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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恁到戶部當了左侍郎。
各部院子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撇開戶部坑死人的隱形老大不提外,林海這也算是官復原職了。在江南一帶事發後,多半的人都是削官罷職,甚至還有幾個特別倒霉的直接人頭落地,像林海這種只是被弄到閒散的職位上待了幾年,如今又回到要緊職位上的,已經是天大福運了。
問題是,戶部那位隱形的老大真心很坑啊!
這頭林海剛接到調任文書,來不及安頓家裡人,就立馬帶著妻女來到了榮國府。這妻女當然是直接往後宅里丟,左右那是賈敏的娘家,往哪兒待著都不會無聊。而林海本人則是哭喪著臉尋上了他的大舅哥。
“大舅哥……”救命喲!
賈赦這些年的官當下來,雖說一直沒能如願的削官罷職,可不管怎麼說,這些年來多少還是有了長進的,譬如,察言觀色。
“喲,林妹夫這是怎的了?別介別介,論親戚你是我妹夫,可若論品階,你是二品官兒,我才從二品。”賈赦笑眯眯的看著林海,調侃道,“要不要我給你行個禮?”
林海險些沒被嚇趴下。
因著這三年裡遠離京城的緣故,林海根本無法掌握京城裡的消息。也因此,他直到今年出了孝期,又給亡母大辦了水陸法事,離開了祖籍姑蘇後,這一路往京城來才開始打探起具體消息。這一打聽,就差點兒把他嚇死了。
甚麼太子黨屢次請求三立太子,甚麼前太子因不滿長青帝派人行刺,再甚么九門提督王湛死在了任上,還有就是賈赦跟升天似的,飛快的晉升……
別看這些事情貌似離林家很遠,可仔細一想皆有關係。旁的不說,就說林海若是在京城的話,估計他也會跟著一道兒請求三立太子,然後就一不小心再度被長青帝記恨上,再不然也有可能因著行刺一事被牽連。
這可真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大舅哥,您可是一等將軍,怎麼說也得我給您行禮呢!”換個場合,林海也就擺出文人的傲氣了。問題在於,眼瞅著自己就快空降到戶部當左侍郎了,他是真的沒那個勇氣跟那位隱形老大硬槓上。
得罪長青帝是死路一條,得罪那位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林海壓根就不想死,他有妻有女,還盼著出孝以後,愛妻再給他生個兒子。這檔口,你讓他為了所謂文人的氣節開罪那一位?呵呵。他是文人,不是傻子。
“接到調任文書?”賈赦一看林海這副神情,就知曉發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當下換了一副笑嘻嘻的嘴臉,繼續侃大山,“知曉這調任文書是怎麼來的嗎?是我跟廉王殿下推薦了你,之後廉王殿下直接跟聖上討了你!”
林海:“……”多大仇?!
這廂,林海對著賈赦欲哭無淚,那廂,賈敏已經見過所有的娘家人了,還抱了抱剛出生不久的小蘭兒。
再然後……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榮慶堂里,已經三周歲半的寶玉身著大紅襖子,頭戴玳瑁小冠,一副喜慶的小模樣。他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尚不曾見過姑姑賈敏,倒是對林家姐兒先蹦出了這麼一句話。
堂下,因著林家的拜訪而全員到齊的哥兒姐兒們,只這般笑眯眯的看著寶玉,旋即又下意識的看向孩子王的十二。然而,十二壓根就不以為意,他對於這個銜玉而生的堂弟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屬於那種以前沒交情往後也不會打交道的類型。
寶玉可不知曉下頭的哥哥姐姐們都各懷心思,見自己說了這話後,沒人理會他,索性蹬著小短腿兒就往林家姐兒跟前湊。
可憐林家姐兒如今不過兩歲多點兒,且因著一出生就跋山涉水的,故而身子骨較之旁人略有些不足。加上之前因著守孝的緣故,林家姐兒自懂事以來就沒見過那麼多人,她本性又有些羞澀,冷不丁的見一個眼生的哥兒朝她衝來,便忙不迭的往母親身後鑽。
賈敏見女兒如此,忙笑著道:“我家姐兒素來膽小,恐是害羞了。”
“不怕,同我們玩熟了就好。”寶玉卻是個自來熟,且還是個沒眼力勁兒的,絲毫不曾因著賈敏的話而停下腳步,反而徑直走到林家姐兒跟前,伸手就去拉她。
說真的,三歲半的孩子,指望他知禮數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兒。況且,嚴格來說寶玉也不算沒禮數,畢竟他是表達了自己的善意,又盛情邀請了林家姐兒同他一道兒玩耍。
然而……
迎姐兒一個沒忍住,直接蹦到了林家姐兒跟前,張開雙手跟母雞護小雞似的,擋在了林家姐兒身前,還壓低了聲音威脅道:“新來的妹妹是我的,敢跟我搶人,回頭叫政二叔叔打你!”
寶玉懵了,旋即哭著跑回了賈母跟前。
賈母也有些發懵,因著方才迎姐兒威脅寶玉時,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雖說像就在跟前的賈敏母女倆是肯定聽見的,可上座的賈母必然聽不到。故而,賈母只是看到寶玉高高興興的跑到前頭,旋即迎姐兒跳了出來,寶玉就哭著跑回來了。
“二丫頭又鬧甚麼?”賈母一頭霧水,不過因著迎姐兒有太多的案底,又是寶玉的姐姐,因此賈母很快就將過錯都推到了迎姐兒頭上,“不許欺負你寶玉弟弟,更不許嚇唬新來的小妹妹。”
聽得賈母這話,迎姐兒先是瞪圓了眼睛,旋即轉了轉眼珠子,當下拿手捂著臉,嚶嚶嚶的道:“老祖宗偏心眼兒,老祖宗只喜歡寶玉弟弟,不喜歡二丫頭了!偏心眼兒偏心眼兒偏心眼兒……”
賈母一頭冷汗的看著自家這個胖孫女,不用問了,這一準是學了璉哥兒。瞧瞧這話說的,就算她真的偏心眼兒好了,也不用這般大喇喇的捅出來罷?這個禍頭子!
“姐姐不哭,黛玉喜歡姐姐。”
還不等賈母用眼神讓那拉淑嫻出手,林家姐兒便已經從母親身後走了出來,先是拿手碰了碰迎姐兒,旋即小聲的安慰道。
迎姐兒瞬間不哭了:“這個妹妹我也曾見過的,夢裡見的!”
不愧是闔府上下最愛學旁人說的迎姐兒,轉瞬間就盜用了寶玉的名句。若光是盜用也就罷了,偏迎姐兒還半拉半摟著林家姐兒,滿臉堆笑的道:“妹妹你真好看,我也喜歡妹妹你。”
倆小姑娘,大的白白胖胖一副討喜的模樣,小的精緻秀氣仿佛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這倆站到一塊兒,別提有多逗趣了。
那拉淑嫻忍不住掩嘴笑道:“這麼喜歡你林妹妹,索性帶著她去你房裡玩會兒?對了,帶上璟哥兒,別鬧騰,別欺負妹妹。”
“嗯嗯,我只欺負哥哥弟弟的。”迎姐兒猛點頭,全然忘了幾個月前剛把探姐兒欺負得哭鼻子。
不過,也許是真的有緣分罷,這倆姐兒玩得倒是不錯。主要還是因著林家姐兒性子軟和,姐兒倆一動一靜的,倒是互補得很。瞧著倒是有點兒像元姐兒尚且入宮前,姐姐帶妹妹的模樣。當然,如今迎姐兒卻是成了姐姐,身邊還拖著個名為璟哥兒的小豬崽。
說是讓他們仨玩一道兒,可事實上完全就是迎姐兒和林家姐兒一道兒玩,璟哥兒今個兒被人從榮禧堂溜到了榮慶堂,又被再度溜回了榮禧堂,鬱悶的他倒頭就睡。等再度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不光是今個兒來做客的林家姐兒沒了蹤影,連他那瘋姐姐都跑了個無影無蹤。
璟哥兒趴在暖炕上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既然沒人陪他了,那就……再睡會兒?
多年以後,當旁人問璟哥兒,頭一次遇到命定女神是何種場景時,他無語以對。從頭到尾都是睡過去的這種話,真心不是一般般的羞恥。更羞恥的當然是,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第很多次,他都是睡過去的。
……
因著臨近年關,林家在京城裡又沒有旁的親眷可以走動,故而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就算林海沒空,賈敏也常常帶著女兒來娘家這頭走動。
不過,幾次以後,賈敏就覺出來了,娘家二嫂王夫人似乎對自己有甚麼看法,賈敏原就是個敏感的性子,覺察到這一點後,便很少往二房去了。又因著二房的金玉疙瘩在榮慶堂養著,賈敏索性便直接往榮禧堂而去,正好這裡還有個小姑娘能幫她照顧自家小閨女。
王夫人為何會對賈敏不喜呢?當然,多年前閨閣中的小事兒是一個引子,不過更重要的卻是……
寶玉被告了黑狀。
告狀的人毫無意外的就是十二,他直接尋上了賈政,也沒說旁的,就是提醒了一句,璟哥兒已經開蒙了,寶玉呢?
甚麼叫做撒謊不打糙稿?這就是!
天知曉璟哥兒每日裡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弄得那拉淑嫻幾次都以為自己是養豬的。開蒙?那玩意兒是能吃還是能睡?等他睡飽了再說罷!
可惜的是,賈政並不知曉真相。又因著珠哥兒當年就是不到三歲就開蒙的,如今論學問,是遠遠的超過璉哥兒。當下,賈政就警醒了。他已經輸給了賈赦,照目前來說,想要超過是痴心妄想了。那他的兒子就更該用功一些,珠哥兒比璉哥兒強,寶玉怎能比璟哥兒差呢?
事實上,賈政是很有野心的,他希望這個銜玉而生的小兒子,不單要幹掉璟哥兒,更要幹掉十二。
這幹掉璟哥兒也就罷了,可幹掉十二……
——寶玉永遠不會知曉,他老子給他立下了何等喪心病狂的人生目標。
寶玉也跟上了寒窗苦讀的節奏,而在這期間,榮國府度過了端閏五十七年的年關,來到了端閏五十八年。
開春之後,頭一件大事兒便是會試開始了。榮國府這頭,賈政帶著珠哥兒、璉哥兒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貢院,開始了艱苦卓絕的會試之旅。
會試的艱苦且略過不提,左右不是甚麼享福的事兒就是了。單說會試結束後,旁人也就罷了,珠哥兒不出意料的病倒了。且這一病,直到會試放榜都沒有好。
緊接著,就輪到賈政不好了。
會試放榜,金色的皇榜上,後段末尾赫然寫著兩個名字:賈珠、賈璉。
因著原本就沒抱任何希望,大房這頭就沒派人去瞧。而二房又因著珠哥兒病倒一事,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故而這一日只有賈政一人跑去看皇榜。結果這一看,賈政當即口吐鮮血,仰面暈倒。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母直接哭死過去。好在之後不久,賈政被送回府里,又經大夫診斷後,得出鬱結於心,怒氣攻心的說法。簡而言之,就是自己作的,並且沒啥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