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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二房和薛家……
“璟兒你為何不提旁人,專提二太太?”那拉淑嫻挑眉問道。
“我覺得她挺傻的。”璟哥兒其實也僅僅是隨口一說,又或者可以這般認為,他原本就對王夫人印象極差,這才會一發生事兒,連個憑證都沒有,就已經往王夫人身上靠了。
倒是賈赦微微搖頭:“先等等,咱們如今至少都認定了一件事兒,老太太應該不是故意的,而是被人利用了,對罷?”
見在場之人都點了點頭,賈赦才又道:“就像方才所說的,張家三位太太沒有嫌疑,她們甚至壓根就不知曉老太太那事兒。王家,淑嫻你已經被她作證了,珍兒媳婦兒雖愚鈍了點兒卻不是個挑事兒的性子,史家則壓根就有女眷過來……難不成真的是王氏兩姐妹?不,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倘若賈母說的是寶玉的前程,那還有可能是王夫人幹的。可賈母提的三件事情裡頭,除了說王熙鳳一準生男和薛寶釵的親事外,還有一個卻是針對於宮裡娘娘的。
試問,王夫人該有多麼的喪心病狂,才會將親生骨肉當筏子使?尤其王夫人還是闔府上下最相信所謂烏鴉嘴的人。至於薛家太太,可能性也不大,一來牽扯到了她的女兒寶釵,二來昨個兒有小半下人都看到了,她壓根就沒久留,就徑直往東面小院去了。
“去查,仔細的查,一寸一寸的查,我倒是要看看,咱們府上是見了鬼還是怎的了,竟還能憑空消失個人不成?”
事情是昨個兒晚間出的,那麼埋下禍患必要再略早一刻。可昨個兒的宴請並未邀請不相熟的人參加,甚至連丫鬟婆子都是立在榮慶堂過道里的,廳里差遣的下人都是賈母跟錢的人……
也許還真要被賈赦說動,這可真是見了鬼了。”
盤查下人這種事情,交給容嬤嬤去辦就對了。只沒多久,容嬤嬤就將最近這三天裡,進出榮慶堂的人徹底查清楚了。
然而,毫無任何問題。
莫說進出榮慶堂里,事實上進出二門都是有著嚴格記錄了。且如今的榮寧侯府也不比早先的榮國府,十二趁著減制的機會,好生修繕了整個府邸,更是在好些個地方都增加了門禁措施。如此一來,想要悄無聲息的進出各個院子,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兒。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倘若是泰安帝手下的那幫子暗衛,就憑榮寧侯府這些個門禁,絕對起不到任何作用。可同樣的,泰安帝也沒那麼無聊呢,但凡他曾存了讓賈母完蛋的心思,賈母就斷然不可能活到今時今日。
那麼,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
——賈家出了內賊。
考慮到這事兒若是真要追究起來,反而容易給賈母頭上扣屎盆子,賈赦索性將十二喚到跟前,由他將之前的暗樁子都收攏起來,索性來個以逸待勞、瓮中捉鱉。
簡而言之,就是讓原本的內賊繼續作!
……
然而,事情的變化卻全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儘管賈母說那些話時,所涉及之人都不在跟前,可那些話還是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去。璟哥兒並非第一個得知的,當然他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得知的。再加上所涉及的人皆是曾經跟榮慶堂這頭有著親密聯繫之人。
旁的不說,才過了半日,王熙鳳就知曉了這事兒。要說之前,她對於賈母的烏鴉嘴並不相信,加上那會兒生下鑫兒後,又得了好大一注錢,還有璉哥兒也餓對她們母女倆極好,故而這事兒很快就被她拋到了腦後。可那卻是之前的事兒了,如今王熙鳳也是有孕在身,即便她並不是很相信,她這心裡也不好受,誰不想圖個好兆頭?偏賈母這個曾祖母卻是變著法子的坑孩子,說是無心的?王熙鳳卻覺得這是有意的。
賈母大半輩子的心血都耗在了賈政這個嫡次子身上,又親自撫養了珠哥兒和元姐兒這對兄妹倆,之後更是將寶玉當成眼珠子似的在疼愛,甭管從哪方面來看,都能看出她對二房才是真心的。
再仔細想想,二房如今已經有了小輩兒的蘭兒,可大房卻是獨一個鑫兒。儘管在王熙鳳眼裡,她的心肝寶貝兒的閨女比隔房的侄子好上太多太多了,可說到底,鑫兒也只是個小閨女。
哪怕不是為了家產之爭,就不允許人家單純就是噁心他們報復他們??只要她沒有生下兒子,甭管將來是納妾生子,還是過繼孩子,都不是一個好兆頭。更往難聽一點兒說,一戶人家要是絕了長房的血脈,就預示著這家絕對好不了。
一不小心,王熙鳳就想多了。
倘若今個兒王熙鳳只是尋常人家的姑娘,那多想想也無妨。哪怕想的再多,那傷害的也是她自個兒的身子骨和她肚子裡的骨血,跟旁人並無關係。可誰讓王熙鳳是王氏女呢?
王家的家教擺在那兒,這世上啥都可以吃,就是絕不吃虧!
當下,王熙鳳就憶起了年幼時候的事情,那會兒她才多大呢,就算這裡頭有旁人教唆的緣故,可若是她沒有那份心,又如何會被人教唆成功呢?哪怕之後,她老子極是懊悔的跟她說了事情的原委,她也絲毫不後悔。
試想想,她親娘都死了,留著那幫子小妾通房作甚麼?你說她們是無辜的?好罷,就算真的是無辜的,也不過是賤命一條,死就死了唄,至於擱在心上那麼多年嗎?至始至終,王熙鳳悔得都是沒能早早的給她親娘報仇,而不是因為報仇牽連到了無辜之人的身上。
這就是王氏女,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同理,假若今個兒賈母那所謂的烏鴉嘴是真的,那她就是已經錯了一回了,絕不能錯過第二回了。就算度過多少書,她也知曉甚麼叫做亡羊補牢猶未遲也的道理。反過來說,萬一賈母並不是真的烏鴉嘴呢?
——關她屁事!
轉個身兒,王熙鳳就頂著大肚子去了榮慶堂。巧合的是,她在那裡碰到了她的大姑母王夫人,以及小姑母薛家太太。
當夜,賈母就頭痛腹痛渾身上下到處都痛,又伴隨著強烈的嘔吐和腹瀉,儘管那頭急急的派人去前院支會賴大了,可等大夫過來時,賈母還是只剩下了半條命。
大夫也是個能耐的,只略瞧了瞧就以回藥堂拿東西為由,一去不回頭了。等賈赦這頭慌慌張張的去請了太醫來,原本還剩下半條命的賈母,基本上就已經只剩下最後那幾口氣了。
太醫認真的為賈母把了脈,一臉的沉痛凝重。
賈赦已經徹底懵了,這回跟上回還不同,要說上回他是完全沒派人注意著,這回卻是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愈發的讓他覺得膽寒。
他可以肯定,今個兒一整日裡,賈母除卻吃公中拿來的飯菜茶點外,甚麼都沒有入口過。而貼心伺候賈母的丫鬟,更是被特地消減到唯有鴛鴦一人的份上。除此之外,來拜訪過賈母的,也就只有三個人。
王熙鳳、王夫人、薛家太太。
但凡賈母出了事兒,便一定跟這仨脫不了關係。
在等待太醫的診斷結果時,賈赦其實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雖說賈母年歲大了,可身子骨卻還沒有壞到那個地步,能做手腳的就她們仨,至於用的法子必然是下毒。唯一的疑問就是,究竟是她們三人中的誰。
旋即,太醫收回了手,以極快的速度龍飛鳳舞一般的寫下了藥方子,嘆息著交到了賈赦手裡。
賈赦一臉的凝重,低頭一看,卻立刻懵了。
方子很簡單,上頭的藥材更是普通至極,而藥效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促進腹瀉。也可以理解成為,太醫嫌賈母還不夠拉得瘦脫形,這才伸手幫襯了一把。
可問題是,這真的不是糙菅人命嗎?
“李太醫。”賈赦追了上去,將人攔下來,又特地請到了旁邊空著的廂房裡,這才儘可能平緩的問道,“敢問我家老太太究竟是……得的甚麼病?”
“準確的說,該是吃錯了東西。貴府老太太吃了好幾樣相剋的東西,糾在了一起,難以排出。即便她本身已經努力在調試自己了,卻還需要外界的幫襯。放心,若是老太太有福氣的話,定能熬過這一關的。”
賈赦低頭沉默不語,其實他很想問問看,假若沒能熬過去呢?呵呵,答案當然是明擺著的。
最終,賈赦還是讓人按著太醫開的方子去抓藥了,他還親自在榮慶堂小廚房裡盯著將三碗水燒成了一碗水,再親自拎著盛了藥湯的食盒往榮慶堂走去。
還真別說,有賈赦這般做派在前,哪怕是往後,這府里也沒人敢作踐賈母了。當然,事實上之前也沒有,就賈母那性子,她別作踐人就可以了,哪個敢作踐她?
只是,原本就是渾身難受,外加嘔吐腹瀉,再服下腹瀉的湯藥之後,賈母的日子就更苦了。而這方子,一共要吃三天,每天兩帖,等一共六副藥下肚,賈母已經拉的不成人樣了。
原本,賈母是個身量略矮小,身形卻敦實的老婦人。說好聽點兒就是豐腴有福氣,說難聽點兒就是個矮肥圓。
可三天之後,賈母卻是瘦成了麻杆子,還是頭髮掉了大半、雙眼凹陷、瘦成皮包骨頭的那種。
說真的,乍眼看過去,恐懼要比同情來得多多了。
而不等賈母的病情完全好轉,王氏女們又結伴來探病了。不同於之前王熙鳳和她倆姑姑這種配置,這一回除了原本就有的人之外,還額外多添了一個薛寶釵。
三個王氏女,帶著一個王氏女所生的薛家姑娘,帶著貼面的禮物,來給賈母探病了。
等進了房裡見了賈母,她們幾個卻是面面相覷。
王熙鳳是裡頭最懊惱不過的,她到底是大房的嫡長媳,比起早已搬離的王夫人和薛家太太更有消息來源。因而,她是知曉賈母后續情況的,也猜到是有人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她倒並不後悔對賈母下了毒,卻是極為懊悔沒耐著性子等別人先動手。
——她下的啞藥,誰知曉旁人下了甚麼。
比起王熙鳳,王夫人心中的悔意也並不少。畢竟,她獨一個親閨女元姐兒,可是被賈母說中了兩回的。如今,份位沒提升,孩子沒保住,眼瞅著原本就有些稀薄的聖寵也沒了,而這一切都被王夫人歸咎到了賈母的烏鴉嘴上頭。你說她會不會下毒手?
還有薛家太太,她之前抱了很大的期望,想著就算寶釵嫁不了四角俱全的親事,可以寶釵天生的美貌和精心培養出來的姿態氣質,怎麼著也不可能低嫁了的。又盼著能成了蓉哥那事兒,結果毫無音訊不說,甚至她還打聽到那頭似乎有意高攀,尋個清貴人家之類的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