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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皇后輕笑一聲,並不打算同容嬤嬤解釋甚麼,只道:“容嬤嬤,你派個人去榮禧堂傳話,讓二老爺二太太搬出來。”
喚人傳話顯然是行不通的,容嬤嬤倒是照辦了,可惜傳話的人只進了榮禧堂將話兒告知了榮禧堂里的一個小丫鬟,連正主兒都不曾見到,便灰溜溜的回來了。而事實上,傳話根本就不曾傳到王夫人耳中,只因聽到話兒的人權當是傳話的人得了失心瘋。
這讓二房搬入榮禧堂乃是賈母的命令,甭管在不在理,至少在榮國府內,賈母就是天。
消息傳到那拉皇后耳中,她只微微一笑,輕飄飄的道:“既不願意搬,那容嬤嬤你就去請請。”
“渣——”
對於榮國府來說,賈母是天。可對於容嬤嬤來說,在確定了這世上並無乾隆皇帝之後,她的皇后娘娘就是天!
當下,容嬤嬤快步走出房門,喚上了東院裡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拿出了當年皇后跟前第一紅人六宮之中第一老貨的氣勢,雄赳赳氣昂昂的殺到了榮禧堂里。
如今尚不到晌午時分,容嬤嬤帶著倆老婆子趕到榮禧堂時,王夫人的陪房丫鬟金珠正喚人擺飯,見著容嬤嬤,金珠皮笑肉不笑的道:“喲,這不是大太太跟前的張嬤嬤嗎?嬤嬤這是替大太太支牌子取藥的?”
容嬤嬤接收這具身體不過小半日時間,儘管擁有著原主的記憶,可用起來卻不是那麼靈活自如的,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在言行舉止上出了差錯,叫那拉皇后看出了破綻。好在,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拉皇后的眼力勁兒,至少眼前這個金珠並不曾發覺任何異常。
聽得金珠這話,容嬤嬤初時一愣,旋即卻是勃然大怒。原因無他,卻是因著榮國府大太太張夫人病重,府中的管家權被二太太王夫人給奪了去。這也罷了,偏王夫人是典型的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人,不說老實管家理事,卻處處同大房作對,單說張夫人每日的用藥,也需要由下人拿了條子去她這兒取牌子,再去庫房那頭領藥。
這不是作踐人又是甚麼?
“哼,哪來的小賤蹄子,長得妖里妖氣的,一看就是個狐媚子樣兒,只叫你主子把眼招子擦亮了,免得一個不留神兒就讓你爬了主子爺的床!”容嬤嬤噴了金珠一臉的唾沫星子,旋即一頭闖進了位於榮禧堂東面耳房的王夫人住處。
見有人未經通傳就貿貿然的闖了進來,王夫人好懸沒被唬得跳起來,待看清楚來人後,王夫人登時大怒:“金珠!這是怎麼回事兒?甚麼髒的臭的都往房裡放!”
王夫人動了真火,容嬤嬤卻比她還火大,只將手一揮,冷著臉道:“我家太太說了,這兒不是您該待的地兒,麻煩您趕緊收拾收拾搬出去。”
“甚麼?”一瞬間,王夫人以為自己幻聽了,待定了定神,才勃然大怒,厲聲呵斥道,“哪來的大膽奴才,竟敢對主子這般說話?金珠!!”
金珠匆匆跑進了屋,忙不迭的解釋道:“太太,方才我攔了的,可她硬是要衝進來,實在是攔不住。”說罷,還不忘惡狠狠的剜了容嬤嬤一眼。
容嬤嬤全然沒將金珠放在眼裡,只向王夫人冷哼道:“二太太,還請您趕緊收拾妥當了,好搬去您該待的地兒。又或者,您是希望老奴幫您一把?”
“放肆!金珠,將人給我轟出去!”
金珠忙忙的上前,不想容嬤嬤冷哼一聲,抬手便是一個巴掌。登時,金珠那如花似玉的面頰上便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金珠愣住了,王夫人也有些發懵,好半響王夫人才仿佛受到了極大冒犯般,伸出顫抖的手指遙指著容嬤嬤,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二太太既是不願,那咱們就幫她一把。”容嬤嬤才不管王夫人心情如何,當下便欺身上前,將王夫人房內的擺件隨後抄起兩樣,直接丟出了門外。
倆粗使婆子皆愣了愣,雖心下雖暗叫不妙,可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甭管王夫人在榮國府的地位有多高,背後的靠山有多能耐,可如今管著她倆的卻是容嬤嬤。
當下,倆人只咬了咬牙也跟著上前,幫著容嬤嬤一道兒將王夫人房內的物件丟到門外。自然,貴重易碎的東西她們不敢丟,只挑那些個略顯笨重的椅子、腳踏之類的,可饒是如此,王夫人還是被氣了個倒仰。
“你、你、你們……大膽!”王夫人氣得都快要心悸了,渾身戰慄不說,連呼吸都不順暢了,一副隨時隨地都能背過氣去的模樣。
容嬤嬤依然面無表情,哪怕如今是正午時分,她也能夠給人一種見到活閻王的感覺。卻聽她冷著臉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這榮禧堂原就不該是您待的地兒。”
王夫人一口氣沒接上來,當下兩眼一翻直接背過氣暈厥了過去。
……
“老太太,您可得為我做主呢!雖說她是長嫂,可也沒得這般作踐人的。當著諸多丫鬟婆子的面,她就這般行事,我這臉要往哪裡擱?往後,哪個還聽我的吩咐?索性,這家我也不用當了,免得將來被人嚼舌根,說是非!”
榮慶堂里,王夫人哭得肝腸寸斷,仿佛受到了萬般委屈。而高堂之上,賈母鐵青著臉喚人:“珍珠,去將大太太請來!”
與此同時,那拉皇后帶著容嬤嬤貴氣十足的走進了榮慶堂正廳。
☆、第003章
“看,是大老爺!”
“大老爺您可總算是回來了,小的在這兒恭候多時了。”
“老太太有令,命大老爺您一回來就立刻往榮慶堂去一趟。”
傍晚時分,賈赦打外頭回來,遠遠的就瞧見一群人擁在府門口,待一走進,尚未下馬便聽得府中下人七嘴八舌的喚了起來。見狀,賈赦頗有些發懵,好半響才下馬甩了韁繩,大步流星的往榮慶堂而去。
甭管賈母素日裡有多偏心眼,賈赦身為人子,這最基本的孝心還是有的。雖下人們說的不甚清楚,可想也知曉,若非發生了要事,賈母才不會想起他,更不會派人守在大門口等著他。
而事實上,賈赦這個想法倒也沒錯。榮慶堂確實發生了大事兒。
……
榮慶堂里,賈母虎著臉坐在上首,身後是頗得賈母信任的大丫鬟珍珠,右手邊是哭得肝腸寸斷的王夫人,而下首立著的卻是榮國府大太太和其奶娘張嬤嬤。
準確的說,應當是那拉淑嫻以及容嬤嬤。
“張氏,你可有話要說?”儘管心中惱怒異常,可到底身為榮國公夫人,賈母倒也知曉先禮後兵,極為克制的給了對方一個辯解的機會。只不過,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甭管對方有天大的理由,今個兒的事情別指望能夠善了。
——巧合的是,那拉淑嫻也是這般想的。
“老太太萬福金安。”同樣的先禮後兵,那拉淑嫻做的要比賈母好多了,至少她在見禮時,還不忘保持面帶笑容,一副誠意滿滿的模樣。
只不過,待見了禮,那拉淑嫻輕飄飄的瞥了一眼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王夫人,旋即正了正面上的神色,向賈母道:“老太太,您尋我來,可是為了弟妹之事?”
“哼,原來你知曉?”賈母反問道,“進門好幾年了,我也是直到今個兒才知曉,你大太太竟是如此威風!竟是派人衝到榮禧堂裡頭給你弟妹沒臉!”
那拉淑嫻淡然一笑:“老太太您教訓的是,我原不該同弟妹一般見識的,畢竟弟妹出身不高,娘家又是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想來女戒之類的書也不曾看,自是不懂何為禮數何為長幼有序。只是,我到底身為長嫂,弟妹有錯實在是不能坐視不理。罷了,今個兒便看在老太太您的面子上,免了弟妹不敬之罪,只此事可一不可再,還希望老太太您能給弟妹撥一個教養嬤嬤,也免得下回在外人跟前失了禮數,屆時卻是連累整個榮國府丟了顏面。”
“你說甚麼?!”王夫人霍然起身,遂立刻想到這裡是榮慶堂,當下又坐了回去,只拿帕子輕拭眼角的淚珠兒,哽咽著道,“我知大嫂您出身高貴,卻也不能這般平白作踐人。母親,您可得為我做主呢!”
賈母的目光在那拉淑嫻和王夫人面上游移著,半響才道:“這話怎講?”
“回老太太的話,本朝律例,兒媳婦當向婆母行禮,這弟媳卻也得像長嫂見禮。弟妹入門五年,我原只當她年歲尚輕,不曾與她多計較,眼看如今連珠兒都要進學了,她還是這般……罷了,原是一家人不講那兩家話,只當我沒說罷。”
王夫人被這狀似寬容大量暗地裡卻藏著毒針的話,給直接噎住了,愣是半響都開口。而賈母此時早已面色鐵青,冷冷的道:“好你個張氏,還想在我跟前擺你大太太的譜兒?”
那拉淑嫻輕笑一聲:“老太太的意思是,親眷之間無需在意這等禮節?”
賈母略一沉吟,旋即冷哼一聲:“晚輩給長輩見禮乃是本分,平輩之間確是無需這般講究。”心道,想給我老婆子挖坑,你還太嫩了點兒。
不想,那拉淑嫻聽了這話卻笑得愈發燦爛了:“老太太您說的是,平輩之間原就無需這般多禮。五品工部員外郎夫人王氏!!”
王夫人噗通一聲,給跪了。也是等膝蓋落地之後,她臊得滿臉通紅幾欲滴血。想她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長女,可就在方才,聽得那拉淑嫻那忽的拔高聲音的話兒,竟是一下子沒能忍住,不由得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了地上。等她回過神來了,除了臊得慌,更是有種打從心底里升起的屈辱。
那拉淑嫻滿意的點了點,瞬間將通體威壓散去,低笑一聲:“我知曉自己乃是一品誥命夫人,弟妹只是五品……不過,咱們到底是妯娌,以後只許見禮便可,無需行這般大的禮,畢竟如今離年節尚早。”
話音剛落,站在那拉淑嫻身後的容嬤嬤便略上前一步,正色道:“太太喚你起身,免禮了。”看向王夫人的目光如同在看前世宮中隨便掐死的小宮女一般。
王夫人氣得胸口陣陣翻騰,咬著牙才將哽在喉嚨口裡的血強行咽了下去,只兩眼含淚的望向了上首的賈母,將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兒演繹得惟妙惟俏。
賈母也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只伸出手指遙遙的虛指著那拉淑嫻,滿臉的羞憤惱怒:“張氏!”
“老太太,您別動怒。”那拉淑嫻極為懇切的勸道,“其實,比起這禮儀一事,更要緊的還是讓弟妹儘快收拾妥當了,從榮禧堂搬出來才是。縱是皇家,也講究一個‘立子以嫡不以長,立嫡以長不以賢’。我家老爺既占了嫡又占了長,且還是襲爵之人,如今老太爺去了也有一年了,我家老爺身為榮國府的家主,實乃不該再偏居一隅。幸而,如今時日尚短,外頭尚不得而知,若能及時修正,倒也不至於傳出閒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