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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這裡頭是不是有甚麼問題?
先前賈赦進來同賈母掰扯時,房裡站了一溜的丫鬟婆子,自然都聽到了賈赦方才那番話,尤其是林家老太太託夢那一段。可後來,因著賈母暈了,又急趕著喚大夫等等,以至於等賈政過來時,賈母並非坐在正堂里,而是歪在暖炕上的。
換句話說,賈赦氣暈賈母是被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然而賈政氣暈賈母,目擊者卻僅僅只有鸚鵡和鴛鴦倆人。
那拉淑嫻格外的無奈,她倒不是心疼賈母,而是心疼她自個兒。賈赦這人旁的都還行,哪怕年輕時糊塗一些,可既然浪子回頭了,她也不會強扯著往事不依不饒。可有一個毛病,賈赦非但始終都改不掉,還愈發的變本加厲了。
那就是毒舌!
還是對賈母毒舌!
倘若只是單純的毒舌也就罷了,偏生賈赦這人一旦出了昏招,他就會立刻腳底抹油,跑得比兔子還快。那拉淑嫻身為賈赦之妻,榮國府的當家太太,賈母的兒媳婦兒,實在是沒法袖手旁觀。
——你說好好的,幹嘛老是跟賈母過不去呢?她要說就讓她說唄,左右也不會掉一塊肉,隔三差五的氣她一回,要是一不小心真的給氣死了,這事兒誰來負責?!
“老太太如何了?”說這話時,那拉淑嫻已經將面上的神情從無奈轉為了關切。她問的是鸚鵡,雖說如今最得賈母信任的是倆丫鬟,不過這倆年歲相當,能耐也差不離,只是相對而言,鸚鵡要比鴛鴦模樣更出挑一些,故而賈母素日裡都比較偏向鸚鵡。
鸚鵡頂著一臉崩潰的神情望著那拉淑嫻,她是有心道出真相的,可問題是她是賈母的心腹丫鬟,她只能向著賈母,旁的一切都無法左右她。倘若今個兒賈母已經開口說了賈政的不是,那麼她附和一下也無妨。可顯然,賈母如今還暈著,偏以鸚鵡對賈母的了解來看,這事兒鬧到最後只怕也僅僅只是和稀泥罷了,既如此,她又何苦將真相捅破當這個罪人呢?
略一遲疑,鸚鵡心懷愧疚的道:“老太太年歲大了,身子骨原就有些弱,今個兒又連著暈了兩回……大夫說,往後定要好生將養,再也不能受氣了,誰也不知曉下一回會是怎麼個情形。”
雖說已經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可到底事情尚未塵埃落定,鸚鵡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滿了,只含糊的將氣暈說成了暈了兩回。忽略起因、經過,只說最後的結果,這其實是很可觀的表述,誰也不能說鸚鵡說錯了,她只是略漏了兩句話罷了。
“唉。”那拉淑嫻並沒有任何懷疑,哪怕鸚鵡說方才那番話時,面上露出了極為明顯的遲疑,可那拉淑嫻依然不曾懷疑,她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也怪不得那拉淑嫻,實在是她並非得了榮慶堂丫鬟的消息趕過來的。事實上,真實的情況是,賈赦先跑去前院尋了賈政這個豬隊友,之後才回了榮禧堂,將事情的概況簡單的描述了一下。當然,賈赦是直言不諱的說了自己氣暈了賈母,還說了賈政已經趕過去勸慰了,因不知曉最終結果如何,拜託那拉淑嫻去那頭看看。
看是看了,賈母正合眼躺在暖炕上,面色倒不是慘白,而是灰敗異常,連唇色都透著一股子青灰色,就算那拉淑嫻並不通醫理,也知曉這樣的情況很是不妙。
也許這一次兩次的暈厥真的看不出來甚麼,可賈母她到底年歲大了,這些年來又被氣了太多回,雖說榮國府諸人都已經麻木了,可這並不代表賈母就不會真的出事。
她是人,不是神。一次兩次的逃過劫數,那十次二十次呢?幾十次上百次呢?
假如原本賈母可以活到八十歲,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情一折騰,能豎著過完六十大壽已經算是運氣很好了。而一旦賈母真的出了事兒,可以說,這鍋百分百的將由賈赦來背,當然他也不冤枉就是了。
“大嫂您也不用太擔心了,老太太素來就是個有福氣的,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就在那拉淑嫻無奈之時,偏王夫人主動當起了這個安慰者,雖說她不至於幸災樂禍,可觀她的神情,卻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甭管是擔憂還是關懷都有限得很。
“那就借弟妹吉言了。”那拉淑嫻微微一頷首,對王夫人看熱鬧的心態不置可否。在她看來,這兒媳婦兒原就不能同親生兒女相提並論,更別說王夫人同賈母也鬧過不少矛盾,指望王夫人掏心窩子的對賈母好?做夢還比較快呢,有這麼一句撐場面的話也就夠了。
可憐的那拉淑嫻,她完全不曾料到,賈母的這一次暈厥,真的跟賈赦沒有任何關係。偏生,賈母暈著,鸚鵡和鴛鴦因著摸不清賈母的喜好只模稜兩可的敷衍著,賈政則是整個人都不好了,儘管好些人進進出出的,可他仍舊癱在地上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
其實,那拉淑嫻一進屋就看到賈政了,無奈賈政之前的孝子形象實在是太深入人心了,簡直就是愚孝的典範。也因此,那拉淑嫻完全不曾往那方面去想,更別提她來之前,賈赦就已經告訴過她了,是他讓賈政過來勸的。
也許是沒勸到位賈母又暈了?或者壓根就是賈母這回被刺激得太過了,沒等到賈政就暈了。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賈母覺得自己受盡了委屈,乍一看到愛子賈政過來,登時愈發的委屈了,然後一激動又給暈了。
總之一句話,這鍋必須是由賈赦背的,賈政就是個無辜的孩子。
#終於大仇得報系列#
與此同時,賈政也終於漸漸回過神來了。
先前他只是被賈母的突然暈厥給驚嚇到了,兩腿一軟直接跪癱在了地上,可到了這會兒,少說也有兩刻鐘時間了,足夠讓他回過神來,同時也讓他明白,事情仿佛跟自己想像的有所不同?明明是他氣暈了賈母,可仿佛所有人,包括那拉淑嫻在內都以為是賈赦幹得好事兒?那麼,賈赦本人呢?
思量了好一會兒,賈政終於認定,自己是背不起這個鍋的,畢竟賈赦甚麼都有,他卻僅僅只有一個孝子的好名聲,若是連這個名聲都丟了,那他可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就在賈政下定決心探問敵情時,恰好王夫人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打算攙他起來,還道:“老爺您就算再怎麼憂心,也該先起來再說。可別老太太無事,您卻是將自己嚇出個好歹來了。”
“……嗯。”賈政索性借著這個台階順勢站了起來,儘管雙腿有些麻,膝蓋有些腫,不過好賴他還是站直了身子骨,思忖少許後,將目光望向了那拉淑嫻,“敢問大嫂,大哥他如今在何處?”
那拉淑嫻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饒是她歷經兩世,也完全不曾料到這小小的事件裡頭竟然還會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她是一早就接受了賈赦再度氣暈賈母的設定,以至於完全沒有留意到賈政說這話時的異常。
要說完全沒有留意到也不盡然,可那拉淑嫻還道是賈政擔心賈母,又或者更乾脆一些,是打算尋賈赦拼命呢。當下,那拉淑嫻只能嘆氣道:“我家老爺自知又闖下了禍端,不敢再往老太太跟前湊,唯恐又生是非。”
這話的意思是,那混蛋開溜了!
王夫人努力繃住臉沒有笑,心裡頭卻是連連叫好。時至今日,王夫人已經不敢跟那拉淑嫻叫板唱對台戲了,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真的跟那拉淑嫻和平共處,她只是認為在實力不如人之前應該老實縮著,等回頭自己的實力增強了,就該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
自然,王夫人最喜歡看的戲碼,就是賈母和大房較勁兒了。婆媳和妯娌都是天生的冤家,尤其對於王夫人來說,賈母是惡婆婆的典型,而那拉淑嫻則是最惹人討厭的全能型妯娌,簡直讓她羨慕嫉妒恨到極點。
有生之年,能看到這兩方掐一起,最好直接掐個兩敗俱傷,那才叫暢快淋漓!
……
然而,賈母其實早就醒了。
暈厥過的人大概都有所體會。暈倒之時,那是兩眼一黑,直接沒了知覺的。可等甦醒時,卻是一點一點慢慢的恢復意識的,有時候明明已經能聽到聲音了,可就是無法睜眼,或者無法動彈。再不然,就是本人覺得自己已經醒了,可因為身體和腦子還未曾接洽好,因而僅僅是意識甦醒了,身體完全不曾醒來。
這跟正常睡眠甦醒是完全不同的,除非是鬼壓床,要不然醒來就是醒來了,不存在身體和腦子斷開的情況。
甚至可以這麼說,暈厥的人是渾身僵的,哪怕醒轉過來了也渾身不得勁兒,賈母就是這麼一種情況。她不單渾身酸痛無比,甚至在最初完全感知不到自己身體在哪兒。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賈母幾乎被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好在慢慢的,她終於感覺到了甚麼,一是酸痛的身體,二是外界的聲音。
她全都聽到了。
聽到那拉淑嫻語帶關切的問話,聽到了鸚鵡明顯帶著不確定的回答,聽到了王夫人口不對心的安慰,當然也聽到了之後賈政的追問,以及那拉淑嫻完全將鍋推給賈赦的回答。
憑良心說,賈母非常寒心。
那拉淑嫻和王夫人也就罷了,她們是兒媳婦兒,自然不能拿太高的標準來要求她們,基本上只要明面上不出大錯,過得去也就可以了。至於鸚鵡,她只是個丫鬟,打從一開始賈母就不曾將她看作家人,丫鬟嘛,只有用的趁手和不趁手的說法,哪裡談得上寒心?
真正讓她無比寒心的人,自然是賈政。
要是在今個兒之前,有人告訴賈母,賈政是個將過錯推給旁人的卑鄙小人,賈母絕對噴那人一臉。然而,偏生賈政就真的這麼做了,背鍋的人還是他的嫡親兄長賈赦。
一個人,可以沒有才華沒有能耐,甚至可以有一大堆的缺點,卻萬萬不能品性有瑕。
賈母慢慢的睜開眼睛,頭一個發現她甦醒過來的是鴛鴦,她小聲的驚呼了一聲,面上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神情。同時,鸚鵡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忙不迭的看過來,眼底里全是關切。
其實這倆丫鬟還是好的,哪怕她們是有點兒小心思,可到底只是普通人,有私心那也是難免的。況且,若非賈母素日裡偏心眼兒偏得太過分了,也不至於造成了今個兒這種情況。
“赦兒呢?”這絕對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賈母在暈厥後甦醒過來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咒罵賈赦,而是尋他。當然,也有可能賈母打算先尋到了他,再破口大罵。
說真的,那拉淑嫻有點兒為難。她倒是不擔心賈母把賈赦罵了個狗血淋頭,畢竟賈赦確實不靠譜,況且當娘的痛斥兒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她怕的是賈母在罵賈赦的過程中一口氣沒接上來……那賈赦恐怕真的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