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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過了大半個月,六月下旬的某一日,數輛馬車晃晃悠悠的行駛到了寧榮街,且馬車上還掛著榮國府的牌子。
如此大的陣勢,豈能不驚動寧榮二府的人?只不過寧國府這頭,僅僅是出來瞄了一眼,隨後該幹啥就幹啥去了。而榮國府這頭,因為賈政一直沒有消息,慌得賈母命人時刻注意著外頭的動靜。這要是打聽旁的消息不容易,可只是寧榮街上來了掛著榮國府牌子的車隊,自是要第一時間告知賈母的。當然,在告知的同時,也要強調來的是賈政留在汝州的女眷,而非賈政本人。
說實話,賈母很失落,她早已忘記了賈政還在汝州留了女眷,況且就算記得她也不會放在心上。當然,這也是因為賈赦並不曾告知賈母,那些女眷裡頭有四個懷了身子。
如此看來,賈政雖然人蠢又傻還格外的二,可到底還是有長處的。
只是誰也不曾料到,馬車才剛停穩,馬車廂里就傳來了一聲悽厲至極的慘叫聲。
“天吶!我家姨娘要生了!快去喚穩婆,快去備熱水!姨娘,姨娘!”
☆、第171章
民間雖有懷胎十月的說法,不過真真正正懷上整十個月才生產的孕婦卻是少之又少,通常只要九個月以上了,就算早產了也沒有甚麼大概,若是像那拉淑嫻生璟哥兒時,懷了九個半月,也可以說是足月生產了。因此,文姨娘這個懷孕九月的孕婦,冷不丁的一朝生產倒也算在情理之中。
屁個情理!!
對於整個榮國府來說,知曉這一趟會過來四個孕婦,且其中一個已經有九個月身孕的,唯獨只有賈赦一人。至於當時那些個跟著他一道兒往汝州去的小廝們,倒也聽了那麼一耳朵。問題在於,賈赦乃是榮國府的家主,他自然可以略微關心一下弟弟的女眷,當然也僅僅是口頭上問詢一番罷了。若是換做是榮國府的小廝們……
這是嫌棄自己命太長?!
哪怕有些個眼尖機靈的小廝暗暗將一切看在眼裡,可回京城後,事情出了一件又一件,誰還有心情去管二房的姨娘懷孕到了幾個月?
種種緣由夾雜到了一塊,最直接的後果就是,這人都已經發動了,而榮國府毫無準備。
所謂的毫無準備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哪怕賈母聽聞消息後,立刻命人去請穩婆,還喚了人去通知那拉淑嫻。饒是如此,依然不曾起到任何作用。
這穩婆不是普通的大夫,以榮國府的能耐,在一夕之間喚大夫入府診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畢竟大夫曾經一天三趟的往這兒跑,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穩婆哪裡是那麼容易請的?饒是賴管家喚了幾十個小廝分頭去請,可這一時半會兒的,哪裡就能如願請到了?
“讓賴嬤嬤去尋幾個生產過的婆子,最好是曾經幫人接生過的,尋到了就立刻過來,一刻都不要耽擱。”那拉淑嫻冷著臉,連聲分配著活兒。
類似於燒熱水、備產房這種事情,倒是容易得很,甚至直接用之前王夫人用過的產房就好了。旁的生產器具,左右一尋摸,也能湊個七八成。唯獨這穩婆若是再不來,那這麻煩卻是大了,無奈之下,也就只能讓有接生經驗的婆子暫時頂上。
權宜之計,也是無奈之舉。
好在榮國府家大業大,哪怕一時間尋不到足夠的人手,也可以往隔壁東府去搶人,咳咳,借人。總之,在忙活了一個時辰後,文姨娘總算是進入了接生階段。
也僅此而已。
生產這種事情,永遠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幾乎沒有哪個人可以保證一定會安然無恙。甚至在民間常有生產等於一隻腳邁入鬼門關的說法,儘管聽著有些誇張了,實則真的半點兒都不誇張。
文姨娘進了產房,一切看似已經妥當,至於之後的事情那就只能隨緣了,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那拉淑嫻才有心思尋找真相。
“趙姨娘,你跟我來。”那拉淑嫻目光冰冷的望了一眼始終將自己藏於人群之後的趙姨娘,偏生,在所有歸來的人中,那拉淑嫻唯獨只認為她一人,也至於這種藏法反而更容易暴露了趙姨娘驚惶的內心。
說真的,趙姨娘確實有些驚惶不安。
打從一開始,趙姨娘就對文姨娘充滿了敵意。這種敵意可以說出現的莫名其妙,卻也能被旁人所理解,畢竟妾室通房之間的鬥爭原就是理所當然的。只是,趙姨娘這人因著原在賈母跟前伺候了多年,雖說依然是丫鬟心性,眼界卻也開闊了不少。打從她被送到賈政房裡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生兒育女,當主子!!
多麼遠大的志向,可惜有一種人叫做小姐身子丫鬟命。趙姨娘倒是如願的懷孕了,可卻僅僅只生了個女兒,還因此壞了身子,甚至連自己這輩子唯一的女兒都不曾保住。打從那一刻起,她就歇了爭風吃醋的想法,只挖空心思的讓自己努力在榮國府里立住。去年間,因著王夫人意外有孕,賈母又提拔了兩個通房丫鬟,王夫人則索性讓她也跟了過去,她以為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誰曾想到,竟有人搶先一步。
“你沒甚麼想說的嗎?……珍珠。”
冷不丁的聽到了自己曾經的名諱,趙姨娘霍然抬頭,一臉的驚訝。待驚訝散去之後,趙姨娘這才愕然發覺,因著方才自己在思量事情的緣故,她竟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跟著那拉淑嫻進了梨香院的西廂房,也就是她之前住了好幾年的房間。
就是在這裡,她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可惜只養了姐兒幾個月,就不得不選擇鬆手放開,為的只是給姐兒尋一個好的前程。可問題是,甭管姐兒有多麼好的前程,都不是她的閨女了,那又同她有何關係?說真的,直到如今趙姨娘依然恨著……
“你在恨我?還是為了二丫頭的事兒?”比起趙姨娘的無法原諒,那拉淑嫻也很是難以理解。正常情況下,當娘的不是希望兒女們過得好嗎?況且迎姐兒在大房待了太長的時間,可以說二房早已沒了迎姐兒的容身之地,若是真照趙姨娘當初所說的那般,不過繼只是收養著,那才叫害人不淺呢。
“不,大太太您誤會了,我怎會恨您呢?至於迎姐兒,那也是她命好,這才有福氣跟了大太太您。”趙姨娘很快就恢復了常態,躬身低頭,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罷,左右也無可更改了。你倒是同我說說,那位……甚么姨娘來著?”那拉淑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二房的慣例就是有著一堆的姨娘,全然不知就算賈政官途正盛之時,也最多只能納一個妾而已。哪怕僅僅是稱呼而已,也讓人不由的鄙夷萬分。
“是文姨娘。”
趙姨娘先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那拉淑嫻的話,言語之間不單透著誠懇,更兼有著一份若有若無的哀怨。在說出了文姨娘的姓氏後,趙姨娘先是下意識的停頓了片刻,直到發覺那拉淑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的後,才嘆息一般道:“這文姨娘,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她原是汝州鄉紳家的女兒,雖說只是個庶女,卻也是錦衣玉食金嬌玉貴的養大的,聽說前兩年一直有人上門提親,好些都是同檔次人家的嫡子。偏她爹因其模樣出挑,又擅長琴棋書畫,因而才滿心盤算著給她尋一門上好的人家。”
那拉淑嫻原就面帶嘲諷,只是因著角度比較小,趙姨娘又是矮了她半截,這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覺。不過此時,見那拉淑嫻遲遲不曾開口,趙姨娘這才悄悄的抬眼看去,旋即立刻低下頭去。
“繼續說罷。”那拉淑嫻淡淡的說道。
“是的,大太太。”趙姨娘不傻,若說先前她還抱著將迎姐兒搶回來的想法,那麼自打迎姐兒上了族譜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經沒有可能了。哪怕她如今心裡頭還是有些不甘心,可仔細想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與其跟一個小丫頭片子死磕,還不如將賭注壓在旁人身上。
這般想著,趙姨娘也懶得再故作矯情了。這賈政喜歡的事兒,也許賈赦也同樣會喜歡,可那拉淑嫻卻是絕無可能喜歡的。
當下,趙姨娘便坦然說出了事實。
文姨娘的確出身自汝州鄉紳家族,不過對方僅僅是因著祖上能耐,靠著當年亂世之中挖煤屯煤攢下來了很大的一筆基業。可饒是如此,這都過去了近百年,原就沒甚麼底蘊的文家,在這些年是敗落的越來越快了。這也為何,一個區區知州的小妾,就已經讓文家歡喜不已了。不是他們沒眼力勁兒,而是這也已經是他們所能攀附上的最好的一門親了。
至於可憐不可憐的,這卻是不好定義了。其實,文姨娘入門的時機很令人值得深思,那是在王夫人離開汝州不久之後,便被一頂小轎抬入汝州賈府的。也因此,王夫人所懷的嫡次子,僅僅比文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早了三個月而已。
不過,照如今這個情況看來,文姨娘也確實蠻可憐的,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她能平安生產。
“大太太,我可以對天發誓,文姨娘早產一事,同我並無一絲一毫的關係。”趙姨娘忽的正了正臉色,滿臉嚴肅認真的道,“當初大老爺去汝州時,文姨娘就已經懷孕八個月了,想來她原先就打算在汝州生產,等出了月子再回京。可大老爺似乎挺著急的,只說讓我們趕緊跟上,雖說這一路上馬車都是慢悠悠過來的,可到底……她月份太大了。”
“你也用不著擔心。文姨娘未必生不下孩子,就算真的生不下,回頭也有法子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那拉淑嫻忽的開口吐出了這句話,忽的趙姨娘面色慘白。
“是,大太太。”
……
也許真的是被那拉淑嫻說中了,即便文姨娘發動的時候看起來極為慘烈,可她原就身子骨極為康健,先前那段時日養的也極為精心,哪怕在路途中疲憊了點兒,卻也尚不曾傷到根本。在熬了一天一夜後,文姨娘終於平安的誕下一子,身體康健哭聲嘹亮。至於文姨娘本人,則在之後被大夫診斷為氣血虧損較為嚴重,定要好生調養一番才可。
消息傳到各處,各人反應不一。
最開懷的顯然就是賈母了,這也算是自打賈政被拘後,她最為開懷之際了。哪怕早先就已經有了數個嫡出的孫子孫女,可老人家嘛,哪裡就會嫌孫兒多呢?即便是庶出的,那也是自家的骨血,只是因著賈母最近身子骨是真的不好,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那拉淑嫻將迎姐兒和蓉兒一併帶走了。故而這一回,即便再怎麼歡喜,賈母也不曾說出要親自撫養之類的話。
儘管無法親自撫養,可賈母為表彰文姨娘,還是賜下了不少的人和東西。不提給小哥兒的奶娘、丫鬟們,就單是文姨娘本人,也另外撥了兩個大丫鬟予她。至於財物錦緞一類的,更是讓人不停的往梨香院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