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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得由著她嗎?連先前打殺房裡通房姨娘的事情都攔不住,區區守靈一事,仿佛就沒甚麼大不了的了。
王夫人默默的抬頭望向閃著月光和星光的天空,愣是沒能尋到合適的話。今個兒一天她過得太刺激了,冷不丁的聽說娘家大嫂沒了,坐著馬車緊趕慢趕的回了娘家後,又被滿地不知死活的人嚇了一大跳,之後被被親娘逼著去尋那兇殘至極的娘家侄女……
她好累啊,她往後再也不說那拉淑嫻難搞了,至少那拉淑嫻從不主動惹事啊!!
甭管有多累,王夫人還是硬著頭皮去前院靈堂尋人去了。其實,王家的人甭管有再多的缺點,可有一點卻是值得旁人稱讚的,那就是孝順。王夫人既然已經答應了親娘要把侄女送回去,她就一定會做到,哪怕再不想看到侄女,她也會硬著頭皮去尋。
……
前院。
比起往日裡,這裡顯得格外的燈火通明,王夫人都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了,她倒是想夸娘家二嫂辦事能力強,明明還懷著身孕,卻在短短一日時間裡,將靈堂布置好了,棺木置辦好了,連前院各處都掛起了白燈籠,燈燭紙錢等物也皆一應俱全。當然,後宅處尚不曾完全辦妥,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前院是要待客的,今個兒消息就已經傳出去了,估摸著明個兒就會有人來弔唁了,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下,定然是先顧著前院的。
當王夫人來到前院時,望著滿目的白燈籠,以及寒風中隱隱約約的痛哭聲,登時捂著心口,滿面淒涼。
先不說王夫人尚不曾到鐵石心腸的地步,單說就這種氣氛,就很難讓人不產生悲涼的情緒。況且,她同娘家大嫂雖稱不上有多麼好的感情,可多少還是有些情分的。再說了,比起嫁進王家多年,連個蛋都沒生出來的二嫂子,她自然是更為喜歡大嫂子的。
正這般想著,王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的走到了靈堂里。
靈堂里,王子勝站在一旁,面無表情。而跪在中間的則是他的兩個兒女,王仁和王熙鳳。王仁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郎了,因著王家諸人身量原就比旁人高大一些,儘管才十來歲,可王仁看著倒是已經有小大人的感覺了。這會兒,王仁挺著脊背跪在棺木前,面上卻是茫然中透著一股子無措。而一旁比他矮了許多的王熙鳳,卻是整個人縮成一團,伏倒在軟墊子上,看不清楚她面上的神情,只是能依稀聽到她哽咽的哭聲。
再多的驚恐,在見到這副樣子的侄女時,剩下的也只有憐惜了。
王夫人哀嘆一聲,走上前來,將侄女攬到了懷裡,用儘可能柔和的聲音勸道:“老太太很擔心你,讓我務必要將你帶到她跟前去。鳳哥兒,我知曉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你不能讓祖母病著還擔心你,對嗎?走,姑母領你去後宅,你也勸勸你祖母,讓她放寬心。”
鳳哥兒茫然的抬眼,露出了絕美的容顏,以及與她的美貌極度不符的一雙腫脹的眼睛。
“走罷,等明個兒睡醒了,再來這裡。今個兒,你就待在你祖母跟前,她老人家年歲大了,實在是經不起折騰驚嚇了。鳳哥兒你去哄哄她,乖。”王夫人連哄帶騙的,終還是將鳳哥兒哄走了。說到底,那只是個六歲的小姑娘,哪怕再怎麼有心計,也定是比不上王夫人的。也許初時,王夫人被唬了一大跳,不過等回過神來了,十個鳳哥兒也不是她的對手。
當然,至少此時,王夫人尚不曾將她當做對手來看。
這一夜,對於王家而言,註定是個不眠夜了。
而與此同時,各家各戶也都在傍晚前知曉了這事兒,自是想法不一,不過都決定在未來的幾日裡,去王家弔唁一番。在這些人家之中,那拉淑嫻自是最為驚愕的。
早些時候,王夫人因著知曉自己恐怕不可能在晚間趕回府中,故而讓身邊的大丫鬟們陸續去各處支會了。其中,榮慶堂賈母處是頭一個知曉的,沒詳細說甚麼事兒,只說娘家出了大事,必須立刻回去一趟,歸期不定。而那拉淑嫻這頭,因著迎姐兒去了榮慶堂,故而她也恢復了每日的晨昏定省,自然,她是在晚間去請安時知曉的這事兒。
等從榮慶堂回來,那拉淑嫻見到了剛回府的賈赦,才從賈赦處得知了具體事宜,登時驚得半響都沒能緩過來。
偏此時,賈赦還道:“我知曉這會兒說這話有些不合適,不過原就有長女無母不娶的規矩,雖說王家有老太太在,可你也應當清楚王家老太太是個甚麼性子。王家大太太甭管怎麼說,娘家都是讀書人,她養出來的姑娘我尚且要考慮再三,如今換成了王家老太太,我可沒法接受這樣的兒媳婦兒。”
同情也好,憐憫也罷,都抵不過自家的利益。賈赦並不覺得自己這般做法有問題,當然他也沒有一口回絕,只道再仔細瞧瞧。
彼時,誰也不知曉王熙鳳在府里做下了多麼兇殘的事兒,更不知曉王夫人這會兒已經被這個兇殘的侄女嚇得開始思考人生了。
☆、第131章
按著賈家和王家的關係,王家大太太沒了,寧榮二府於情於理都是要前往弔唁的,又因著榮國府這頭和王家是關係極近的姻親,恰好第二日又是休沐日,榮國府這頭只次日一早就派出兩輛馬車趕往王家。
頭一輛馬車上坐著的是賈赦、賈政兩兄弟,他倆是必須出席這等場合的,亦如當年史老侯爺過世。不過,又因著這回過世的只是王家大太太,其實只他倆過來就很合適了,可誰讓兩家關係不一般呢?王夫人早一日就回了娘家,那拉淑嫻作為當家太太,自是也得跟著過來,這不,那拉淑嫻帶著珠哥兒、元姐兒坐在後一輛馬車上。沒錯,二房的兩個孩子也來了,只因去的是他們的親舅母。
大清早的,兩輛馬車就駛離了榮國府,卻因著白日裡路上行人眾多,且帶著女眷和孩子,馬車行駛的速度並不快,故而等趕到王家時,已是臨近晌午時分了。待到了王家,一行人也並不曾立刻趕往靈堂,而是先被引到了偏廳處,過了小半刻鐘,得了消息的王夫人才匆匆趕來。
王夫人一臉的滄桑,她昨個兒晚間壓根就一整夜不曾闔眼,當然王家的人是不會折騰她的,卻架不住她一闔眼就看到王家正院子前趴了一地的屍體。好不容易等臨近破曉稍稍有了睡意後,卻被王子勝尋人喚她,叫她幫著將一地屍體處理乾淨。
這究竟是哪門子的道理呢?!好罷,王家老太太病著,王家二太太忙著料理靈堂諸事,可也沒有讓她一個已出嫁多年的姑太太專門料理娘家大哥房裡通房姨娘的屍體罷?!
然而,在王家講道理顯然是行不通的,心累不已的王夫人只得悲傷不已的幫著處理這些所謂的“瑣事”。好不容易抹平了這事兒,天已經大亮了,王家大太太的娘家人陸續趕到了,於是新一輪的忙活再度來了。等小半天過後,王夫人好懸沒累得背過氣去之時,被告知榮國府的人來了……
“大老爺、大太太。”頂著滿臉疲憊,王夫人只得先跟賈赦和那拉淑嫻打過招呼,又看向珠哥兒和元姐兒,見倆孩子皆是一副被顛簸慘了的模樣,心中又是一痛,最後才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賈政身上。
“客套話不必說了,直接往靈堂去罷。”賈赦直言道。
見狀,王夫人自也樂得配合,忙將一行人帶到了靈堂上。
靈堂上,一切亦如昨個兒夜裡頭王夫人所見的一般,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昨個兒夜裡王仁和王熙鳳兄妹倆是正對著棺木背對著門口跪的,而今個兒卻是跪在了兩旁,亦有旁的丫鬟婆子陪著。因著昨個兒飽受驚嚇的緣故,如非必要,王夫人真的不想跟王熙鳳過多接觸,只匆匆帶著榮國府一行人依著禮節走了一遍後,便將人再度帶了出去,整個過程猶如在走形式,毫無任何真情流露。
自然,原也沒有甚麼真情可言,甚至除了那拉淑嫻特地往王熙鳳面上望了幾眼外,旁的人只板著臉故作嚴肅的上香弔唁,完事之後便立刻開溜了。
有時候想想,死亡還真的很無奈,更無奈的是,也許這世上壓根就沒幾個人會真心哀悼。
待出了靈堂後,王夫人又領著榮國府一行人回了偏廳,期間還很是欲言又止的望了那拉淑嫻幾眼。那拉淑嫻心知肚明這是王夫人在擔憂議親一事,偏這事兒不好在這裡說道,故而只裝作沒看到,並不曾理會。
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不過這種事兒去了是沒甚麼意義,可不去卻是丟了禮數和顏面。而在這次弔唁之後,下一次便是等王家大太太出殯時,寧榮二府會一同路祭以表悲痛了。
當然,這又是後話了。
因著王夫人並未一同從王家離開,在回去的路上,那拉淑嫻仍帶著二房的兩個孩子坐在馬車上。那拉淑嫻心裡頭擱著事兒,只低頭不語,倒是元姐兒在遲疑再三之後,悄悄的蹭了過來,仰著小臉緊張的看著她。
“元姐兒?”那拉淑嫻挑眉問道。
“大舅母她怎麼了?”元姐兒已經大了,其實她心裡猜到了一些,卻並不明著說,只旁敲側擊道,“沒了是甚麼意思?舅母家的妹妹會如何?”
“沒了……就是往後再也見不到了。至於你舅母家的妹妹不會有事兒的,等過段時間,咱們求老太太把她接到府里來住段日子,你說可好?”
“好。”元姐兒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甚麼,卻最終只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只微微點頭稱是。
那拉淑嫻知曉元姐兒這孩子心思重,索性也不多問,只在腦海里回想著前幾日賈母無意中提及的事兒。三年一次的科舉從去年秋日到今年的春日,至今年冬末,宮裡就該放出一批宮女、嬤嬤了,而明年便是選秀之年了。儘管先前賈母並不曾將話挑明了,可那拉淑嫻仍聽出了她話裡頭的意思。
想法子尋門路,求幾個從宮裡頭放出來的宮女、嬤嬤,能為了甚麼事兒?都不需要往深處想,便能猜到賈母圖甚麼了。賈敏已然嫁人,如今榮國府里統共就兩個姑娘家,一個是元姐兒,另一個是迎姐兒。然而,因著迎姐兒最終仍是不曾過繼到那拉淑嫻名下,故而在族譜上頭,她仍是一個庶女。而本朝,雖不曾有明文規定庶女不得參與選秀,可在一般情況下,仍是不常見的。當然,倘若哪家真的出了個姿色絕佳的庶女,大不了記到嫡妻名下再送進宮裡好了,故而這個所謂的暗規則並無太大的意義。
可甭管是從出身地位,還有容貌身段,亦或是最簡單的年歲問題,迎姐兒都是絕不可能被送入宮中的。如此一來,便只能是元姐兒了。
時年七歲,若無意外的話,應該會參加六年之後的小選。榮國府已然式微,哪怕賈赦今年高中,也並不能將元姐兒直接送入大選。只是若參加小選,那便是入宮伺候貴人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