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頁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麻煩,畢竟這其中並非所有人都願意離開的。原本,依著王夫人的想法,周姨娘肯定是不會走的,她比賈政都要年長兩歲,是徹徹底底的黃臉婆,又沒有生養的能力,縱是得了銀子,出去又能如何呢?
萬萬沒有想到,周姨娘領了銀子和賣身契後,痛痛快快的走人了,沒有半分的留戀。反而是趙姨娘和小趙姨娘死活不願意離開。
不離開就不離開唄,就算是律法也沒有完全不通人情。雖說經了賈赦的這番鬧騰,改變了很多事情,不過律法也考慮到了有些年歲大的通房不願意抽身離開,對於這種情況,唯一的選擇就是從通房丫鬟變為普通的丫鬟。
又因著這倆人皆生養過了,王夫人索性將她們提為了管事嬤嬤。這賈政就算再沒臉沒皮,總不能跟嬤嬤廝混在一起罷?他要是真的這麼幹了,王夫人相信用不著她費心,賈赦也能恁死那蠢貨!
這就是賈赦今年的另一大收穫。
經歷了前頭那陣風波,賈赦光榮的成為了婦女之友。準確的說,該是嫡妻之友。除卻像賈母這種喪夫的寡婦,其他的嫡妻們皆覺得賈赦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
包括王夫人在內。
除卻這些雜事之外,另一件大事兒就是珠哥兒娶妻。
珠哥兒的親事早在去年間就已經開始慢慢尋摸了,賈政的意思一直很明確,一定要同文人結親,若是高品階的文官那就更好了。當然,以賈政之能還真略有些困難,好在對於親侄兒的事情,賈赦還是很樂意幫襯一把的,便索性託了二舅哥幫著說合一下,又恰好因著珠哥兒在國子監念書的緣故,國子監祭酒李守忠願將嫡長女配之。
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的文職京官,名聲、地位皆不俗,唯獨錢財頗為欠缺。這也是沒法子,京官通常都極難撈油水,國子監更是清水衙門,加上李家原也不是甚麼名門大戶,因而日子過得略顯清貧。
可賈政卻很滿意。
從四品文職京官家的嫡長女,且對方還是極受讀書人推崇的國子監祭酒。身為一個徹徹底底的白丁,賈政真的沒啥好不滿意了。甚至為了促成這門親事,他還順著之前賈赦折騰出來的事兒,額外許諾將來二房的家業盡數由嫡長子珠哥兒繼承,嫡次子寶玉會得到王夫人的嫁妝,不過餘下四個庶子只會從公中領一份薄之又薄的安家費。
李家很滿意,也因此親事辦得很是順利。
端閏五十六年十一月中,賈珠娶妻,李紈進門。
這才是今年一整年裡頭屬於榮國府最大的一件事情,哪怕珠哥兒只是二房的嫡長子,卻因著瑚哥兒早夭的緣故,也是榮國府名義上的嫡長孫。
也是因著這個緣故,賈母和賈政終於難得的露了笑臉,結果擰個身兒就看到璉哥兒拉長著一張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說真的,連早夭的瑚哥兒算在內,大房的四個哥兒裡頭,唯獨只有璉哥兒最為俏似賈赦。這所謂的俏似,不單單是指模樣,還有性子,以及一些下意識的小習慣。但凡是見過這倆人的,都會打從心底里感概一句。
——真不愧是親爺倆。
然而這會兒,璉哥兒拉長了臉,哪怕再沒有眼力勁兒的人,都知曉他這是不高興了,還是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見狀,賈母和賈政同時心跳漏了一拍。
時年十五歲的璉哥兒,長得跟賈赦年輕時有著八九成相似的璉哥兒,心情異常不妙隨時有可能崩潰的璉哥兒……
你說這嚇不嚇人?!
“璉兒喲,你這是怎的了?心裡頭有甚麼不痛快你倒是跟老祖宗說哦,但凡有法子的,老祖宗都會幫你給解決了。就算真沒法子了,大不了老祖宗豁出去了,也一定不會讓你煩惱的。”
這會兒,賈母是真的心慌了,眼瞅著長子賈赦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瘋了似的四處蹦躂,收也收不回。她如今最怕的就兩件事,一個是再度傳來賈赦闖禍的消息,另一個就是怕璉哥兒步了賈赦的後塵。
再看賈政,他早已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
因著自己三番兩次的栽在賈赦手中,尤其是前不久那一回,賈政心裡頭難以避免的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若是賈母是生怕璉哥兒步了賈赦的後塵,那麼賈政完完全全是見到璉哥兒就心頭髮虛兩腿發軟,只恨賈母當初沒給自己多生兩條腿,好沒命的逃跑了事。
就在賈政試圖開溜之際,璉哥兒俊俏的臉愈發的陰沉了,旋即癟了癟嘴,委屈的哭訴道:“老祖宗!我爹為啥還不幫我跟王家提親?”
賈母、賈政:“……”
☆、第189章
這種感覺該怎麼表述呢?
就好似原本已經在心裡頭準備好要迎接恐怖至極的末日了,老天爺卻冷不丁的告訴你,那只是個比較稀罕的日全食罷了。
賈母和賈政木然的望著璉哥兒,皆是一副懵逼的模樣。
逗他們玩的罷?還道是璉哥兒那頭發生了甚麼慘絕人寰的事情,都已經做好準備面臨璉哥兒的黑化了,結果這二貨竟然兩眼含淚目光幽怨的說出了如此不值一提的小事兒。
不由自主的,賈母下意識的開口道:“就為了這等小事兒?”你快嚇死你可憐的老祖母了!
璉哥兒原本就是十足十的委屈,哪怕明知曉這兩年賈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二房的金玉疙瘩上,可他還道自己到底是賈母曾經最心愛的孫子,即便如今有新的心頭好了,可也不至於完全將他丟到腦後罷?
想法很美好,現實簡直殘忍到無理取鬧。
“成親是小事兒嗎?老太太您也太偏心眼兒了!我就不說寶玉弟弟了,左右他年歲小,您疼著他寵著他,我也無話可說。可珠大哥哥統共也就比我大了一歲,他早兩三年就已經在尋摸親事了,去年更是兩家都見了面,到今年連媳婦兒都摟上了!可我呢?我呢?老太太抹就偏心!我再也不理你了!”
說著說著,璉哥兒都忘了委屈,只剩下的憤怒。
虧得他以往還覺得他老子背地裡的那些話只是為了詆毀賈母罷了,結果事實卻證明,他老子說的一點兒也沒錯。賈母就是實打實的偏心眼兒,還不是一般般的,而是那種把心眼兒都快偏到天邊兒去了!
見璉哥兒如今,賈母剛要開口辯解幾句,不想賈政卻搶先開了口:“璉兒你在渾鬧甚麼?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這親事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
“你們都欺負我!你們就是偏心眼兒!”璉哥兒年歲是不算小了,無奈打小就是被人捧著長大的,論心智真心不算高。尤其這會兒自己明明是過來訴苦的,結果先是被傷了心,旋即又得了一通斥責,自不會開心到哪裡去,“憑甚麼擱在珠大哥哥身上,就是闔府上下最要緊的事兒了。可輪到我了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哼,有本事等到寶玉長大說親的時候,老太太也甚麼都不管!”
聽得璉哥兒這話,賈母和賈政的反應不一。
賈母是立刻伸手將璉哥兒攬到了懷裡,開口哄道:“璉兒乖,我的璉兒是打小最最乖的孩子,老祖宗哪個都不疼,光疼你,成了罷?”
偏賈政卻是一臉的不忿,正想開口斥責時,卻被賈母攔了下來。這還不算,賈母甚至偷偷的伸手在賈政的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下,壓低聲音惡狠狠的道:“閉上你的嘴!!”
話說回來,甭管賈政身上有多少個缺點,起碼他是真真正正的孝順。哪怕聽得賈母這話後,他覺得心裡頭頗為受傷,可仍舊老老實實的束手立在一旁,當起了鵪鶉。
再看賈母,就跟川劇變臉似的,頃刻間恢復了慈眉善目的模樣,笑眯眯的看向璉哥兒,繼續柔聲哄著:“好璉兒,老祖宗有多疼你,你還不知曉嗎?哪裡就偏心眼兒了?就算真的要偏,那也是偏著我的好璉兒。”
“真的?”璉哥兒的性子註定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再一個,他跟他老子還是有著明顯區別的,賈赦是數十年如一日的被賈母嫌棄厭煩,以至於如今再想彌補都是痴心妄想了。而璉哥兒,其實他打小還是很受寵的,加上自家那倆弟弟壓根就不往榮慶堂來,也因此至少在大房裡頭,他是最受賈母寵愛的那個。
“當然是真的嘍。你若是不信的話,回頭仔細瞧好了。等明年一開春,我就讓珠兒立馬搬出去,他原先在榮慶堂的院子,我讓人收拾收拾,給你住。還有啊,你不是歡喜鳳丫頭嗎?鳳丫頭是個好的,我就喜歡她那張甜如蜜的小嘴兒。你且等著,等正月里一過,我就讓人將她接過來小住,如何?”
“好好!老祖宗最疼我了!”璉哥兒果然好哄,三言兩語下去,就立刻笑開了。
賈母又道:“至於你跟鳳丫頭的親事也好辦,讓你嬸子回趟娘家,怎麼著也給定下來。你老子那頭也不用多愁,有我呢!”
這還有甚麼好說的?璉哥兒立馬丟了先前的不忿,用比王熙鳳更為甜的小嘴狠命的誇讚了賈母一番,拍了好大一通馬屁後,這才樂淘淘的跑了。
……
“老太太您這究竟是何意?”直到璉哥兒都跑得沒影兒了,賈政這才面帶無奈的道。
其實,方才他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沒有錯的,雖說在親事上頭,身為榮國府老太太的賈母也確實可以提些建議,可最終卻還是得由賈赦倆口子將親事定下來。
換句話說,賈母對璉哥兒的那番保證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
“你懂甚麼?!”
賈母拿過擱在小几上已經涼了的冷茶,狠狠的灌下去後,才稍微平復了一下快速跳動的心臟。說真的,方才她險些沒被璉哥兒嚇死過去,當然不是因著親事問題,而是璉哥兒……
“你就不覺得璉兒如今的表現,同你大哥當初一般無二?”
提及此事,賈母忍不住又開始心慌意亂了。想當年,她的赦兒也是個心地善良略有些淘氣的好孩子,雖說毛病不少,可又不是聖人,哪個還能是完美無缺的了?她的赦兒,喜歡上躥下跳的胡鬧生事,喜歡沒事兒往花街柳巷秦樓楚館去瞎混,再不然就是華服錦衣策馬飛奔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一副騷包到極點的模樣。
可這些有錯嗎?
身為國公府的繼承人,就算賈赦打小就不干正事兒,只要別干出太過分的事情來,就稱不上有任何過錯。
你說他不思進取?
——都是一等將軍了,還能怎麼進取?
或者說他貪杯好色?
——男人嘛,有幾個是老實巴交的?再說他從不將手伸到良家女子身上,會被他上手的,那本身也不是甚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