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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要算起來,那拉淑嫻前世所生的兩子一女里,包括那拉淑嫻本人在內,反倒是這個最小的十三阿哥死後最享尊貴。那拉淑嫻為不廢而廢的繼後,死後甚至無法獨享陵寢,更無供奉。而十二則到了最終也不過是個光頭阿哥,無嗣無封賞。五公主是個姑娘家,甚至事實上根本就沒有公主的名分,連族譜上也不過記載著‘皇五女,幼殤,年兩歲,未封’。而十三阿哥永璟,至少得以享配太廟,世襲罔替。
雖然也沒啥實際意義就是了。
“你……怎麼就想到了這一出?”再度提起了這個早殤的幼子,那拉淑嫻驚疑不定的發現,自己其實已經沒有了感傷。也是,都那麼多年過去了,哪怕曾經的她悲痛欲絕,可時隔多年,甚至可以說是時隔兩世,再度想起永璟時,所余的只有懷念。
“這不是正合適嗎?璟哥兒的名諱挺好聽的,寓意也不錯,雖說我也知曉那並不會是他……就當娘先前所言的,權當是個念想。”十二近乎感概的道。
對於那拉淑嫻而言,當年早逝的一兒一女都是她永遠都不會忘卻的記憶。可問題是,不說五公主出生那會兒,就算是她兩歲早殤時,十二也還是個不記事的孩子。事實上,在他的記憶里,只有十三阿哥永璟被抱走再也不曾回來的記憶,當然更清晰的是,永璟離開後,那拉淑嫻病了近兩個月。
見那拉淑嫻沒有言語,十二隻小心翼翼的瞧著她,抿著嘴探問道:“可以嗎?”
“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那拉淑嫻總算是回過了神來,淡笑著搖了搖頭,只道,“若你堅持的話,倒是可以等你爹回來時,自個兒同他說。要是能說服他,那自是依了你。”
“成!”十二立刻笑開了,於他而言,忽悠賈赦簡直不要太容易了。再說了,璟哥兒這個名字怎麼看怎麼不錯,就算再添上賈家的姓氏,仿佛也不賴罷?
十二心滿意足的回他自個兒屋裡睡覺去了,容嬤嬤則喚了奶娘和兩個大丫鬟將小哥兒連人帶搖籃一道兒搬到了隔壁,至於那拉淑嫻,她很好的詮釋了何為坐月子的女人,自然是吃了睡睡了吃。
……
榮禧堂這頭很快也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倒是相距頗遠的張家後宅,卻是鬧騰了起來。
因著那拉淑嫻是晌午前就平安誕下了第四子,榮國府這頭當然第一時間告知了賈母,同時也派人去張家報了信。
按著慣例,榮國府將會在兩日之後舉行洗三宴,這張家是必然要派人去參加的,通常情況下該是身為家主的張家大老爺倆口子前往,當然若是張家的人在意這門親,也可以全府出動,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就是了。
待張家這頭得了信,最開心的就是張家老太太了。其實,對於生男生女,張家諸人並不在意,左右又不是頭一胎了,即便生了女兒,那也該是心肝寶貝兒。不過,如今既然得知生了兒子,自是愈發的替那拉淑嫻開心。只是張家老太太身子骨素來不大好,尤其這兩年,一年中至少有大半年病著的,雖說看著並不算太嚴重,卻也顯然沒有可能親自前往榮國府慶賀的。
除卻張家老太太,張家老太爺也不打算過去,左右等孩子再大一些,那拉淑嫻鐵定會抱著孩子回娘家的,何必急於一時呢?因此,他只吩咐管家歸整出一份禮來,讓張家大老爺倆口子攜禮前往,同時又讓人去二房、三房支會了一聲,意思是想去都去好了,若忙得很不去也使得。
大房夫妻倆是必須前往的,二房和三房在商議過後,也決定一同前往,不過他們都不打算帶上孩子,畢竟二房、三房的哥兒們,不是太大了每日裡要用功上進,就是太小了不懂事就知曉瞎鬧騰。
這二房、三房倒是好商議,隨口一說就都定下來了。待定下來之後,也就只各喚了個丫鬟去大房那頭支會了一聲,左右禮物是公中備下的,他們各房頂多私底下準備一些體己的東西,不妨事兒。
然而,消息傳到了大房那頭,卻是沒法善了了。
“二弟三弟雖說都不打算帶上孩子,可那是也是有緣故的,咱們作甚?”張家大老爺完全不能理解小潘氏拒絕的理由,又不好同她吵鬧,只耐著性子勸著,“你自個兒想想看,二房、三房倆大的都準備下月考國子監,自是脫不開身,倆小的又太小了,沒的帶著不知事的孩子去親戚家鬧騰的。可咱們不一樣呢,小鈴鐺都十九了,榆兒也有六歲了,他倆既不用進學又不會鬧騰,為何不捎帶上?”
“反正我不同意!哼,老爺您都說小鈴鐺那般大了,她又跟史家那頭訂了親,這回是榮國府辦宴請,指不定史家那頭也會有人參加,何苦呢?”
“這話是甚麼意思?咱們家又沒幹虧心事兒,就算碰見了史家的人又如何?再說了,誰跟你說過訂了親就不能赴宴了?況且這也不是正經的宴請,只是我妹妹的孩子辦洗三。小鈴鐺已經定下來明年就要出嫁了,她同我妹妹感情一直很好,出嫁前再讓她們碰個面兒不是挺好的?”
“不同意不同意!我就是不同意!”小潘氏咬了咬嘴唇,真實的緣由她不願意說,可她又實在是不願意帶著這倆孩子出門赴宴。雖說是去親戚家,可想也知曉,到時候張家大老爺必然是要待在前頭的,豈不是又要她帶著小鈴鐺姐弟倆?這要是二房、三房都帶了孩子,她忍忍也就算了,偏生……
“行了,我說帶上就帶上,若你不願意,索性不用去!”
見道理說不通,張家大老爺也懶得再費勁兒了,撂下這句話後,便徑直離開了,連小潘氏在後頭追問他上哪兒去了,都不予理會。其實,他又能上哪兒去呢?無非就是去書房躲個清靜,這般想著,張家大老爺腳步倒是愈發的快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小潘氏先是追到了門口,後又覺得不好,只返身回到屋裡狠狠的絞著帕子。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沒一個敢上前,左右這樣的事情也不是頭一次發現了,習慣就好。
倒是小潘氏,原就氣得不行,又不見人勸她,愈發的覺得心口發悶,整宿都不曾睡好,待了天將將亮時,才迷迷瞪瞪的睡了過去。
而這一切,其實都不曾瞞過同住一院的小鈴鐺姐弟倆的耳目,等次日一早,小鈴鐺早早的帶著弟弟去了福瑞齋,不為旁的,只為圖個清靜自在。好在躲過這日後,待又一日就是榮國府辦洗三宴之日了,張家派了三輛馬車,載著各房的主子們往榮國府駛去。
小潘氏也在其中。
她原就沒打算不去,畢竟榮國府不是一般的親眷,哪怕如今已大不如前了,卻也不是她區區一個續弦能夠得罪得起的,況且至始至終,小潘氏都不曾想過要跟榮國府開戰。她只是不想待上小鈴鐺姐弟倆,對於榮國府,尤其是自家的姑太太那拉淑嫻,她還是很想交好的。
然而,正如小潘氏先前預料的那般,有小鈴鐺姐弟倆在,那拉淑嫻顯然是不可能有空理會她的。當然,怠慢倒是不曾有,至少該有的禮數是絕對少不了的,可所謂的親近卻是一分都沒有。
“鈴姐兒、榆哥兒,太太讓老奴帶你倆去榮禧堂。”容嬤嬤勉強擠出了一絲看起來不是特別嚇人的笑容,將小鈴鐺姐弟倆從女眷這邊的席面上領走了,對於張家那三位太太,容嬤嬤卻只是讓她們不要客套,並不曾喚她們去榮禧堂。
這張家二太太、三太太倒沒啥旁的想法,事實上她倆跟那拉淑嫻本就不算很熟悉,畢竟她倆在嫁進張家後不到一年,那拉淑嫻就出嫁了,真論起感情來,還真沒多少。況且,她倆原也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只笑著向容嬤嬤客氣了幾句,就逕自同交好的女眷聊了起來。
雖說張家和榮國府屬於一文一武,不過同為京城裡的高門大戶,來往的也不過是這些人家,尤其因著賈赦高中後先在翰林院後在御史台,以至於同很多文官都熟悉了起來,故而張家二太太、三太太還是很容易尋到相熟之人的,旁的不說,連她們娘家嫂子都過來赴宴了。
真正無奈的是小潘氏。
作為繼室,原就同那些貴太太們差了許多,偏她嫁入張家都快三年了,莫說連孩子都沒一個,連管家權都不曾沾手,甚至一直有傳言說,她根本就不曾在張家後宅站穩腳跟。
偏生,張家一門素來以寬厚仁慈出現在人前,加上又有前頭的原配潘氏作比較,以至於哪怕小潘氏想說張家苛待她都沒法子。當然,張家也確實不曾苛待她,只不過同樣沒善待就是了。這張家老太爺、老太太年歲大了,不愛管小輩兒們的事兒,張家大老爺一直忘不掉原配夫人,至於二房、三房則完全不拿她當回事兒,哪怕明面上並不曾紅過臉,暗地裡卻沒少發生爭執。
能不產生爭執嗎?小潘氏進門三年了,滿腦子都是管家權,可張家老太太卻將管家權牢牢的握在手裡,哪怕再忙不過來,也並不讓她插手,只分給張家二太太、三太太去做。在這種情況下,指望小潘氏跟二房、三房親近,真的是一絲可能性都沒有。
偏生,小潘氏過繼給潘鼎夫妻倆不過一年時間,就立刻出嫁了,雖說同潘家嫡系長房的人都混了個臉熟,但交情卻並不深。
見周遭的人都尋了熟人聊天,小潘氏只滿臉尷尬的坐在席上,說白了,她只是出身於小康人家,論禮數、見識甚至還不如賈母跟前的體面大丫鬟。這要是她嫁入張家後,立刻誕下兒女來,倒也算是變相的站穩了腳跟,偏她肚子又不爭氣……
且不說小潘氏在席面上的尷尬,單說小鈴鐺姐弟二人,被容嬤嬤引到了榮禧堂里,徑直去了那拉淑嫻的房中。
才洗三,那拉淑嫻自仍是裹了頭巾躺在床榻上的。也虧得她生十二和這胎小哥兒時,都是在冬日裡,十二是臘月生的,小哥兒則是二月生的,哪怕月余不洗澡也並非不能忍受。這要是擱在酷暑時分,少不得吃足了苦頭。
見小鈴鐺姐弟倆來了,那拉淑嫻忙將倆人喚到床榻前,早有葡萄拿了繡墩過來,引著姐弟倆坐下。
“聽說你的親事已經定下了?在明年罷?可有說了是幾月份不曾?小定下了?一應嫁妝都繡好了?”待小鈴鐺剛坐好,那拉淑嫻便拉著她的手,一疊聲的問了起來,直把小鈴鐺羞得滿面通紅,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裡。
容嬤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哭笑不得的道:“主子您倒是先讓姐兒喝口茶喘口氣呢,一連串的問話,這是存心想要羞燥她?”
“我這不是許久不曾見著小鈴鐺了嗎?怪想念的。”那拉淑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張家所有的小輩兒孩子中,她最喜歡的就是小鈴鐺了。也難怪,畢竟旁的孩子都是在她出嫁以後才出生的,即便見過幾次面,卻是真的沒甚麼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