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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王子勝這話,王老爺子面色猛地一沉,半響才道:“以往是我的錯,從今個兒開始,我便放下一切好生教導你!”
甚麼叫不作不死?王子勝用親身經歷給諸人演示了一遍,成功的將自己送入了無底深淵之中。
待這日過後,外人只道賈赦和珍哥兒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又因著王家那頭動靜太大,讓人忍不住關注了幾分,之後卻因著王子勝不服管教,王家那頭天天上演追逐打戲,怎叫一個熱鬧了得。到最後,別說四處都傳遍了,就連長青帝也都聽聞了。
長青帝不單聽聞了發生在王家的鬧劇,也知曉了賈赦和珍哥兒中舉一事。
驚訝是最基本的,長青帝對於老臣極好,偏這倆人又都是老臣的嫡系子孫。賈赦是賈源的嫡長孫、賈代善的嫡長子,珍哥兒更是寧國府唯一的繼承人。以長青帝的立場來看,他巴不得老臣的子嗣各個上進,畢竟老臣們皆是對他忠心耿耿,想必他們的子嗣也不會差。然而,跟長青帝的期望相反的是,大不多數的老臣,子嗣要麼單薄要麼不堪重用。像賈赦,去年間就闖了大禍,早早的在長青帝跟前留了案底。而珍哥兒雖說相對而言好一些,可只要稍稍打聽一番,就能知曉這貨對於秦樓楚館有多麼的熱愛。
“奇了怪了,既然賈赦和賈珍都是那樣的貨色,又為何會忽的發憤圖強?賈赦是一等將軍,賈珍將來也必能襲爵,以他倆的身份地位,何苦日日夜夜頭懸樑錐刺股,只為求一個並不需要的功名?”長青帝很狐疑,便喚了最倚重的閒鶴先生到跟前,也不是非要追尋一個答案,而是單純的道出了自己的狐疑。
閒鶴先生已是九十高齡,聞言只撫著花白鬍子但笑不語。
“先生可知曉其中的緣由?”長青帝原倒是沒抱甚麼期望,可閒鶴先生這副神情,卻清晰地表明了他知曉內情。不由得,長青帝便追問了起來。
“具體倒是不清楚,可臣卻明白此番變故只因一人而起。”
“誰?”長青帝登時來了興趣,雖說他對於賈赦和珍哥兒都不是很欣賞,卻不得不承認這倆人確都是浪子回頭。一想到這世上有人能辦到這樣的事兒,長青帝滿臉的渴望,比起並不少見的舉人,他更想要那個能讓紈絝子弟浪子回頭的人才!
“自然便是三皇子殿下。”
“……甚麼?!”
震驚和呆滯齊齊在長青帝的面上顯露無疑,哪怕他並不懷疑自己的聽力,卻也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待閒鶴先生明確的告訴他,賈赦和珍哥兒的改變來源於三皇子後,他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也許,在外人看來,長青帝對三皇子並不差。三皇子打小就不曾掩飾自己的野心,只是跟其他的兄弟不同,三皇子的野心只是當一個文人雅士,著書立傳流芳百世。這擱在普通人家是個奢望,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偉大到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可若是擱在皇子身上,尤其還是出身不算低又排名靠前的三皇子身上,卻有些不怎麼能入眼了。當然,其他的皇子還是很開心的,不開心的只有長青帝。
帝王的心思永遠都是那般的難以預測,若是兒子們各個為了皇位打得頭破血流不顧及任何父子、兄弟情分,那麼他定然會龍顏大怒。可像三皇子那樣,打從一開始就對皇位無意,整日裡不是吟詩作對,就是忙著修書立傳的,他又覺得這個兒子沒出息,不堪大用。
可如今,聽閒鶴先生這麼一說,長青帝在最初的愕然之後,旋即便喜上心頭。
沒有當帝王的野心無妨,大不了將來讓三皇子當個賢王,專門教導老臣之後,讓他們浪子回頭,為朝廷做出貢獻!
“來人,招三皇子入宮覲見。”
長青帝一聲召喚,三皇子匆匆放下只修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古籍,急急忙忙的進了宮。
作為早已成年且出宮開府的年長皇子,雖說也時常進宮面聖,可再度回到熟悉的宮廷之時,卻早已沒有了回家的感覺,反而更像是個戰戰兢兢的客人。幸而三皇子早已絕了對皇位的念想,略一琢磨,覺得最近除了連著半年待在青雲書庫外,也沒做旁的事兒,便放下了心來。
然而,姜到底還是老得辣。
見三皇子匆匆趕來,長青帝並不明言尋他何事,只冷著臉語氣生硬的道:“給你一次機會,自個兒反省一下。”
作為一個蓋了戳的書呆子,三皇子並不擅長勾心鬥角,又心知自己最近沒犯事兒,便老老實實的道:“回父皇,兒臣以後不會再連著半年不回皇子府了,兒臣爭取每月至少回去一次。”
“誰管你回不回府!”長青帝被三皇子這話噎了一下,又知曉這個兒子打小就有些木訥,索性也不跟他繞彎子了,直言道,“你就說說,先前你可曾折騰了榮國府的賈赦?”
“賈赦?”三皇子一臉的驚訝,“那不是父皇讓兒臣教訓他一下嗎?況且兒臣也沒做甚麼,不過就是讓他抄寫律法。哦,對了,最開始是讓他在青雲書庫抄寫律法,之後不是保齡侯府的老侯爺快不行了嗎?我便讓他回府繼續抄寫。後來,張老喚了人來我跟前商議,讓將抄寫律法改成了抄寫四書五經。兒臣琢磨著,意思差不多,便答應了。”
“抄寫律法?抄寫四書五經?”長青帝有些懵。
“確是如此,畢竟刑不上大夫,況且賈赦和王家的王子勝雖然做事不靠譜,卻也沒有真的闖出彌天大禍來。兒臣是覺得他倆單純就是閒得慌,便想了個轍兒,目的倒不是為了懲罰,而是試圖用這種方式約束他們、拘著他們。”
“也就是說,賈赦從最開始的抄寫律法,到後來的抄寫四書五經,抄著抄著,反而起了用功上進的想法,從而努力奮發向上,最終在鄉試出突圍考上了舉人?!”
“啊?!”三皇子傻傻的看著長青帝,滿臉的不敢置信。
事實上,別說三皇子了,長青帝也是一樣的懵逼。正常人不是應當越抄越覺得噁心嗎?怎麼會有人越抄越歡喜上了?長青帝左思右想,都覺得極為不靠譜,又細細詢問了一番,得知事實的確如此,便擺手讓三皇子退到一旁的屏風後頭,再度喚來了閒鶴先生,打算問個清楚明白。
☆、第121章
閒鶴先生周祺原是貧寒出身,因著父母雙亡,由族人接濟長大。又因他打小天賦出眾,僅僅是在族學待了三兩年,便通過了童生試中的縣試,之後更是一帆風順,最終在他二十八歲那年,狀元及第。走上仕途後,閒鶴先生也不曾忘了初衷,既有感於族人的幫襯,又同情貧寒書生的不易,不單將族人妥當安置,更是出資幫襯寒門子弟。
如今,一個甲子都過去了,閒鶴先生已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雖說因著年歲的緣故,他早已不理會朝堂之事,卻仍被長青帝授命教導諸皇子和皇孫們。而那些個皇子皇孫們儘管各個出身不凡,卻沒有一個敢在他面前放肆,畢竟論年歲,連長青帝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故而,待閒鶴先生入御書房時,三皇子退後半步,向老先生執學生禮,恭敬的問好。
長青帝則直截了當的道:“老先生先前道,一等將軍賈赦因老三的緣故,奮發圖強考上舉人。雖說單一個舉人並不稀罕,可就賈赦先前的作為,卻是實打實的浪子回頭。”
“回稟聖上,據臣所知,賈赦上進皆因三皇子殿下教導有方。”閒鶴先生同那拉淑嫻之父原就是忘年之交,且還是姻親,雖說如今張家老太爺已年老體弱為由在家中休養,可他們幾個老朋友還是時常見面閒聊。在上一次休沐時,閒鶴先生就聽聞了賈赦中舉一事,好奇詢問下,便從張家老太爺處得知了一個意外的消息,便正好拿來同長青帝說道。
如今,見長青帝追問起來,閒鶴先生自是沒有隱瞞的道理,便一五一十的娓娓道來:“這事兒還得從去年賈家小子同王家小子鬧矛盾開始說……”
憑良心說,閒鶴先生並沒有說謊,甚至連張家老太爺都是被蒙在鼓裡的。真相是,十二在張家二老爺跟前胡扯了一通,結果一傳十十傳百的,越傳越邪乎了。
“還真的是因著抄寫多了有了興趣?”長青帝不敢置信的瞪眼道,這要是換一個人在他跟前說,他絕對不會理會。可誰讓對方是德高望重的閒鶴先生呢?
“此話乃是賈家小子的老泰山說予臣聽的,臣相信,以張淄潼的性子,斷然不會胡說八道的。”閒鶴先生為張家老太爺作保,這可信度自是極高的。
長青帝信了,遂感概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賈代善也算是有福氣之人。”
榮國公賈代善一生戎馬,偏子嗣不爭氣。長子賈赦整日裡只知曉溜貓逗狗,實乃貪杯好色之人。次子賈政雖打眼一瞧還算湊合,然真相卻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因著賈代善的緣故,長青帝很是看重榮國府,可惜再怎麼看重,再怎麼想提拔,偌大的榮國府內卻沒有一個人值得他去栽培。儘管如今賈赦不過得了區區一個舉人的功名,卻也算是在長青帝眼前掛上了號,但凡賈赦有幸能夠通過會試進入殿試,即便他本身學問並不拔尖,長青帝也準備給他一份殊榮。
忽的,長青帝又道:“朕記得去年間,賈家那小子是同王湛的長子鬧得矛盾罷?為了個風月女子?”
閒鶴先生苦笑一聲,道:“確是如此。不過,這人不風流枉少年,再說臣聽聞是王家那小子不依不饒。”
闖禍的人的確是賈赦,畢竟是他硬要輕薄王子勝的女人,可問題就出在地點,倘若是在王家,那女子又是王子勝的姬妾,那道理必不在賈赦這邊。可誰讓當時是在秦樓楚館呢?在大多數人看來,尤其是地位極高的男子看來,那種地方的女子本來就是任人輕薄的,至於輕薄她的是何人,又有甚麼打緊的。因而,儘管先鬧事的人是賈赦,可在聽聞了具體情況後,人人都認為錯在王子勝。
——不就是個風月女子嗎?其他人也想嘗嘗味兒,你就讓了唄!
——那還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你多年的至交好友,犯的著這么小氣巴拉的嗎?
——就為了這麼個風塵女子,不惜跟世交動手,還引起了大規模的械鬥,簡直不可理喻!
為何王子勝事後那麼生氣?就因為他完全沒有錯,偏偏所有人包括他的親老子都指責他不對。可他哪裡不對了?看到自己的女人被旁人輕薄,本能的站出去詢問緣由,這有甚麼錯?自己的女人被賈赦輕薄了,自己還被那混蛋揍了一頓,結果所有人都覺得賈赦受了天大委屈,他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