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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有點兒懵。
十二能考上是必然的,甚至在暗中調查過後,賈赦敢打包票,在未及冠的人中,十二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可璟哥兒是怎麼回事兒?賈赦真的是糊塗了,哪怕是符合了參考條件,可璟哥兒……
“璟兒,你沒事兒罷?”賈赦自打看到名單後,就暗叫不妙,一等到放了衙,不顧妹夫林海在後頭深情的呼喚,只急匆匆的趕回家去哄他的心肝寶貝兒。
誠然,賈赦覺得自己是蠻偏心眼兒的,畢竟除了疼愛之後,他對十二還隱隱有些一份愧疚之心。問題是,十二那小子心眼兒大,之前人家都指著鼻子說十二是個蓋了戳的廢物,結果十二極為真誠的建議對方去死……咳咳,重新投個胎。
因此,十二是無需擔心的,他早已習慣了被人認為是個廢物。可璟哥兒呢?賈赦心疼壞了,他最怕的就是璟哥兒受不了打擊,若真是這樣,還不如不要這份前程了。
璟哥兒:“……呼呼。”
聽到聲音趕過來的迎姐兒,伸長了脖子看著屋裡:“爹?”
“二丫頭過來。”賈赦向迎姐兒招了招手,一臉憂心忡忡的道,“考核名單出來了,這事兒你們都知道了?唉,你同爹說說,璟兒當時是個甚麼反應?”
迎姐兒一臉的納罕,拿眼瞥了瞥睡得昏天暗地的璟哥兒,很是無辜的道:“反應?能有甚麼反應?消息是小哥哥特地跑過來說的,他還沒說完呢,璟兒就睡過去了。”
賈赦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故作堅強的道:“所以璟兒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去上書房了?更不知道外頭的人都說琮兒、璟兒是廢物?”
“廢物?”迎姐兒愈發的納罕了,“他倆是廢物,那政二叔叔是甚麼?對了,政二叔叔又暈過去了,急慌慌的給喚了大夫,不過大夫說,他就是老毛病了,暈著暈著就習慣了,叫我們不用擔心。”
“賈政那蠢貨……”賈赦在無奈的同時,不得不贊同迎姐兒的說法。如果連十二和璟哥兒都是廢物的話,那賈政呢?廢物中的廢物?最最頂尖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廢物?
最終,賈赦默默的將這想法按了下去,這旁人也就罷了,迎姐兒是個出了名的愛學說話的,要是聽他這麼一說,回頭一不小心將原話給傳了出去……賈赦倒不怕賈政找他對掐,他比較害怕的是,直接把賈政給氣死了。
到底是嫡親的兄弟,還是盼著賈政點兒好罷。
等回頭,好不容易將璟哥兒弄清醒了,賈赦又是忙忙的安慰他。可惜,璟哥兒睜著他那雙睡眼朦朧的眼睛瞅了賈赦許久,這才道:“爹?你睡糊塗了?”
你才睡糊塗了!!
也虧得賈赦是真心疼璟哥兒,要是說這話的人是賈政,賈赦保准噴他個狗血淋頭。可誰讓對方是璟哥兒呢?賈赦強忍著的吐血的衝動,儘可能的安撫璟哥兒:“雖然是去宮裡念書,不過上書房是在前頭,爹素日裡也能去瞧瞧你,還有你三哥哥也在,咱們璟兒不怕喲。”
“宮裡?上書房?三哥哥?”璟哥兒挑重點詞彙複述了一遍,旋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起身跳下了床榻,“我餓了,爹,咱們回頭再說罷。”
你個貪吃貪睡的小混蛋!!
有那麼一瞬間,賈赦還真是挺贊同外頭的看法的。旁的不說,璟哥兒真有這番能耐?跟十二小時候得了所有人的讚譽不同,璟哥兒打小的評價就只有倆,能睡,好福氣。
甚麼玩意兒嘛?!
帶著滿心的糾結,賈赦一個沒忍住就將璉哥兒拖過來噴了一頓,重點在於,璉哥兒沒考上!
璉哥兒都懵了,他一個早已成家立業、有個大閨女、在年中過生辰時就已及冠的成年男子,他壓根就沒資格參加考核!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璉哥兒試圖證明不是自己廢物,而是自己已經超出了考核範疇。
沒曾想,賈赦卻依然噴道:“你去考了也一樣考不出!!”
道理還是有的,畢竟璉哥兒也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可就算再怎麼占著理,這話聽著也太強詞奪理了點兒。然而,誰讓對方是他老子呢?居然還是親老子,真的是太悲傷了。
回頭,璉哥兒就衝到十二的院子裡去噴他:“肯定又是你小子幹的好事兒!打小就這樣,你闖禍我背鍋!我何其無辜啊!”
十二看璉哥兒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般無二,他還極為憐愛的安撫道:“乖啊乖啊乖,有這個空閒跟爹頂牛,哥你還不如去跟嫂子多生幾個。”
“有道理。”璉哥兒坦然接受了十二的建議,決定多弄幾個哥兒姐兒出來玩玩。像他家的鑫兒就很好玩,白白嫩嫩的一團肉,素日裡也不愛哭鬧,只老老實實的躺在暖炕上,誰去逗都是個笑面,多有意思!
可憐的璉哥兒,全然忘了一件事兒,就算可惡如十二,嬰兒時期也是很可愛的。關鍵是,賈家的孩子普遍都相貌不錯,若是再有個不哭不鬧的優點,簡直就是小仙兒一般的存在了。可那又如何?等孩子長大了,小仙兒就變成了小惡魔。
以璉哥兒的腦子,尚不足以支持他想那麼多的事兒,在丟開了賈赦噴他一事後,他除卻白日裡在戶部幫著做一些瑣碎的事情外,就只剩下了陪著閨女鑫兒玩了,偶爾他還會帶著鑫兒去尋年長半歲的五兒,看著也沒差多少的倆孩子,璉哥兒覺得也是怪奇特的。
五兒是賈赦和那拉淑嫻的麼兒,鑫兒是璉哥兒和王熙鳳嫡長女,然而這倆就差了半歲不到,回頭卻是叔叔和侄女的輩分,這簡直比當年迎姐兒和蓉兒還要神奇,畢竟這倆還差了近兩歲,且也不是嫡親的。
不過,璉哥兒對此還是蠻慶幸的:“雖說只差了那麼一小點兒,可我瞧著五兒挺老實的,應該不會發生二丫頭跟蓉兒這種情況。鳳姐兒,你是不知曉喲,小時候二丫頭跟蓉兒打得有多慘烈,也虧得珍大哥哥沒親眼瞧見,不然得心疼死。二丫頭下手可狠了,不把蓉兒打哭她就不甘心呢!”
王熙鳳對此深表沉默。
——總覺得大房是養不出老實孩子來的。
這榮國府大房能否養出老實孩子來,的確是個問題,可金陵那頭傳信過來,卻是有個不老實的惹下了大禍。
信是從金陵薛家過來的,寫信的人是薛家太太,看信的卻有倆,王夫人和王熙鳳。其實,王熙鳳是不願意去看信的,主要是她忙碌得很,哪裡有這閒工夫管旁人的事兒了?不過,薛家到底是例外,一來薛家太太是她小姑母,二來薛家有錢呢!
就是衝著最末的那一點,王熙鳳也願意抽空去瞧一瞧信函。
結果這一瞧,還真就瞧出問題來了。信上說,薛家哥兒為了爭搶一個婢女,鬧出了人命來,偏生死的那個還不是賣了身的婢女,而是一個正經的良人公子。這事兒,可不是鬧大了。
對此,王熙鳳的意思簡單而明了,她沒法子。而王夫人則是先深刻的表示了一番對妹妹的想念和對外甥的擔憂,之後才委婉的表示,她也一樣沒法子。
既然都沒法子,那就該幹啥幹啥去罷。王熙鳳很是心大的回東院抱閨女去了,她如今就三個事兒,其一捏著中饋不放,其二照顧閨女鑫兒,其三爭取早日再懷一個!而跟著三個事兒相比,薛家那頭自是無所謂了,左右薛家的錢就算再多,也不會分給她。
可王熙鳳年輕想的事兒少,卻並不代表王夫人也一樣。雖說京城和金陵相距甚遠,可這些年來,她卻是沒少跟薛家太太通信。據她所知,因著她妹妹看得緊,她那妹夫統共就一兒一女兩個孩子,若人還在倒是無妨了,偏她妹夫早幾年就沒了,若是連這唯一的獨苗苗都保不住了,薛家豈不是斷了傳承?這般想著,王夫人還真就活絡開了,把尚有的關係都擼了一遍,按說薛家出事,身為姻親的王家不能不幫襯一把,可誰讓她那好二哥如今自身難保,她大哥又是個萬事不理的性子,思來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賈赦一人了。
回頭,王夫人就將這事兒跟賈政說了一遍,她的意思很簡單,無非就是讓賈政出馬尋賈赦說說情。畢竟,賈赦這人也不是完全的奉公守法,只要好處給到位了,讓他拉拔一把當是不難的。
偏賈政因著前頭十二和璟哥兒一併考核通過,即將入上書房一事生了一肚子的悶氣,其實他也不全是在生倆侄兒的氣,畢竟對於那倆孩子,賈政也是很疼愛的。他在生自己的氣,想著若是他有能耐有前程,是不是也能讓寶玉去試試?
這想法……其實真的挺醉人的。
甭管怎麼說,賈政最近這段時日心情格外得不好,偏因著年關將近,府里的事情並不少,可但凡是前來拜訪的,十之八九是來尋賈赦的,餘下的一二分要麼是尋珠哥兒的,要麼就是尋璉哥兒和十二了,甚至連尋璟哥兒的人都有,偏就沒有特地來尋他的。這讓他如何還能開懷?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原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來尋我又有何用?直接回了罷!”賈政只聽王夫人說了個大概,便一口回絕了此事。
且不說事情能否說成,單就是讓他低頭彎腰的去求賈赦,他就百般不願意。況且,對於薛家那個小子,他雖不曾見過,卻偶也有所耳聞,只能說相當得不喜。再加上這事兒也算是罪有應得,自是沒甚麼好可惜的。
可賈政能這般無情,王夫人卻不能。一來,那是她嫡親妹子和親外甥,二來,薛家的錢財多如繁星,讓人眼紅。誰讓她如今沒得中饋可管,盡幾年來更是冰炭孝敬全無,又因著元姐兒在宮裡缺不得錢財,公中卻被王熙鳳和迎姐兒卡得死緊,弄得她只有捨出去的錢,根本沒的進帳。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迫不及待的想多個來錢的門路。
話是這般說的,可若是賈政不應允,她能如何?只不能讓她這個當弟媳婦兒的,主動找大伯哥罷?
本朝有個不成文的習俗,這當嫂子的尋小叔子倒是無需忌諱那麼多,可卻沒有弟媳婦兒和大伯哥在一塊兒說話的道理。她若是想起賈赦幫襯一把,是必須央求賈政出馬的。可一想到,賈政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話都說出來了,還有甚麼指望?
思來想去,王夫人終究還是做兩手打算,一面派人給王子騰的家眷去信,一面想轍兒拉王熙鳳下水。
不幾日,好消息傳來,王子騰雖仍處於罷官免職之中,可總算歸還了家宅田產,其人也早已歸家休養。至於薛家這事兒,王子騰本人雖無權插手,可王湛王老爺子留下的香火情還在,只要薛家願意出錢,這事兒一筆勾銷也不是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