也是有名額的,可三位兄長皆是從鄉試入考,沒一個用了名額。再除卻我娘家三哥是從三品外,大哥二哥也都有名額,算上老太爺沒用過的,一共便有三個了。”
“大嫂您是說……”王夫人頗為心動。
“只要這門親事成了,我縱是哭著鬧著也會求著娘家人讓一個名額出來的。”那拉淑嫻信誓旦旦的道。她之所以這般自信,除卻知曉娘家父兄極為疼愛她外,更多的原因在於,張家老太爺最忌諱的就是子孫不爭氣,整日裡想著靠父輩過活。當年張家三位老爺壓根不是主動想要考鄉試,完完全全是被張家老太爺逼著去的。由此可推論,小輩兒們身上估摸著也是如此。
張家老太爺的理論是,女兒要嬌養,兒子要糙養。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
“好好,我明個兒就回一趟娘家,定幫大嫂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王夫人激動壞了,其實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反對,只是被那拉淑嫻那異於常人的想法給嚇呆了。可如今一聽有這麼多的好處,哪裡還管那麼多?別說這門親事原就是好的,就算是真的把娘家侄女往火坑裡推,王夫人都不帶任何愧疚的。
這事兒說定了,那拉淑嫻登時像是放下了心口的大石頭,不過她還略有些不放心。
臨走前,那拉淑嫻特地拉著王夫人的手,千叮嚀萬囑咐:“弟妹記得一定要替我在你娘家嫂子跟前多說說好話。對了,千萬記得要告訴她,我家老爺的爵位是璉兒的,家產是璉兒的,我的體己將來也都留給璉兒。放心,只管放心,我一點兒也不準備給琮兒留!”
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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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賈赦崩潰之後,王夫人也跟著步了後塵。不過,跟賈赦不同的是,王夫人是個心大的,或者更恰當的說,她不是心大,而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左右她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寶貝兒子能有一個更好的前程,其他的事兒與她何干?
抱著這樣的想法,在那拉淑嫻拉著迎姐兒離開後,王夫人只一疊聲的讓人開庫房備禮物,她明個兒一早就要往娘家去一趟,務必儘快將這事兒定下來。雖說兩個孩子年歲尚小,可定親又不分年歲的,先跟娘家嫂子通個氣兒,再尋個官媒合下生辰八字,早日過了明路,她也好安心。
這廂,梨香院忙忙碌碌的,那廂,榮禧堂也不消停。
那拉淑嫻望著這個點兒本該在家學裡的十二,目光深沉且帶著陣陣寒意。十二見狀,忙不迭的開口討饒:“娘,這真的不是我的錯,我只是跟先生辯論了本朝賦稅制的利弊,結果他被我說懵了,也不管學生,就衝出去寫賦論了。其他人在學堂裡頭練大字,我不想練,我想回來睡個午覺……”
十二越說越輕,只因那拉淑嫻眼底里的寒意變成了森然的殺意,最終,十二說了實話:“我昨個兒晚上沒睡好,又不想請假,這才故意折騰先生。娘,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欺負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