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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王夫人的面色卻是有些不好看了。按說,兩家結親是件好事兒,作為榮國府的二太太,王家已出閣的姑太太,於情於理她都應當促成此事。然而,話卻不是這般說的,畢竟她也是當娘的,且她的珠哥兒才是榮國府的長孫,哪怕只是二房的長孫,卻也是占了這個長字的。偏至今為止,她既沒有看中意的人選,也沒有旁人來同她商議,原想著等過兩年珠哥兒大了,她要好生留意一番,還就恰好碰上了賈政離京赴外任的機會,弄得她如今是左右為難。
可她的珠哥兒至今沒找沒落的,怎的大房的哥兒卻是那般走俏呢?
璉哥兒也就罷了,左右是長房嫡長子,將來爵位和家產恐怕都是由璉哥兒繼承的,除卻像王子勝那樣的蠢貨外,擱誰家會不願意呢?至少,在同等人家裡頭,沒哪個會將這等好事兒往外推。十二年歲小,可讀書的天賦卻是公認的,又打小跟張家那頭關係極為親近,想來將來娶妻該會考慮跟張家親近的那幾乎人家的嫡女。至於如今才剛滿月不久的小哥兒……
王夫人的眼神晦暗不明,讓人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甚麼,直到丫鬟提醒該擺飯了,她才隨意的擺了擺手,算是應了。
待晚間梳洗完畢後,王夫人試探的問道:“老爺可曾接到了榮國府的家書?我娘家二哥在信上說了,大嫂又生了個哥兒。”
“沒有榮國府的家書,再說咱們不早就知曉大嫂懷孕了嗎?你二哥的信我也瞧了,知曉了。”賈政頗為不耐煩的回道。
雖說汝州離京城不算特別遠,可誰也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天天就說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那拉淑嫻懷孕他們倒是知情的,畢竟隔幾個月一封信還是有的,不過至今為止尚未收到小哥兒誕生的信,想來估摸著再過個一兩月,就該來信了。
“老爺,我猜我娘家二哥可能是想跟長房那小哥兒結親。您想想,他閨女也才兩歲多點,這女大男小的事兒也平常得很,若是……”
“想結親就去唄,可這事兒又不是你我說了算的。”賈政仍是一臉的不耐煩,“讓他自個兒去尋大哥,或者讓人給老太太跟前說一嘴也成呢,尋你我有甚麼用?”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賈政幾次打斷自己的話,且言語之中皆是滿滿的不耐煩,王夫人也不由的帶上了一點兒怒氣。其實,她又何嘗不知曉賈政為何這般不耐煩,不過是因著那拉淑嫻進門後連生了四個哥兒嗎?哪怕撇開早夭的瑚哥兒不算,那也還有三個。而她卻只生了珠哥兒和元姐兒倆孩子。
可這又不是她說了算的,尤其一想到當年那個無緣的孩子,王夫人就忍不住心頭暗恨。當時月份小,並不曾看出男女來,可即便是個姐兒又如何?嫡親的孩子,永遠也不嫌少,縱是個姐兒,那也是她的心肝寶貝兒!
“睡罷睡罷!我明個兒還要早起。”賈政完全沒打算繼續聊下去,乾脆利索的結束了話題,轉瞬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然而,王夫人卻愈發的沒了睡意。
膝下只有珠哥兒和元姐兒兩個孩子,是她最為煩惱的事兒。也許旁人會道她不知足,畢竟一兒一女也能湊成個好字,像隔壁東府,不就連著數代都是獨一個哥兒嗎?可寧國府是寧國府,顯然榮國府這頭是不會去同寧國府比較的。像賈母便是生了兩兒一女,還有另三個庶女。那拉淑嫻則是連生了四個哥兒,還順便將二房的庶女過繼了去。
算算年歲,王夫人自認為還算年輕,起碼她比那拉淑嫻小了三歲。這那拉淑嫻還能生,她怎麼就不能生了?她的要求不高,只要再給她一個嫡親的骨肉,甭管是哥兒姐兒,都成。畢竟,元姐兒已經定下來要入宮謀前程了,留下珠哥兒一人,恐怕孤掌難鳴,若能再得個孩子,即便是個姐兒也能尋一門好親,將來好幫襯一把珠哥兒。
還有便是珠哥兒的親事,也該提上議程來了。王夫人琢磨著,汝州這邊她是絕對不會考慮的,至於是挑京城裡的人家,還是金陵城的老親,那就要好生思量一番了。定好是同他們這般的,祖籍金陵,卻在京城落腳的,那就完美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夫人幾乎整夜都不曾合過眼,直到天命破曉後不久,賈政起身離開了,她才算稍稍眯了會兒,可沒等多久,她便起身忙活了起來。
先前是不曾接到信,那麼一應禮物都可以省卻,畢竟不知者無罪。可問題是,如今既然接了娘家二哥的信,那就沒法裝傻了,況且也沒這個必要,畢竟兩房是不曾分家的一家人,即便這會兒沒人討要禮物,回頭不還得補上?因而王夫人索性大方了一回,命人開了箱奩,尋了數樣精緻的禮物,細細的歸整好後,準備過兩日就隨信一起送回去。
正忙活著,外頭丫鬟來報,說是幾位知縣夫人來訪。王夫人忙喚人重新理了理妝容,到前頭接待去了。
其實,誰來訪一點兒也不重要,關鍵是錢一定要到位了。王夫人跟隨賈政來到這汝州,旁的事兒倒是不曾做,這銀子卻是大筆大筆的往懷裡揣。這最初的幾個月里,當地的官老爺、鄉紳富商等等,尚不清楚賈政的做派,尤其賈政天生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以至於那些人並不敢大手筆的送禮,這被拒絕倒還罷了,就怕攤上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反而遭了厭棄,那就得不償失了。
好在,王夫人是誰?標準的王氏女。
有她在,完全不用擔心外人領會不了她的意思。
不到半年時間,所有的人都知曉了賈政有個只好黃白之物的夫人,只要錢到位了,沒甚麼事兒是辦不到的。且不單這汝州一畝三分地上的事兒,連金陵那頭也有的是人脈,甚至於京城天子腳下都能幫襯幾分。
這官場上原就是沾親帶故的,王夫人既有國公府作為後盾,又有娘家父兄幫著撐腰,她本人又極會扯大旗作虎皮,連素來被她所看不起的賈赦,都被她拿來用作招牌,打的旗號就是她夫家大伯子可是在長青帝跟前掛了號的,如今更是廉親王的心腹手下。
如此這般,僅僅一年多的時間,王夫人就輕輕鬆鬆的攬到了十數萬兩的銀子。
對於王夫人來說,這只是個好的開端,往後撈銀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不過,今個兒當她看到盂縣的知縣夫人時,卻忽的心頭一動。
這汝州下頭數十個縣城,盂縣是屬於中不溜丟的那檔次,加之盂縣的知縣大人也沒啥大的能耐,知縣夫人則完全不會來事兒,哪怕時常跟著其他幾位女眷來王夫人跟前小聚,卻基本上都是屬於陪襯的。
然而,盂縣的知縣夫人卻有一點極為出名。她夫家姓江,娘家姓梁,依著本朝的叫法,大家都喚她梁夫人。這梁夫人,論容貌身段就跟她的性子一般,半點兒也不出挑,論才華則壓根就沒有半點兒,可她卻有個人人羨慕的長處,那就是能生!
算算年歲,這位梁夫人,比王夫人還要小了兩三歲,不過她出嫁的早,且自打出嫁後便秉著三年抱倆的作風,短短十來年間,便已經生七個孩子了,且全是男孩兒。也因著這個緣故,即便她本人不太會來事兒,那些官太太們還是喜歡走哪兒都捎帶上她。一來,梁夫人不會跟她們爭風頭。二來,想著將來交情好了許能套套口風,哪怕沒有秘方,沾沾喜氣也是好的。
王夫人就是這麼個打算。
她早就想好了,千辛萬苦才尋來的放外任機會,自然要牢牢的把握住。頭一件事兒當然是老油水,第二件事兒則是趁著賈政跟前沒有鶯鶯燕燕的機會,再懷上一個,最後才是給珠哥兒尋一門好親事。
倒不是王夫人不疼愛珠哥兒,而是到底撈油水的機會不可多得。至於懷孕和尋摸親事,反而機會多多。
抱著這個想法,在今個兒女眷們散去以後,王夫人刻意留下了梁夫人,還美其名曰討幾個花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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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都來信了。”鸚鵡一臉喜氣的揚著手裡頭的兩封信,卻並不給賈母,而是直接予了賈敏,“姑太太,您幫著瞅瞅罷,省得老太太費神費勁兒的瞅。”
至如今,已經是五月里了。離大房璟哥兒滿月酒都過了倆月,算算時日,也該是賈赦送信回來的時候了,不過賈政這封信倒是來得古怪。
果然,賈母一臉詫異的道:“半月前才剛喚了人送信過去,這麼快就來信了?”以往,多半都是每隔個三兩個月的才會送一封信,回信也是如此。畢竟都是一些家長里短的,又沒旁的事兒,沒的讓送信的家人累死累活的跑。況且,即便你讓他們跑,他們也沒法在短時間內將信送到。
“那先瞧二哥的?”賈敏笑臉盈盈的,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然而,事實上她卻在心頭暗暗嘆氣,偏心眼兒這種事兒,果真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的,明明大哥賈赦已經有了長進,可惜在賈母心目中永遠都是賈政更有分量。
“對對,先瞧你二哥的,看看他說了甚麼。”賈母一疊聲的催促著,且不等賈敏拆開信函,就已經擔憂上了,“莫不是官場上遇到了使絆子的人?還是功勞讓旁人奪了去?或者是汝州那頭遇到了天災人禍?哎喲喲,這可怎生是好,政兒他打小就沒吃過苦頭,可千萬要讓他順暢著點兒,菩薩保佑哦!”
賈敏依舊笑著,手上的動作並不慢,拆開信後,也不賣關子,便朗聲念了出來。
其實,家信之所以被人心心念念的記著,就是因著寫信之人是心底里最為掛念的那個,而非信函的內容有多稀罕。事實上,賈政文采完全不行,寫的家信也是極為枯燥的。
信的開端先是問候了賈母,再之後將整個榮國府都問候一遍,接著蔓延到隔壁東府,最後才是籠統的問一句其他親眷可好。待例行問候之後,便是賈政自述他在汝州的情況,依舊枯燥無比,畢竟處理政務這種事兒,對於後宅女眷而言,完全是屬於拆開來每個字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完全不理解的情況。待說了自己,賈政又略提了一句王夫人,最後表示一切安好,切勿牽掛。
這種的寫法,當然不能說是錯誤,可真心沒啥新意。光沒新意也就罷了,偏那賈政每一封信都是這麼寫的,就跟有個模板讓他往裡頭填字似的,簡直就是一封比一封枯燥無味。
當然,賈敏並不會抱怨賈政寫的有多枯燥,她只是逐字逐句的念下來,有甚麼想法都往心裡填,完全不曾表露出分毫。
“好好,一切都好。”甭管信的內容是多麼的乾巴枯燥,賈母依然聽得津津有味的。也是,那可是她最心愛的小兒子寫的信,哪怕只是一句“安好勿念”,就足以她反覆看個幾十遍的了。況且,賈政的文筆雖不好,好賴把話說的清楚,寫的信也足夠長。在賈敏費了一盞茶時辰念完後,賈母又伸手接過了信函,仔仔細細、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幾遍,這才意猶未盡的讓鸚鵡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