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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到了這一刻,十二才明白自己跟真正的孩子區別在哪裡。或許在有必要的情況下,他也能哭,卻不會哭得像迎姐兒那般慘烈。
何謂哭得慘烈?當然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且還是邊哭邊打嗝,順便起了個鼻涕泡兒。
“二妹妹,爹打我。”十二真心沒法哭成迎姐兒這般,可他卻能順便利用一把迎姐兒的哭相。只見十二撇開賈母,竄到了迎姐兒跟前,蹲下來指著自己的額頭給她看,“好疼,爹好壞。”
迎姐兒才一歲半,哪裡就懂這些了。見素來很喜歡的小哥兒一臉哭相的看著自己,仿佛很可憐的樣子,登時哭聲再度悽厲了幾分。
那拉淑嫻終於看不下去了,上前抱起迎姐兒,還不忘給十二使了個眼色,讓他見好就收。可十二自認今個兒受盡了委屈,哪裡肯歇手。眼見迎姐兒被抱走了,他仍返身回了賈母跟前,蹲在腳踏上,要哭不哭的仰面看著賈母。
賈母的心都要碎了。
“那混帳東西人呢?回府了沒有?”
自然是沒有的。那拉淑嫻猜測可能十二額頭的腫包真的跟賈赦脫不了關係,不過應該不是賈赦故意造成的。再聯想到今個兒是放榜的日子,便問道:“琮兒,你爹中了沒有?”
“我爹打我。”十二假裝沒聽到那拉淑嫻的話,只一個勁兒的念叨著。
不過,這就夠了。那拉淑嫻點了點頭,笑道:“那就是中了?以你爹性子,怕是一準抱著你傻樂罷?你頭上的傷也是那會兒造成的,對罷?那就說明他不是故意的。至於這會兒,我猜他應當是去向朋友們顯擺了。”
“那就把我孫子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不管?反正他就是個混帳東西!”賈母原就不是那等能聽得進去勸的人,見那拉淑嫻話里話外的都在幫襯賈赦,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不用護著他,我生的他還能不了解他?他打小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原想著等大了,娶妻生子了,也能穩妥些,沒成想三歲看到老真的是對的!那就是個混帳東西,混帳!”
那拉淑嫻沒了奈何,這要是旁人詆毀賈赦,她還可以幫著分說幾句,可賈母是甚麼人?賈赦的親娘!莫說賈母這話還是占了幾分道理的,就算完全沒道理,她又能如何?暗地裡把氣出在賈政身上倒是無妨,可明著跟賈母叫板是肯定不行的。思來想去,那拉淑嫻決定妥協。
“老太太您說得對,回頭等老爺回府了,我一定讓他來您這兒聽訓。只是我也勸您一句,別為了這等事兒生氣,不值當。”
“哼,喚個人去門口等著,赦兒一回來就讓他立刻來我這兒!我就不信我還收拾不了他!”
“祖母,琮兒疼。”十二含著眼淚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哎喲我的琮兒喲,可是疼壞了罷?大夫呢?大夫怎的還沒有過來?”賈母吼得那叫一個中氣十足,倘若這會兒賈赦回府的話,一準會被賈母罵了個狗血淋頭。
十二明著委屈,暗地裡卻在偷著樂。甭管當娘的素日裡是否偏心眼兒,可這當娘的無論何時想收拾兒子,那都是理所當然的。十二琢磨著,這回鐵定要蠢爹吃個教訓,省的回頭又折騰自己。
然而,光顧著偷著樂的十二完全沒有想到,這賈母收拾賈赦是理所當然的,同理可證,那拉淑嫻想收拾他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這會兒,十二已經被賈母抱到了懷裡,在他看不到的背後,那拉淑嫻一臉的平和,只是眼底里卻泛著寒光,已經開始琢磨著回頭要怎麼收拾十二這臭小子了。
一物降一物,這話確是沒有。
而正被賈母深深惦記著的賈赦,卻是去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地方。王家,王夫人的娘家,也是他多年來的狐朋狗友王子勝的家。
“……王老哥,你別不相信呢!我是真的中舉了,不然你跟我一道兒去貢院門口瞧瞧,看我是不是榜上有名……真的!我會騙你嗎?我騙你有啥好處!哈哈哈哈……往後,你就要叫我赦大舉人了!對了,我家侄子,不是你外甥,是東府的珍哥兒,他也中舉了,可惜那小子蠢了點兒,雖說是中舉了,名次卻不能看,哪裡比得上我這般聰慧能耐!”
☆、第119章
嚴格來說,賈赦這話儘管水分多了點兒,卻也稱不上是在扯謊。可問題是,他這話配上他那副嘚瑟的語氣,落在王子勝耳中毫無疑問是極度欠揍的。
雖說去年間,倆人在秦樓楚館裡大打一架,甚至還引起了上頭貴人的注意,可事實上倆人的交情還真不算差。同為四大家族的嫡長子,且榮國府和王家一樣都是武將出身的,再加上倆人都愛吃喝嫖賭,真論起交情來,賈赦和王子勝絕對是同輩中交情最好的那一個。
當然,這裡頭的交情並不是指他們父輩那般的過命之交,而是指酒肉朋友、狐朋狗友。
甭管怎麼說,倆人都認識了近三十年,哪怕去年間鬧了點兒矛盾,如今時隔一年了,別說禍頭子賈赦了,連王子勝都已經將那事兒徹底拋到了腦後。然而,賈赦一露面,就立刻穩穩的拉住了仇恨,氣得王子勝差點兒沒操傢伙揍他。
“你不知曉我爹今個兒在家呢?你走,立刻給我走!我不管你說的是真還是假,你立刻給我走!”
到底是多年的老友了,王子勝很清楚賈赦是個甚麼德行,可他卻並不懷疑賈赦方才那話的真實性。這也是因著賈赦雖愛顯擺炫耀,卻並不會胡亂扯謊的緣故。即便賈赦都這麼說了,那麼他和寧國府珍哥兒中舉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般想著,王子勝只死命的拽著賈赦的胳膊就往外頭去,哪裡想到,他到底還是慢了一步,他家老爺子已經得到了消息,並趕往了正堂里。
甭管賈赦靠譜與否,他終究是榮國府的家主,且還承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別看王老爺子和王子勝都是個能耐人,可長青帝不可能再像太祖那般大肆封賞,因此王家人無論立下怎樣的功績,都是不能越過一門雙國公的賈家的。
這也為何王老爺子一聽說賈赦到訪,便親自來前院接待的緣故。
——比輩分更為重要的是地位。
“老爺子!喲,您是甚麼時候回京的?都怨我這些日子待在書房裡苦讀,完全沒注意到您老人家回京了,要是早知道這事兒,我一準上門來給您請安呢。”雖說賈赦素來都是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作風,可他正經起來,卻還是挺討人歡喜的。尤其他還擺出了晚輩禮面對王老爺子,這落在王老爺子眼中卻已是大大的謙遜了。
相對而言,王子勝的眼裡都快冒火了。
“你說你在書房苦讀?怎的,你家老太太又折騰你了?”王老爺子倒沒甚麼惡意,只是純粹的調侃著。王家跟賈家的關係素來親近,他自然也知曉賈母酷愛折騰長子,可轉念一想,他又奇道,“不對,你家老太太再怎麼樣也不至於讓你去苦讀罷?”
“唉,還不是去年那事兒嗎?我跟王家老哥鬧騰了一場,老太太氣壞了,回頭就罰我在書房苦讀,又命先生單獨看著我。還有我家媳婦兒也是,偏也跟著湊熱鬧,惹得我那三個舅子挨個兒的尋我麻煩。我這一年多來,日子過得別提有多悽慘了!”
王老爺子聞言大樂,笑道:“可是為了三皇子罰抄寫一事?我倒是覺得這個懲罰好極了,我家子勝以往沒少惹事,這一年多來倒是老實了不少。”
賈赦暗暗腹誹,王子勝老實絕對不可能是因著三皇子罰抄寫一事,畢竟三皇子只顧著定下了抄寫的遍數,壓根就沒有限定時間。以王子勝那鬼頭鬼腦的德行,鐵定不會老實待在家中抄寫的。再聯繫到去年發生的事兒,賈赦敢打包票,一定是因著太子被廢黜一事,嚇壞了王老爺子,自然也就強拘著王子勝不讓其外出了。
“讀書做學問當然是好事,這不,今個兒貢院放榜,我特地來跟我老哥報個喜訊,回頭請他來我家喝頓酒,王老爺子可應允?”
“喝酒倒是無妨,可這貢院放榜……”王老爺子一臉的遲疑,雖說身為武將他不大明白文臣那般的彎彎繞繞,可他也不至於蠢到不知曉貢院放榜的意思。三年一次的科舉又到了,貢院放榜只有可能是為了鄉試一事。
“這不是先前在念書嗎?反正這書也念了,我就順勢參加了上月的鄉試。對了,我倒是沒參加童生試,不過王老爺子您也是明白的,免了而已。”
區區童生試而已,別說榮國府了,就連王家想要給子嗣免了這層麻煩也容易得很,王老爺子自然明白這裡頭的內幕,可唯獨不明白的是,賈赦到底想要表達甚麼意思。
這檔口,王子勝終於忍不住插嘴道:“老爺子,赦大老爺方才還說有事兒要做呢,要不……”
“我有啥事兒?哦哦,中舉後的擺酒對罷?不著急,今個兒才放榜,等過兩日挑個好日子,再擺酒也來得及。再說了,這不還有珍哥兒嗎?我還要同他商議一下,是咱倆個管個的擺酒,還是湊一道兒擺酒。雖說舉人不比進士,可多少也是個喜事兒。”
繞了半天圈子,賈赦終於如願的在王老爺子跟前顯擺到位了。倒不是他忽的就有良知了,而是在王子勝這個酒肉朋友面前無需客氣,可面對相對而言並不算格外熟稔的王老爺子時,他多少還是要裝一下的。總不能一下子竄得半天高,叫喊著我中舉了,那樣也太掉份兒了。
王老爺子愣住了,而王子勝則是一臉的生不如死。
“赦哥兒你中舉了?還有珍……哦,我知曉了,是寧國府賈敬的兒子,對罷?說起來,賈敬當年還是進士呢,這也算是子承父業了。”王老爺子感慨連連。
“我就沒法子承父業了,誰叫我沒這個能耐呢。”賈赦嘆息著道。
“你都中舉了,你父親在天有靈也會為你自豪的。雖說咱們兩家都是武將世家,可如今天下太平,朝廷更需要文臣。赦哥兒你也不錯,就算我不曾參加科舉,也知曉這有多困難。”王老爺子先是對賈赦讚賞了一番,回過頭來卻狠狠的噴了一同王子勝,“倒是你!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倒是說說你有甚麼用?我不求你跟你弟弟那般馳騁沙場,可你倒是長點兒心罷!仁哥兒都那麼大了,你這個當爹的還一無是處!索性你也給我去念書做學問,來年去考童生試!”
“啥?!”王子勝崩潰了,念書做學問也罷,童生試是甚麼鬼?
童生試是所有學子進身之始,但凡所有想走科舉一途之人,除非出身好,要不然便免不了參加童生試。而童生試雖聽著仿佛挺簡單的,可事實上,其複雜程度令人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