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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混帳東西!”賈母冷哼一聲,卻不曾注意到她這話一出,那拉淑嫻目光里閃過了一陣陰霾。賈母尚不自知,依然虎著臉道,“你可知,政兒倆口子搬去榮禧堂乃是我授意的,怎的,張氏你有意見?”
☆、第004章
賈赦怎麼也不會料到,自己不過是去外頭轉了轉,前後甚至不到一個時辰,回到府中後,卻愕然發現變天了。
待他匆匆趕到榮慶堂後,頭一眼看到的卻並非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賈母,自然更不可能是哭得幾乎閉過氣去的賈政那倒霉媳婦兒,而是……
“兒子給母親請安。”賈赦兩嘴皮子一波弄,立刻先給賈母請了安,旋即卻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那拉淑嫻身畔,硬生生的擠開了容嬤嬤,滿臉關切的道,“淑嫻,你怎的出來了?這大冷天的,你不好生在屋子裡待著調養身子骨,跑出來作甚?想要甚麼你說呢,甭管是讓下人去辦,還是等我回家幫你辦,都成。何苦這般親力親為累著自己。”說罷,賈赦話鋒一轉,回頭瞪向容嬤嬤,“怎麼照顧太太的?不知道勸著點兒?”
說是這麼說的,可賈赦根本就不曾給容嬤嬤辯解的機會,便徑直攙住了那拉淑嫻:“哪個不長眼的混帳東西居然敢勞煩你!淑嫻,我先送你回房歇著,大夫說了你得精心養著,絕不能累著氣著。來,咱們先回去,旁的事兒以後再說。”
這般說著,賈赦還真就攙著那拉淑嫻就要往外走。
賈母再也忍不住了,捂著心口一副即將升天的模樣,咬牙切齒的道:“你個孽障,給我站住!!!”
若是擱在往日裡,賈赦聽得賈母這話定然留下了,雖說他不像賈政那般愚孝,可好歹也算是孝子一個。可那拉淑嫻打從長子夭折後,便一直病著,嚴重的時候昏迷幾天幾夜,連大夫都說若再無奇蹟出現,怕是就該準備後事了。眼瞅著今個兒早上媳婦兒看起來好些了,賈赦還盼著她能一鼓作氣養好身子骨,將璉兒從榮慶堂抱回來,再將二房一家子轟出榮禧堂,最好媳婦兒再給他生幾個大胖小子……
“母親,我先將淑嫻送回去,等下再回來。”賈赦想都沒想,便甩出了這句話,再度將賈母氣得死去活來。
“賈赦!”賈母怒喝一聲,伸出手指遙遙的虛指著,厲聲呵斥道,“是我將張氏喚來的,如何?張氏不知孝順為何物,你非但不好生管教,反而還縱著她!你枉為人子!!”
賈赦腳步一頓,不敢置信的望向賈母,面上閃過一絲痛楚。饒是如此,他依然強忍住了,只側過臉看向一旁的容嬤嬤,低聲問道:“嬤嬤你來說說,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兒?”
容嬤嬤登時精神一震,張口便來:“回老爺的話,太太今個兒確實喚了人去尋二太太,可好半響都沒甚動靜,老奴就親自跑了一趟。不想卻聽得那榮禧堂的下人在那廊下搬弄是非,說甚麼太太連自個兒房裡都管不好,由著老爺左一個右一個的往房裡納人,這也罷了,偏還提了已去了的瑚哥兒,說我們太太連兒子都照顧不好,生生的就往太太傷口上撒鹽心口上捅刀子!老奴也是氣不過,才給了那丫鬟一個大耳括子,卻惹得二太太好生委屈,硬是跑來老太太這兒哭訴。老爺,太太多溫柔和善的人,怎麼會欺負二太太呢?”
“王氏!”賈赦霍然轉身,目光陰狠的瞪著王夫人,“好你個王氏,倒是我小瞧了你!打從你進門開始,我就瞧著你不是甚麼好東西,尖嘴猴腮一臉的刻薄樣兒,偏又喜好搬弄是非攪合得闔府上下不得安寧,真真是個攪屎棍!你說你當初怎麼就糊弄了母親和二弟,惹得母親愈發偏心,弄得二弟愈發的假仁假義!”
王夫人震驚的看著賈赦,原本伶牙俐齒的她愣是一時間不知曉該怎麼反駁才好,無奈之下只得看向賈母:“母親!母親!”
賈母怒火滔天,高喚一聲:“來人!將這搬弄是非顛倒黑白的老貨給我拖下去!!”
榮慶堂素來不缺使喚下人,賈母只一聲令下,便有六七個丫鬟婆子一擁而上。
不想,容嬤嬤一把揮開了來拖她的人,大吼一聲:“我是奴才,卻是老張家的人,由不得你們來作踐!夫人叮囑我好生照顧小姐,我實在是對不住夫人啊!沒照顧好小姐,昨個兒險些去了一條命,好不容易有點兒起色了,還要被強帶過來聽這番羞辱人的話!我活了半輩子,也是直到今個兒才聽說二房占著主院,偏讓襲爵的長房住在偏院裡頭。老奴豁出去登聞鼓告御狀,給我家小姐討個公道!!”
“好了,許是傳話的奴才不盡心,沒將話傳到二太太耳中。嬤嬤快別說了。”待容嬤嬤罵完了罵高興了,那拉淑嫻才淡淡的呵斥一聲。聞言,容嬤嬤當下便住了嘴,看著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賈母也好,王夫人也罷,卻險些被這主僕二人的話給氣得撒手人寰。
可惜,這僅僅是個開始。在制止了容嬤嬤後,那拉淑嫻掙脫著賈赦的攙扶,略上前一步,面帶憂愁的道:“老太太,我原就不是想要貪圖正院,雖說那榮禧堂本該由我們長房居住,可到底只是個院子罷了,沒的因著這點兒小事兒鬧得闔府不寧的。可有些話,我卻是不得不說。”
“本朝最是講究長幼有序,律法上更是明文規定,只有嫡長子才能繼承家業成為家主,也只有家主才有資格居於正院。咱們府上若僅僅是那等子小門小戶,那自是問題不大,可咱們卻是堂堂國公府,這般不同禮數,待時日一長,流言蜚語決計少不了。屆時,咱們榮國府成了京里老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料,又當如何是好?萬一那些閒話傳到了貴人耳中,抹了二老爺的官職,又該如何?”
“老太太,咱們大房的感受不重要,二老爺的官職也無所謂嗎?那可是老太爺臨終前上摺子向聖人賣了臉面才謀來的官職呢!老太太,您忍心讓老太爺的遺願落空嗎?”
“依我之見,不若吩咐下人將偏院歸整一番,收拾得妥妥噹噹的,再置辦幾樣有來歷的古董玉器,讓二老爺一家子舒舒服服的搬進去。至於榮禧堂反倒是不重要了,不過為了咱們府上,我和老爺自會勉為其難的搬進去的。”
何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這便是!
那拉淑嫻一番話下來,賈赦早已感動至極,大讚道:“淑嫻你這般識大體,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說罷,賈赦陰測測的掃了跟在王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一眼,尤其在看到半邊臉頰還紅腫著的金珠時,停頓了那麼一瞬間,冷哼道:“是哪個奴才沒把話傳到?王氏那婦人雖目不識丁粗鄙無禮,卻也不至於罔顧二弟的官職。”頓了頓,又向那拉淑嫻道,“自然,王氏絕不能同淑嫻你相比,淑嫻你說得句句在理,就這麼辦!”
被莫名扣上一堆罪名的王夫人終是一個沒撐住,兩眼一翻仰面暈厥過去。
☆、第005章
王夫人暈了,她身後的金珠簡直都快被嚇死了,主子有事兒倒還罷了,可方才賈赦那帶著殺氣的眼神讓她不由得心頭一緊,總覺得仿佛有甚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還真別說,金珠這真不算是杞人憂天,要知道賈赦並不是由賈代善和賈母養大的,而是老榮國公夫婦帶大的,別看他如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早些年在榮國府決計是說一不二的主兒。這麼說罷,得罪了賈母最多被打一頓喚來人牙子發賣了,可若是得罪了賈赦,你都不知曉自己怎麼死的!
而比起旁的人,賈母此時的心情才叫真正的惡劣。
“賈赦,你是不是非要逼著你弟弟將榮禧堂讓予你?”賈母陰沉著臉,目光森然的看向賈赦,逼著他做出選擇。
這話一出,賈赦滿臉震驚的望向了賈母,心頭除了震驚更多的卻是不敢置信。
是或者不是?
這分明就是個坑!!
若回答是,這逼迫親弟的帽子算是一輩子摘不掉了。可若回答不是,那榮禧堂豈不就拱手讓人了?賈赦雖聰明不到哪裡去,卻也不是個蠢蛋,一瞬間就明白賈母的言下之意,卻並不能立刻找到合適的回話。
“老太太,您誤會了。”
那拉淑嫻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略上前半步,面上帶著笑意柔聲道:“這榮禧堂予了誰並不重要,我家老爺也並非執意要住榮禧堂。退一步說,若是老太太您執意維持原狀,我家老爺也只能順從,畢竟此乃孝道。”
“哼,你知道就好!”
“兒媳婦兒自是知曉,怕只怕外人並不知曉。雖說咱們府上尚未出孝期,可眼瞅著也沒幾個月了。到時候,賓客一上門,這事兒還能瞞得住?萬一外頭傳起了流言蜚語,又當如何是好?”
“哪會有甚麼流言蜚語?分明是你這婦人在招搖惑眾!”
“怎會沒有?”
那拉淑嫻詫異的挑明,說出來的話卻句句如同錐子一般直戳賈母的心頭:“像甚麼堂堂國公府的正院裡住著的並非襲爵的大老爺,而是五品工部員外郎的二老爺。再譬如,聖人雖推崇以孝治天下,卻也強調長幼有序,可超品的國公夫人卻愣是以孝壓人。這兄不兄、弟不弟,母不母、子不子……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罔顧君臣了?”
頓了頓,那拉淑嫻又添了一句:“老太太若不信,大可以等著瞧。怕只怕真若是到了那一日,說甚麼都晚了。”
不等賈母將這番話消化,原先暈厥過去的王夫人,此刻卻終於醒轉了過來。當下,王夫人便強撐著道:“搬!我搬!我這就搬!”
搬出榮禧堂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這點王夫人看得很清楚。只不過,她心裡也另有算計,想著縱是搬了,也決計不能讓大房這般舒坦。這般想著,王夫人便在金珠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走到了那拉淑嫻跟前,強笑著道:“大嫂,您說得對,您說得句句都在理。原是我年紀輕不懂事兒,這才險些釀成了大禍。幸好有大嫂及時點出,我實在是感激不盡。”
那拉淑嫻展顏一笑,坦然接受了王夫人的感激:“應當的,咱們到底是一家子。”
王夫人被這坦然的態度弄得一愣,可旋即便回過神來,道:“到底是我闖下了大禍,也無需讓下人歸整偏院了,左右我家老爺也不是襲爵之人,用不著那般講究。大嫂您放心,我這就回去讓人收拾行囊,保准在日落之前便將一切料理的妥妥噹噹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弟妹你去罷!”
“你們這群不孝子孫!!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這是鐵了心將我老婆子往死里逼啊!好好,你們能耐,我、我……”賈母一口氣沒接上來,徒然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