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頁
“所以呢?所以呢?文王殿下您就給句大實話罷,我就想知曉,怎樣才能毫髮無傷的被削官罷職。”
說真的,賈赦對於廉親王的心態歷程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哪怕近幾年來他的身上已經蓋上了廉親王心腹的戳,可從本質來說,賈赦認為自己跟廉親王只是單純的上峰和下屬的關係。
——他一點兒也不關係廉親王經歷了甚麼,他只是純粹不想再經歷一次莫名其妙的加官進爵了。
“毫髮無傷的削官罷職?”文親王認真的思索了一下,“真要說起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我記得大概在十幾年前罷,有個二品官就是因著殿前失儀被聖上怒斥一番後,就削官罷職了,倒是確實沒有旁的懲處了。”
“這個好!”賈赦猛地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腦門,旋即一個轉身,飛快的跑了。
文親王默默的站在原地看著賈赦眨眼間就消失在拐角處,他真的不怪賈赦過河拆橋,他只是隱隱又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接下來要出事。
且似乎還跟自己脫不了關係。
可究竟會發生甚麼事兒呢?要不要提前跟父皇和四弟支會一聲呢?倘若說的話,該怎麼組織措辭呢?若是不說的話,回頭案發了自己會不會挨罵呢?
於是乎,文親王陷入了自我審視外加自我迷茫的狀態之中,這要是賈赦是個慢性子,或許在文親王將前因後果理順,並得出最佳方案後,仍來得及阻止。然而,賈赦偏偏是個急性子。
所謂殿前失儀,其實是個很籠統的概念,且在正常情況下,若僅僅是小小的失儀,是不會被怪罪的。通常會被怪罪,多半是聖上本人心情不佳,又或者是在特別盛大的場面里,一不留神就闖下了大禍。
離開文親王府後,賈赦就立刻回到了榮國府,開始苦思冥想最近有沒有很重要的事情。
每年的小年夜、大年夜肯定是極為關鍵的,畢竟要大宴群臣,這麼多人注視著,哪怕只是些微的小差錯,也定然會被無限的放大。可惜的是,如今已經是正月里了,連元宵佳節都過了,大好的機會都被他給浪費了,再往下恐怕就要等中秋佳節了。
賈赦懊悔不已的在榮禧堂里轉圈圈,活脫脫的就像個沒頭蒼蠅一般。
好在,老天爺沒有放棄他,在關鍵時刻,十二從榮慶堂請安回來了。
如今的榮國府,除卻賈赦不需要往榮慶堂請安外,旁的所有人都會隔三差五的去一趟。像二房那頭絕對是一天三趟的往榮慶堂跑,而大房這頭就顯得隨意多了,基本上保持著三天去一趟的頻率,既顯得未曾忘卻禮數,又有種不得不去的疏離感。
“你給老子站住!”
素來都清楚自己這個兒子鬼精鬼精的,賈赦在喊話之前,先閃到了一邊,且還在發話的同時,猛地拽住了十二。
十二:……嚇死本阿哥了。
“又作甚?我方才剛在老太太跟前說了爹您的好話,一回頭您就又嚇唬我!這都過了元宵節了,您怎的還那麼閒?”十二簡直不知曉該怎麼吐槽才好,明明他記得前世那些個文武大臣都被乾隆帝折騰得死去活來,別說閒得無聊了,就連喘氣都要趕著來。怎麼的攤在賈赦身上,就成了這副德行?難不成,長青帝就這般善待臣子,不捨得他們辛勞?
不等十二想明白,賈赦已經連珠炮一般的問了起來:“最近朝堂里可有甚麼重大慶典嗎?像祭天啊,祭太廟啊,或者就是小年夜、大年夜那種的,有沒有?”
“到底是我當官還是爹您當官呢?朝堂里有甚麼大事兒我怎會知曉?”話是這麼說的,可十二卻已經在腦海里快速的思量了一番,“最近……會試呢!”
會試?
賈赦有著一瞬間的茫然,旋即卻是從未有過的神清氣慡。
去年是科舉年,史家大爺還下場了,甚至以不錯的名次的通過了鄉試。也就是說,今年開春就會舉行會試,再往下該是殿試了。
這會試其實沒啥精彩的,畢竟只是在貢院裡頭答題罷了,賈赦自個兒參加過還能不知曉嗎?可會試之後的殿試,卻是極為重要的事兒。想也是,三年才一回的科舉,一般能進入會試的也就三百人左右,少的時候甚至才一百來個。這當然是一件大事兒,不單對於那些個渴望金榜題名的學子而言,哪怕對於長青帝來說,也是相當重要的。
倏地,賈赦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爹?”十二有些心慌慌的瞅著賈赦,隱隱約約的,他也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問題是,他方才應該沒說啥罷?最近的大事是會試,當然也會有人因著完全不關心這些事兒而不曾耳聞,可甭管怎麼說,這也算不上是秘辛罷?
十二不是文親王,不可能在即將接觸到真相時,猛地一下後退不管了。事實上,他已經開始思量著所有的可能性。
依著常理來說,一個原本不大關心科舉的人,冷不丁的關心了起來,那就是本人跟科舉扯上了關係。當然,也有可能不是本人,而是親近之人。問題是,眼瞅著即將就要開會試了,除卻史家大爺之外,沒哪個是既能跟科舉產生關係,又同賈赦有關的。
難不成……
“爹您不會是還想再考一次會試罷?”
說這話時,十二已經不是一臉驚疑,而是瞬間轉換成了“你是不是傻”的神情。因著賈赦先前已經順暢的過了一回鄉試,所以若是他又犯病了,打算再考一次會試也是被允許的。
——準確的說,是沒有哪個閒的蛋疼的人會去特地寫一條律法,不准已經過殿試且身為從四品官的人回頭再考一次。
這不是疏忽,這是因為寫律法的人腦子沒坑。
可賈赦腦子有坑啊!
還是一個無底的巨坑!
“沒你的事兒,一邊兒待著去。”目的達到了,賈赦才懶得跟一個小孩崽子廢話呢。他都已經盤算了,回頭等會試結束,殿試開始時,想方設法混到殿堂里。因著他已經進了內閣,還是襲爵的一等將軍,故而這事兒並不難辦。至於進了殿堂之後該如何行事,這個回頭再議。
咱們的目標是:削官罷職!!
這廂,賈赦已經決定向著終極目標奮勇向前了。那廂,十二卻是聯想到了最可怕的結果。
其實真沒啥可怕的,畢竟整個京城都知曉賈赦是個坑貨,再說了,既然律法上並未明文規定,那就不算觸犯律法。即便賈赦真的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又跑去貢院體驗了一回,也不過是給滿城的人貢獻了茶餘飯後的笑料罷了。
問題不大!
……
真的嗎?
今年的會試定在了二月十七,然而尚未等到會試開始,就又發生了一件事兒。倒不是壞事,而是一件喜事兒。
賈敏生了。
是個千金。
仔細回憶起來,賈敏是在賈赦晉升為從四品內閣侍讀學士後才傳出的懷孕消息。儘管之前一直傳出賈敏身子骨不好的消息,不過其實情況真沒有那麼糟。當然,因著林家素來子嗣艱難,加之這胎是賈敏嫁入林家近十年來,頭一次有孕,自是萬分重視。
重視的結果是,懷孕期間賈敏連娘家都不曾回,一應管家的事宜盡數交給了底下的管事嬤嬤,實在是沒法交給下人處理的事情,則全部由林海解決。虧得林海已經被弄去了翰林院這個閒得發霉的地方,加上他本身能力極為出眾,倒是將一切事情都應對的妥妥噹噹,讓賈敏毫無後顧之憂的平安產女。
真要說起來,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這胎是個姐兒罷?
其實也沒啥好可惜的,哪個也沒人規定人家倆口子只能生一個孩子。尤其賈敏這胎穩當得很,順順利利的產下一女後,身子骨恢復得也很快,加上倆口子感情極好,既已經開了懷,想必第二個孩子來得也快。
然而,想法太美好了,美好到在接到噩耗之時,自詡經歷過太多事情的林海都完全無法相信。
林家老太太沒了。
信是在林家姐兒洗三那日收到了,姐兒是在花朝節,也就是二月十二那日出生的。洗三是在二月十四,林海邀請了所有在京的親朋好友。當然,即便如此也沒幾個,主要還是榮國府並翰林院的同僚,另外寧國府和張家、王家也過來湊了熱鬧。可惜,洗三剛結束,來自揚州的急信就到了。
憑良心說,林家老太太故去真心沒啥奇怪的,她病得太久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覺得她早就該走了卻一直沒走,久到所有人都已經徹底麻木到以為她真能長命百歲了。
然而事實卻是,林家老太太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信當然不是林家老太太所寫,她很早以前就不能提筆寫字了,哪怕她年輕時是個才女也於事無補。信是留在揚州的管家所寫,雖說林海等人都來了京城,可揚州那頭的宅邸還在,且林家老太太也不適合長途奔波,故而索性留了些忠心耿耿的老人陪著林家老太太。
那些個忠僕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況且也沒人會費心費力的暗害一個隨時都可能咽氣的老太太,更不會有人編排這種喪盡天良的謊言。
消息是真的,病了二十來年的林家老太太真的走了,走得無聲無息,連親孫女的面都沒見到。
不,這還不是最慘的,慘的是她連自己有孫女了都不知曉。
林海在愣神之後,當著滿院的賓客面,放聲痛哭。偏今個兒是洗三之日,賈敏還在後院房中休息,壓根就沒法操持家事。而林府這頭的管家,也遠沒有留在揚州的老管家那般能耐,處理日常事務倒是沒問題,可面對這種緊急事情卻只能兩眼一抹黑,直接抓瞎了。
萬幸的是,因著是親妹子頭一次生孩子,且兩家離得也不算特別遠,故而今個兒賈赦、賈政倆兄弟都是拖家帶口的來的。當然,小妾不在此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除外。
等尚在後院的賈敏得到消息時,她娘家兩位嫂子已經幫襯著將賓客送走,並使喚下人將林府上下改頭換面了。
這僅僅是初步,再往後卻是應當由林海向長青帝遞出辭呈,先回揚州收殮林家老太太的屍首,接著往姑蘇祖籍去,將所有的事情料理妥當後,再在祖籍守孝三年,才能回到京城候補官職。
事情真的很繁瑣,尤其卡在如今這檔口上。
那拉淑嫻和王夫人只是幫著做了最基礎的事情,再往後她們是沒法幫襯的,尤其絕大多數事情是不可能在京城辦到的。林家人都得往揚州去,包括剛出生不久的林家姐兒。
偏如今還是二月里。
儘管過了花朝節就已經是開春了,可事實卻是外頭真的寒冷刺骨。京城位於北方,今年又多雪,哪怕官道上還算順暢,可想也知曉,大冬天的趕路是絕不可能好受的。即便從京城去揚州可以走大運河,可還是那句話,如今還冷得很呢!陸地上尚且讓人冷的瑟瑟發抖,河面上真的能有好?你說多帶些褥子炭盆?別逗了,在京城要是不燒暖龍根本沒法過日子,區區褥子和炭盆能起到甚麼作用?尤其賈敏剛生產完,姐兒都不曾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