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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賈赦及在場的丫鬟婆子們了,就連始作俑者十二都震驚了,他明明記得張家諸人皆是秉持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怎的徒然間就改了畫風?
見證了這極為震撼的一幕,十二當即就被嚇住了,待回過神來後,立刻腳底抹油哧溜一下竄回了後頭,顛顛兒的蹦到那拉淑嫻跟前,用驚顫的語氣道:“娘,二舅把蠢爹打了!”
那拉淑嫻只微微一愣,旋即便笑著輕撫狗頭:“沒事兒,回頭娘十倍打在你身上就好了。”
十二:……
千言萬語也難以描述這一刻十二心中的想法,不過,那拉淑嫻倒是還是有理智的,起身由著葡萄給她披上氅衣,又讓力氣略大一些的石榴抱上迎姐兒,儀態萬千的走出了內室。
前頭正堂里,賈赦已經連推了十來步,且邊退邊一疊聲的服軟告饒:“……二舅子!你聽我解釋不成嗎?都是琮兒那小子胡說八道的!那丫頭不是我閨女,我是侄女!我二弟房裡的庶女!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要是說謊,就讓我爹今晚託夢給我抽死我!!”
張家二老爺遲疑了,最後那句話一聽就很滲人,難不成真的是他誤會了?
遲疑之間,那拉淑嫻帶著丫鬟婆子以及肉墩墩的迎姐兒,還有悄悄墜在後頭的十二走到了正堂。正主兒一來,解釋起來就容易多了,張家二老爺脾氣雖沖了點兒,卻並非蠻不講理之人,聽過了那拉淑嫻的解釋後,就立刻給賈赦賠禮道歉,態度真誠不說,還一個勁兒的要賈赦回他一拳。
賈赦哪裡敢喲!
命中注定他要頂著黑眼圈過年了,賈赦一面嘴裡泛苦,一面還得打腫臉充胖子,故作大方的勸解張家二老爺別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這還不算,賈赦還得感謝張家二老爺親自將十二送回榮國府,還要親自將他送出府門,並親切的托他給張家其餘諸人送去慰問。
簡直不能更慘。
不對,事實上就是能更慘。
“不好好照顧璉二哥哥,偏就領了別人家的姑娘在家裡頭養著,就算我不在家裡,也不能完全不管璉二哥哥罷?還有,昨個兒是臘八節,外祖父還說你們定會把我接回府上過節的,結果連個口信都沒有。眼瞅著就要到小年了,是不是今個兒二舅舅不送我回來,都想不到我呢?過完小年就是我兩周歲的生辰了,去年滿周歲,說甚麼家中繁忙都沒怎麼給我過。如今我都兩歲了,連抓周都不曾,要真的忙也就罷了,偏你們就躲在屋子裡逗別人家的姑娘!哼!!”
哼唧,本阿哥生氣了。
看著一副氣鼓鼓模樣的十二,從不知曉羞愧為何物的賈赦難得的感到了愧疚。甭管是早夭的瑚哥兒,還是淘氣包樣兒的璉哥兒,他們都是在父母跟前嬌養著長大的,非但打小沒吃過任何苦頭,還是真正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偏到了最小的十二時,府里府外都發生了極多的事兒,以至於他們倆口子都沒精力好好照顧孩子,甚至在無知無覺之下,讓孩子吃了這麼多的苦……
“琮兒,爹知曉錯了,爹以後一定好好疼你。”賈赦愧疚不安的將十二攬到了懷裡,見十二嘟著小嘴一副不樂意的模樣,愈發的心軟了,語氣也跟著軟和了不少,儘可能柔聲的哄著勸著,“乖,琮兒最乖了,你想要甚麼?想吃點心還是想要新衣裳?”
“我的衣裳都是外祖母讓人做的。”十二瞥了賈赦一眼,語帶控訴的道。
“是是,都是爹的錯,都快過年了也沒讓人給你做一件新衣裳。”在賈赦看來,小孩子家家的,無非就是惦記著吃穿。這吃的問題好辦,只需吩咐一聲,不多會兒大廚房就將甜湯點心送來了。可關於穿,先前他是真的沒放在心上,一來他個大老爺們的原也不在意這些,二來榮國府富貴無雙每季都有新衣裳,哪裡會刻意記得過年要準備新衣裳?
“壞!”十二越演越來勁兒了,轉了轉眼珠子,正好瞥到暖炕邊上一疊簇新的衣裳,登時又有了主意,“妹妹有好多好多的新衣裳!”
賈赦順著十二的眼神看了過來,愧疚感都快把心給擠爆了。先前,在命人給迎姐兒做新衣裳時,他是真沒想那麼多,如今拿十二跟迎姐兒一比,倒是愈發的顯出十二沒人疼沒人愛,一副小可憐兒的樣兒了。這般想著,賈赦幾乎要心酸的落淚了:“琮兒,爹這就讓人給你做新衣裳,爹最心疼你了。”
“哼。”十二傲嬌的一揚頭,完全無視了賈赦眼裡的愧疚。
此時的賈赦早已忘了片刻之前剛被十二坑過一回,將十二安置好後,就忙忙的出去尋人做新衣裳了。好在雖說這檔口外頭的繡坊基本上都不接活了,可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賈赦心道,甭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也要讓他的心肝寶貝小兒子過年穿上新衣裳!
然而,等賈赦一離開,那拉淑嫻就笑眯眯的湊了過來。
不等十二警覺,那拉淑嫻就已經一把將他攬了過來,翻過來倒放在了腿上,旋即舉起手來就拍在了他那肉呼呼的屁股蛋子上。當然,打是打了,卻始終都是高高的舉起輕輕的落下,足足十來下後,那拉淑嫻才道:“鬧夠了沒?”
十二悶悶的道:“您要是想打就再打幾下唄。”反正也不疼。
剛這般想著,十二就覺得屁股被重重的打了一下,倒不至於疼得受不住,可跟先前那撓痒痒的打法卻有著極大的區別。一時間,十二愣住了,可沒等他回過神來,又是一下,當下十二趕緊扭頭回看,就見原本坐在那拉淑嫻身畔的大肉糰子氣鼓鼓的拿小拳頭捶他的屁股蛋子。
“哈哈哈哈!”那拉淑嫻把十二放在了另一側,又忙忙的將迎姐兒攬在了懷裡,點著她的小鼻子道,“迎丫頭這是吃味兒了?見我抱哥哥,你就不樂意了?先前老爺還說你傻乎乎的,我瞧著一點兒也不傻。索性讓老爺把你搶過來,給我當閨女得了。”
迎姐兒終於回到了她的“專座”上,儘管聽不大懂那拉淑嫻的話,卻還是樂呵呵的拍著小巴掌,哈喇子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不喜歡妹妹。”十二一臉嫌棄的瞥了一眼大肉糰子,忽的問道,“我的蠢哥哥呢?”
“方才不是還叫璉二哥哥嗎?”那拉淑嫻嗔怪的瞪了十二一眼,“他在書房裡跟著先生做學問呢,我問過了,要一直到臘月二十二才放假。”
“我能去尋他嗎?”十二權衡了一下,書房裡那些曾經的同窗雖然也不怎麼討喜,可那也得看是跟誰比,若是跟眼前這個大肉糰子比起來,誰都變成慈眉善目了。
那拉淑嫻探究的望著十二,半響才道:“若只是尋璉兒玩,自是無妨的。可你得答應我,不准欺負璉兒。對了,還有珠兒。”
“成!”十二一口答應。
其實,那拉淑嫻的預感是有正確的,就十二那德行,除非他明確的意識到對方極有威脅,那或許他還會乖乖的待著不去主動招惹人家。可若是對方軟弱可欺,或者是對他有所顧忌的話,那就不怪他了。事實上,他完全管不住自己那份想糟踐人的心思。
好在十二是個很講誠意的孩子,既然答應了不能欺負珠哥兒和璉哥兒,那就絕對是說話算數的。可問題是,書房也不止這倆人吶!儘管十二不曾料到賈政摔斷了腿在梨香院養傷,不過即便撇開了賈政,這不是還有一個珍哥兒嗎?那拉淑嫻只提了還是孩子的珠哥兒和璉哥兒,對於東府的珍哥兒那是一個字都沒提到。
於是,受氣包人選就這般糙率的定了下來。
有了十二的加入,榮國府家學的學生人數再度擴張到了四個,其中仨孩子一半大少年。當然,他們四人都是同輩之人,只是寧國府作為長房,最是容易出年長的小輩兒,像珍哥兒,聽說早在兩三月前就相看好了親事,可惜因著這些日子以來,京城的局勢一直緊張得很,這才不得不將親事暫且往後挪了挪。
“珍大哥哥,明年你下場考試嗎?”十二頂著一副傻甜白的表情,不動聲色的給珍哥兒挖坑。
寧國府的賈珍,聽著跟榮國府的賈政名字差不多,可倆人之間的差別卻大了去了。若論起讀書天賦,其實倆人相差不多,可問題是賈珍平生最恨念書,哪怕有其父賈敬硬逼著,也不過是得過且過,糊弄一下罷了。不像賈政,雖說人蠢了些,天賦差了些,可好歹人家用功呢,儘管最終也沒能考出個名堂來。
“下場考試?”在最初的愣神之後,珍哥兒被嚇呆了。
他一生的夢想是繼承寧國府,承襲老爹的爵位,還要娶一房美貌的妻子,再納幾房風情萬種的通房小妾,生幾個小兔崽子,醉生夢死的度過這美好的一生。
……所以下場考試是甚麼鬼?!
“敬大伯伯!”
就在珍哥兒還未回過神來之際,十二拿出了他的絕技,哧溜一下就竄出了門口,整個人就跟個離弦之箭似的,直接撲到了鮮少來書房的賈敬懷裡。
雖說寧榮二府相隔不遠,不過賈敬作為整個賈氏一族的族長大人,又是寧國府的家主,如今偏又臨近年關,要忙的事情還真是不少。故而,若非有要緊事兒,他也不會急著過來。而今個兒,他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向先生替珍哥兒請假。原因在於,這幾日裡,外頭的風聲慢慢的散了,他決定趕在年前給珍哥兒把親事正是定下來,等來年就能慢悠悠的準備成親事宜了。結果,還沒等他走到書房門口,就被迫抱了個滿懷。
說實話,賈敬有點兒懵。
“你是……”
“琮兒!”隨口介紹了一下自己,十二語速極快的說起了珍哥兒的夢想,“我知曉您是東府的敬大伯伯,我上回見我爹喊您大哥哥呢。我還知曉珍大哥哥是您的兒子,他方才說他有一個夢想,就是明年下場考試,通過科舉走上仕途,加官進爵封侯拜相,要成為比敬大伯伯更厲害的人,還要為寧國府撐起半邊天,絕不會丟了祖宗的顏面!”
若說之前賈敬只有些許的懵,那麼這會兒,他整個人都已經徹底放空了。跟兒子認識了二十年,他咋不知曉他的兒子竟然會有這般偉大的夢想呢?
“你……琮兒對罷?哦,我知曉了,你是賈赦家的三哥兒。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可為何以往珍兒都不曾跟我說過這些事兒呢?”
“因為他怕您。”十二淡定自若的開始胡扯,“您總是說他蠢,說他笨,說他沒有讀書的天賦,說他一點兒都不上進沒出息。都這樣了,珍大哥哥怎麼敢跟您說實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