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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出事了,其他人家呢?”那拉淑嫻只能肯定,張家並無大礙,不然前兩日她回門時,鐵定能看出甚麼來。然而,她並未發覺任何異常。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張家連同最老謀深算的老太爺都不曾發覺異樣,那麼她就更不用說了,畢竟那會兒她完全不曾往那方面去想。
“不太清楚。”容嬤嬤遲疑了一下,忽的又道,“主子,有個事兒老奴不得不說。”
“說罷,咱們主僕之間還有甚麼好顧忌的?”那拉淑嫻挑眉。
許是真的有為難之事,好半響,容嬤嬤才吭吭哧哧的道:“老太太的用意,老奴自是明白,可有個事兒……主子您可曾想過,假若沒有咱倆過來,如今這榮國府又是個甚麼近況?那張家,又當如何?”
容嬤嬤這話太委婉了,饒是自認為極了解她的那拉淑嫻,都有那么半刻愣是沒反應過來。等醒悟過來容嬤嬤所說的是她們主僕死後意外成為旁人一事時,那拉淑嫻渾身一顫:“嬤嬤你是說……”
假若,沒有那拉淑嫻和容嬤嬤,那麼張氏和她的奶娘張嬤嬤如今便是死人了。這張嬤嬤倒是無妨,左右不是過個老嬤嬤,擱在往日裡興許因著奶過主子略有幾分體面,可在張氏死後,卻鐵定甚麼都不是了。至於張氏,身為榮國府大房太太,她一死註定會讓榮國府染上陰霾。賈赦要守妻孝,璉哥兒要守母孝,二房那頭也不能倖免,一切就會如同賈母設想的那般,與世隔絕,遠離是非。
算算日子,假如沒有那拉淑嫻,榮國府卻是至今都不曾出孝的。而且就算離出孝沒兩個月了,這想要略拖延一段時間,也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去年這一整年裡的是是非非皆會不存在。賈政不曾丟人現眼,榮國府不曾處於風口浪尖,一切如舊。
至於張家……
張家老太太身子骨一直就不大好,倒不是因著生病緣故,而是當年生下張氏時損了根本,之後便一直病歪歪的。雖說仔細將養了二十多年,可到底不如尋常人那般康健,再加上她素來將張氏這個小女兒看成掌中寶心頭肉,一旦得知張氏病故,她是絕對熬不過去的。而張家老太太若是出了事兒,只怕張家根本就不可能在去年回到京城,畢竟老太爺要守妻孝,三位老爺並太太們更是要守三年重孝。即使一年之後,張家老太爺仍能出仕,可那會兒應當恰逢太子出事,精明如他,只怕隨便捏個由頭,就可以硬賴在祖籍死活不入京罷?至於三年之後,張家三位老爺要不要出仕更是難以估算了。
“都怨我?”那拉淑嫻苦笑一聲,下意識的拿手捂著心口,只覺得心口悶悶的發疼。
說真的,她可以絲毫不在意賈母的死活。可事關張家,哪怕那並不是她真正的娘家,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張家對她的好她都記在心頭,若張家因她出事,叫她如何能夠心安?
“主子也別想太多了,這都是命啊!”容嬤嬤長嘆一聲,也許她能在後宅之中橫行無忌,然而事關奪嫡之戰,叫她一個老嬤嬤能如何是好?再說了,對於這一世的情況,她們雖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卻也同樣的缺少消息來源。假若,這個世上還有一個那拉氏,那就好辦多了。
☆、第083章
這世上再無那拉氏,卻還有一位那拉淑嫻。
“原就不到絕望的時刻,嬤嬤何必說的那般悲哀。”那拉淑嫻微微一笑,竟是一副全然不信命的模樣。也是,倘若她真的相信命運,怕是當年在寶親王府邸里就沒了性命,又談何之後的種種呢?雖說如今的形勢略有些不妙,卻也遠不到徹底絕望之時。旁的不說,單就張家那頭,她不信老謀深算的張家老太爺會沒有任何防備,哪怕到時候真的事發了,或許也會有法子脫身罷?
“是,是。”容嬤嬤連連點頭,旋即像是忽的想起甚麼似的,往床榻那頭走了兩步,彎下身子笑了起來,“瞧瞧咱們小……十二多乖呢,能吃能喝能睡能拉,偏就不愛哭鬧。來,嬤嬤抱,這都醒了有一會兒了罷?”
那拉淑嫻聽著這話也走了過去,就著容嬤嬤的手瞧了一眼,笑道:“是呀,十二就是這般乖巧,哪像他哥哥,一天到晚不消停不說,還動輒就哭天抹淚的。”這一世,她也不知曉還能不能再有兒女,因而璉哥兒和十二就是她的心肝寶貝兒。
容嬤嬤顯然明白了那拉淑嫻未盡的話,當下便輕笑著抱上十二去了暖炕上,因著十二年歲太小,還額外墊了一串褥子,再將他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
躺在暖炕上的十二,撲閃著大眼睛,一副可愛的小模樣。然而,仔細看去的話,卻能依稀看到他眼底里的茫然無措。有些事情後宅婦人並不清楚,可他卻因著打小就泡在上書房之中,就算本身並不出眾,卻也被動的接受了很多知識。譬如方才那拉淑嫻和容嬤嬤口中那些微關於太子的話語,就讓他覺得格外的耳熟。
——已經當了三十年的太子,如今卻也不過才三十好幾,這就意味著太子是在極年幼之時便被冊封。
——聖上年事已高,卻身子骨康健,還勒令太子閉門讀書。
——太子太傅、史侯爺府、諸多官員都早已站隊。
十二思量了許久,卻最終因著已知的消息太少,而選擇暫且觀望。倘若他猜測屬實的話,太子還不至於就此出事,留給他的時間還很充裕。
“老爺來了。”外頭的小丫鬟笑著喚道。
話音未落,賈赦便進了屋裡,先是將目光落在了躺在暖炕上的小兒子面上,旋即才向那拉淑嫻道:“讓嬤嬤抱著琮兒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兒尋你。”
那拉淑嫻拿眼瞧了瞧容嬤嬤,道:“嬤嬤下去罷,不過哥兒留著也無妨,左右他也不愛哭鬧。”容嬤嬤依言退下,至於十二,賈赦倒沒有堅持,反而撩起袍子坐到了暖炕上,側過頭逗弄了一下。可惜十二完全不給面子,哼哼兩聲後,便閉上眼睛假寐。
“老爺這是有何事?”
賈赦伸手指了指身邊,讓那拉淑嫻坐下,這才遲疑的道:“有些個事兒,我原先不打算告訴你,可仔細想了兩日,覺得還是不應該瞞著你。”
“這倒是有意思了,老爺素日裡不是藏不住話嗎?究竟是何事,竟是連老爺都覺得難以啟齒了。”那拉淑嫻輕笑一聲,她這話絕不是誇張,事實上賈赦就是一個事事都同妻子說的人,且在很多事情上,他不大能分辨輕重緩急。這個特質雖稱不上毛病,可有時候卻難免會弄巧成拙。只說原主張氏,可不就是因著聽了太多的是非,加上她原就是心思重的人,這才因著思慮太重而過世了。
難得的是,賈赦竟是將某件事兒隱瞞了兩日。
“我是真不想說,可……”賈赦是由賈源夫婦二人養大的,在很大程度上,他模仿的是祖父的一言一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堅定的認為,夫妻之間不應該有秘密,所有的事情都應互相分享、共同承擔。
那拉淑嫻看出了賈赦的遲疑,略想了想,大致猜出是跟賈母有關,更確切一些的話,就是賈母想要她的命一事了。這般想著,那拉淑嫻面色一暗,她能理解賈赦的為難,畢竟那是賈赦的親生母親,可同樣的她心中也難免有些沉重,即便她從未想過要報復,可賈赦的決定於她而言卻很重要。
果然。
“淑嫻,你生琮兒時早產了,雖說我給了玻璃一個足以令她終身難忘的教訓,可這事兒,你相信玻璃是主使者嗎?”
“玻璃是動手之人,這點是絕對肯定的。可若是說主使者……也許不應該說是主使者,而應當稱呼為唆使者罷?”那拉淑嫻正了正神色,她不認為賈母會收買玻璃,這事兒牽扯到皇儲,賈母但凡沒瘋魔就知曉要保密。只怕,當時賈母僅僅是喚了玻璃過去說了兩句話罷?左右玻璃這人原就蠢笨得很,用言語挑撥就足夠了,若是成功了再除掉便是,縱是失敗了也可以推脫的一乾二淨。甚至可以說,就連玻璃本人也不會認為自己是被利用了。
“是老太太。”
看出那拉淑嫻猜到了部分真相,賈赦索性也不隱瞞了。其實,事實上他壓根就沒想過要隱瞞,只是因著先前事情尚未處理妥當,他這才暫時安奈下來。如今,首尾都處理乾淨了,他也想明白了,於情於理也該給那拉淑嫻一個交代。
當下,不等那拉淑嫻再度追問,賈赦便將他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
說起來,賈母也是蠻冤枉的,這裡的冤枉並不是指最終結果,而是揭發的過程。只怕按著賈母的算計,她完全不曾想過會這般輕而易舉的被人看穿,尤其是她自認為無憑無據。可無憑無據又如何?賈赦是有爵位在身,可他不是官老爺,也沒打算按著官衙門的法子來探查案情,打從一開始,他就只懷疑兩個人,王夫人和賈母。
榮國府人丁不旺,那拉淑嫻出事,絕不可能是大房所為,二房那頭最有可疑的是王夫人,至於賈政這人,甭管有再多的缺點,他也絕不會對女眷出手,無關人品,而是思維死角。因此在徹查之後,賈赦排除了王夫人,那幕後主使就只能是賈母了。
多麼邏輯嚴謹的推理……
那拉淑嫻望著賈赦幾乎無語凝噎,半響才道:“老太太要是聽到老爺您這番話,一準會被氣暈過去的。”說了半天,敢情賈赦得到的消息還不如容嬤嬤,起碼容嬤嬤那頭還知曉史家出事了。
“你不生氣?”賈赦奇道,“知道之前我為何那般猶豫嗎?還不是怕你一氣之下找老太太拼命,結果你倒是好,竟這般淡然。敢情從頭到尾就我一個人氣得要死?”
“……老爺您知曉保齡侯府的事兒嗎?”那拉淑嫻僵硬的轉移話題。
賈赦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片刻後長嘆一口氣:“我懂了,其實你在偷偷叫人調查。哼,弄了半天,不單我瞞了你,你也有事瞞著我!”說罷,賈赦扭過頭去不看那拉淑嫻,結果就看到方才已經閉上眼睛的小兒子這會兒正瞪著黑漆漆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登時一噎。
“老爺既是知曉,不若同我說說?”那拉淑嫻沒發覺這個小細節,只逕自道,“我只是聽說了這事兒,並不知曉詳情。”
聽得這話,賈赦面色好看了一些,點了點頭後才道:“也不是甚麼大事,聽說是史侯爺犯了大錯,應當是同軍餉有關的,年前就事發了,不過因著這天寒地凍的,路上也不方便,怕是要出了正月才會往京里來。”
“軍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