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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良心說,整個二房能讓賈赦上心的,也就只有珠哥兒和元姐兒這倆罷了。
“還能怎麼沒的?宮裡是個甚麼情況,您就算不知曉也能猜出來罷?偏那位娘娘也是個自作聰明的主兒,哼!”一提起這事兒,十二就來氣。
十二跟賈赦等人還不一樣,事實上他只在意大房諸人,對於二房的珠哥兒、元姐兒,他不算熟悉更談不上有感情。只因在元姐兒離家入宮的那幾年裡,他忙著算計旁人,尤其是算計賈赦去科舉,哪裡會有心力去關注二房的那些個閒事兒。
賈赦也不傻,他當然聽出了十二的言下之意,看他卻完全不信。
“這話又是怎麼說的?她又不是今個兒才入宮的,能不知曉宮裡的規矩嗎?你若說爭寵,那也不可能,雖說聖上並不會在女色上分心太多,可哪次大選沒留人?娘娘的模樣倒是不錯,可她比你都大了三歲。二十好幾的人了,又是入宮十來年的,膝下又沒有子嗣,既無寵也無子,她能礙著誰?!”
宮裡再怎麼暗cháo洶湧,可元姐兒入宮十來年了,就算再蠢也該學會韜光養晦了。再一個,賈赦說的也沒錯,無寵又無子,能礙著誰呀?除非她上趕著作死,不然誰又會無緣無故的折騰她呢?
不想,十二隻冷笑一聲:“您怎麼知曉她無寵也無子?聖上忙於朝堂之事,卻每個月至少會去她宮裡一次。除此之外,聖上去的最勤的,便是皇后的鳳鸞殿了,那是每月兩次!聖寵僅次於一國之後,怎叫無寵?至於無子……”
“她又有了?”賈赦的臉色頃刻間黑如墨汁,若真是如此,還真會礙了旁人的眼。
而事實上,比這個更糟糕。
賢嬪娘娘其實未必受寵,關鍵是泰安帝本身不喜流連後宮,在他看來家國大事才是真正需要他費神的,後宮女子不過是餐後小點,吃甚麼吃哪個或者吃不吃都無所謂。也因此,乍一看賢嬪是不受寵,一個月才去她那裡一回,還未必會留下,多半時候都是一道兒用個晚膳,之後泰安帝便會回去繼續批奏章。
可很多事情,那就得橫向比較。
一個月去一次不算多?三四次裡頭留宿一晚很少?關鍵是,其他人更少啊!就說大選入宮的女子,十有八九都是只伺候過泰安帝一次的,之後莫說伺候了,連見面都是奢望。唯一能夠跟賢嬪比肩的,那就是皇后了。可皇后跟泰安帝同年生人,都四十好幾了,既是糟糠之妻又是一國之後,就是想讓人嫉妒都沒法子。最重要的是,皇后早好幾年就已經絕經了。
試想想,一個身份極高,幾十年的夫妻情分,曾育有天賦極高的嫡子,卻又面臨嫡子夭亡的痛苦;而另一個,出身低賤地位低微,就算已經二十好幾了,那也是屬於年輕貌美款的,最重要的是,人家雖沒過孩子,可太醫又沒說她完全不能生了。
該嫉妒哪個,那是明擺著的。
單純的嫉妒未必會引來災禍,可若是冷不丁的出了甚麼意外的情況呢?
譬如,賢嬪娘娘於一個月前就停了換洗……
“有了身孕隱瞞不說,這點我倒是可以理解,當初璉二嫂子也是如此,生怕月份太小說出去不太妥當。可至少要瞞得住啊!”十二對於他那位堂姐簡直無奈了,隱瞞也好說謊也罷,又不是小孩子家家的,這完全就不叫個事兒。
可若是謊言被戳穿了呢?人家暗害了你,還能以不知者無罪來脫罪。當然,脫罪未必會成功,可你不是已經被暗害了嗎?
其實拿王熙鳳做比較並不恰當,畢竟王熙鳳那會兒懷了身子也不是完全瞞著的。璉哥兒知曉,那拉淑嫻知曉,迎姐兒知曉,這是主子裡頭。下人那邊,容嬤嬤知曉,王熙鳳跟前的一個嬤嬤兩個大丫鬟也都是知曉的。她只是沒將這事兒告訴賈母和二房那些人,是存了旁的心思,可也能讓人理解,至少大房這頭是理解她的。
最最重要的是,王熙鳳懷孕會惹來某些人的酸水,卻絕對不至於惹來殺身之禍!
可賢嬪呢?
倘若賢嬪能瞞得住,順順利利的瞞到她覺得時機對的時候,那就甚麼事兒都沒了,事後連對手都不得不承認她有心計有手段。可問題是,她沒瞞住啊!停了換洗才區區一個月,她就已經被人察覺到了,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卻是別人肚察覺到了,她自己還沒察覺別人的陰謀詭計。
她是不是傻啊!!
哪怕一旦察覺到事情不妙,搶先一步把事情捅出來也好呢。這樣,即便別人真的不怕死的動手了,最起碼整個事態就嚴重了,哪裡像如今,害了她的小宮女甚至只需要一口咬定不知道賢嬪有孕,自己完全是不小心的,哪怕立刻要了那小宮女的命又如何?沒了孩子回不來,心若死灰的賢嬪更是救不回來了。
“一兩個月的身孕,流了就沒能救回來?”賈赦聽完了十二的說辭,首先對這一點感到了不理解。
十二再度冷笑之:“人家能耐得很,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偏皇后娘娘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逼急索性自縊了事,還留下血書要聖上還她和孩子一個公道。”
賈赦:“……”我屮艸芔茻!!
一直以來,賈赦都認為他那侄女元姐兒是個打小乖巧懂事的好姑娘,有時候還心道,自家胖閨女也太缺心眼兒了,不光沒心機手段還整日裡作天作地的。可到了這會兒,賈赦才明白,元姐兒哪裡是乖巧懂事,她是憋著放大招呢!
試問誰家發生了這種事情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你說你想要個清白公道,問題是,這種事情徹查下去丟臉的是一大家子的人啊!旁的不說,就先前二房妻妾鬧成一團,還牽扯到迎姐兒那事兒,賈赦就算再怎麼氣憤,他也不能將所有事情攤在太陽光底下辯個分明。他所能做的,只是儘可能的護住迎姐兒,外加快刀斬亂麻將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家務事都是這般,真正想要掰扯清楚,鐵定是不容易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那句“清官難斷家務事”了。
再說賢嬪失了孩子這件事情,究其根本是賢嬪自己先犯了錯。既是有了身孕,頭一件事情就是上報,再然後就依著規矩該怎麼來就怎麼來。這樣,即便是出了事兒,也不會有人怪罪於她,反而會得了同情憐憫,也自有人為她主持公道。可偏生,她隱瞞了下來,若真能瞞得住算她有本事,偏讓旁人知曉了還被鑽了空子,那能怪誰?怪別人狠毒,還是怪她自己蠢和自大?
況且,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裝可憐扮柔弱,即便泰安帝這人對於後宮妃嬪皆不上心,可他同樣是男人,面對一個剛失去孩子的女子,該有的同情心他還是有的。
在這種情況下,賢嬪雖失去了孩子,可至少能保住顏面,到時候泰安帝為了平息事態,即便沒法給她找回公道,那也會在旁的方面補償她。這才是最佳的選擇,而非這樣一死了之,還留下血書逼迫泰安帝還她和孩子一個公道……
“娘娘真不愧是王氏女生的。”許久,賈赦才從牙fèng里擠出了這麼一句話,“回頭讓你娘仔細盯著點鑫兒,我怕鑫兒也像了王氏那邊。”
十二一頭的冷汗,且不說鑫兒會不會像王氏女,如今最緊要的不是立馬商議出個對策來嗎?抬眼見賈赦一臉的心有戚戚然,十二都給氣樂了。
“爹!!”
怒吼一聲,十二噼里啪啦的說道:“麻煩您別老是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嗎?如今賢嬪娘娘歿了,咱們家雖說已經跟二叔二嬸他們分家了,可說到底還是近親。到時候,甭管是入宮弔唁,還是事後查找真相,咱們都脫不開身!這個時候您惦記啥不好呢?偏要擔心你那才三歲大的小破孫女!”
“我……”賈赦原本是想教訓十二一通的,臨時忽的意識到一件事情,硬生生的轉了話題,“你說賢嬪是被人害的?咱們先不說誰害了她,整個三宮六院裡頭,誰想害她?”
“喲,原來您老人家的腦子不是當擺設用的?”十二橫了賈赦一眼,成功的得到一枚聲音脆蹦蹦的腦瓜崩兒,不得已只能捂著腦門哀嚎道,“不然您以為我幹嘛那麼著急?賢嬪有孕了才遭了旁人的毒手,您說哪個想害她?全天下都知曉皇后娘娘沒這個心思,高位妃嬪裡頭,只有恭妃娘娘和姚貴人生了孩子,您說哪個會更有心?!”
其實十二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後宮之中,誕下過孩子的鐵定不止這倆人,就說皇后好了,也曾經誕下過一子,便是泰安帝的嫡長子。不過,那孩子是個沒福氣的,精心養到八歲就夭折了,順勢還帶走了當時還是廉親王妃的皇后半條命。
當然,現如今膝下有孩子的人,的確只有恭妃娘娘和姚貴人。
恭妃娘娘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便是四皇子錦嗣,女兒則是十二的妻子雍華公主。至於姚貴人,她是跟了泰安帝多年的老人了,最早只是個沒名沒分的侍妾罷了,所幸她命好,沒伺候幾次就懷了身孕,僥倖生下了一子,便是五皇子。不過,姚貴人從未受過寵,五皇子又是個一言難盡的性子,便是占了泰安帝子嗣稀薄的福,這對母子倆在宮中依然是對小透明。
也就是說,最有可能對賢嬪下毒手的人,就是恭妃娘娘了。
賈赦:“……”他只想一個人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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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嬪這事兒是壓根瞞不住的,當然,若是沒有後來自縊的事兒,僅僅只有流了孩子,那根本就不算甚麼。莫說本身就沒有將懷孕一事報上去,就算報上去了,孩子沒保住也不是甚麼稀罕事兒。哪怕孩子生下來夭折了,都不算甚麼。這年頭,孩子的夭折率一直都居高不下,每家每戶幾乎都有沒了的孩子,更別提後宮這種意外頻發的地方了。
然而,賢嬪選擇了自縊。
莫看她只是一個嬪,可追究起來,她是榮公賈代善的嫡長孫女,是榮寧侯爺的親侄女,又是在潛邸就伺候泰安帝的老人,更別提她還留下了一封血書,逼迫泰安帝為她作主。
事情鬧到這份上,已經完全掩蓋不住了。
泰安帝幾乎氣了個半死,即便再怎麼念舊情,攤上這種蠢貨,心裡也是塞塞的。好在沒多久,賈赦就遞了牌子求見,泰安帝氣呼呼的讓人允了他入宮覲見,然後隨手抓過幾支毫筆丟了過去。
賈赦特別委屈。
他的侄女沒了,就算已經十多年沒怎麼聯絡了,可那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說完全不心疼是假的,就是在知曉了全部真相後,僅有的那些個心疼已經被鄙夷壓了過去。賈赦也是真不明白,這人得有多蠢,才會用死來逼迫旁人呢?要是單純的尋死膩活也就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嘛,誰還沒折騰過呢,關鍵是她真的去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