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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啥都沒用!你們不用抵賴,起碼前頭那八十萬兩銀子的欠銀絕對沒錯!之後那些零零碎碎的不太好查找,那就索性二一添作五,作價一百萬兩好了!”
這話一出,賈敬真的很想抬腳踹這個熊弟弟一腳。讀書少真可怕啊,先前欠銀八十萬兩,二一添作五就是一百萬兩了?你算術是跟你家那胖閨女學的嗎?!
還真別說,這種算法連廉親王都有些受不住了,只出聲提醒道,“零碎的作價五萬兩就可以了,算一起八十五萬兩好了。”
“天!廉王殿下您可真是好人吶!!”賈赦發自肺腑的感概道。
廉親王默默的抬頭望天,今個兒真的是個好天氣,萬里無雲……
他覺得他大概可以含笑九泉了,活了小半輩子頭一次被人夸是好人,這個讚譽他是真的擔不起啊!
“孽子孽子!!”賈母被賈政倆口子掐著人中,好不容易才醒轉過來後,渾渾噩噩之間就聽得賈赦這話,登時被氣得直翻白眼,卻仍堅強的咬著後槽牙擠出了幾個字。
賈赦完全不擔心。這要是擱在幾年前,乍一看賈母被氣成這樣了,他還會覺得心虛。然而,這幾年賈母三天兩頭的被氣暈過去,要是有段日子好端端的沒暈也沒病的,賈赦反而覺得乖乖的。如今見賈母又開始了慪氣暈厥的日常,賈赦表示一點兒壓力也沒有。
可惜,賈政並不這麼想。
將賈母交給王夫人照顧,賈政起身踉蹌著走到了賈赦跟前,帶著滿臉的忿恨,控訴般的道:“大哥!我還喚您一聲大哥,可您能不能瞧一眼老太太?她都被您氣成那樣了,你你你……”
說到後來,賈政索性省略了敬語,目光兇狠的衝上前來,一副要跟賈赦拼命的架勢。這要是換做旁人,但凡有著半分良知,也該放下身段安撫一二。可賈赦卻不這麼想,見賈政沖了過來,他先是往後頭退了兩步,旋即直接硬碰硬的撞了上來,口呼:“保護廉王殿下!”
——廉親王無奈表示,賈政那是衝著你來的!!
“賈政!枉你自稱讀書人,這麼多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老太太如何,我能不知曉?對,老太太年歲大了身子骨也不好,可她是個後宅婦人!目光短淺見識狹隘,她不知曉如何做才是利民利國的,你也不知曉嗎?天地君親師,君在親的前頭!!賈政,你太讓我失望了,我萬萬不曾想到,當忠孝難以兩全之時,你竟會毫不猶豫的拋棄了忠,而選擇了孝!”
這話一出,即便是原本還算鎮定的廉親王,都徹底傻眼了。
誰也不曾料到,賈赦竟會將這事兒提高到道德層面上來。的確,除卻是像廉親王這般身份,不然在很多情況下,忠孝難以兩全。若是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情,又該如何選擇呢?
顯然,賈政選擇了孝道,而他往日的行事作風也的確證明了他是個純孝之人。
可賈赦卻選擇了忠心,也許在某些人看來,他確是有些不孝了。可在上位者眼裡,尤其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廉親王,卻是徹底改變了以往對賈赦的印象。
甚麼紈絝子弟,甚麼貪杯好色,甚麼不孝不悌……
有道是,人無完人。賈赦不過只是區區凡夫俗子,指望他成為一個完美無缺的人,這本身就是很不靠譜的。
可他忠心啊!!
站到廉親王這個位置上,能人異士實在是太容易尋到了,可像賈赦這般一心為國的人,卻實在是難得一見。
廉親王陷入了沉思之中,頭一次,他對除了長青帝以外的人有了一絲敬佩之情。試想想,有幾個人會在老母哭求暈厥的情況下,仍然堅定不移的站在國家的立場上?
當下,廉親王便伸手拍了拍賈赦的肩膀,嘆道:“賈庶吉士忠君愛國,實在難能可貴。放心,若往後再有人說你不孝,本王願站出來替你作保。”
賈政:“……”這甚麼跟甚麼啊?他要去一頭撞死,誰也別攔著!!
“廉王殿下,您的好意我收下了,不過他們到底是我的至親家人,即便目光短淺了些,我也不能見著他們如此也袖手旁觀。這樣好了,我先領著殿下您去開庫房,不管他們是如何想的,至少如今的榮國府是我在當家,欠銀必須全額還上!”
聽得賈赦這一席話,廉親王雖面上不露,心中卻是愈發的敬佩起賈赦來了。招呼上廉親王府上的人,只浩浩蕩蕩的跟著賈赦往庫房而去,留下一群人在風中凌亂。
待賈赦一行人走得沒了蹤影,賈敬起身後狠狠的一跺腳,咬牙切齒的向珍哥兒道:“你等在這兒,回頭廉王殿下出來了,直接給領到咱們府上去。”
“甚麼?”珍哥兒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別看他跟賈赦一道兒高中,可事實上長青帝對他並不曾另眼相看,而他本人也沒有太多的上進心,故而這都近兩年時間了,他只老老實實待在翰林院裡,跟在老翰林身後學習。差錯倒是確實沒有,可同樣的也沒丁點兒功績。甚至於因著日子過的太過於悠閒自在了,他反而有種越活越回去的感覺。
賈敬抬腳狠踹了珍哥兒一腳,他方才就已經忍不住了,可惜當著廉親王的面,他沒法對賈赦出腳。況且,賈赦只是他隔房的堂弟,兩家到底早已分家,關係也不似先祖那般親近了,很多事兒他都不方面開口,更別說動腳了。可面對珍哥兒……
呵呵,老子打兒子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珍哥兒莫名的捱了一腳,等回過神來就看到他老子已經怒氣沖沖的離開了。當下,即便他有再多的疑問,也只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老老實實的立在一旁,耐著性子等著廉親王出來。其實,靜下心來仔細想想,珍哥兒還是猜到了他老子的打算。還欠銀這種事兒,只能仗著法不責眾,但凡有人起了頭交了欠銀,餘下的人家最好立刻跟上,尤其是極為親近的人家。
寧榮二府原就是一本同源,雖說早已分家單過,卻尚未出了五服。在這種情況下,榮國府交了欠銀,寧國府能不交?尤其還有一個將自家並親戚家家底都倒了個乾淨的混帳在!
想到這裡,珍哥兒只怨念的看了一眼賈母和賈政等人。他是晚輩,很多事情都沒有他開口說話的份兒,且他也不至於蠢到口不擇言,故而只住了嘴,用眼神來責備榮國府諸人。
這檔口,一直遠遠的避開諸人的那拉淑嫻吩咐容嬤嬤尋幾個老嬤嬤過來,先將賈母送回榮慶堂去歇著。不想,她一開口,賈母便如同尋到了出氣筒一般,怒氣衝天的吼了起來。
“張氏!你就眼睜睜的看著賈赦那混帳東西發瘋嗎?他腦子不清楚,你也跟著腦子不清楚嗎?八十萬兩銀子啊!不對,就他那德行,指不定主動要求加錢……天吶!這日子沒法過了!你們這些個敗家玩意兒,這是鐵了心的打算將家底都掏空,讓咱們一大家子都去大街口要飯討食嗎?!老太爺,您怎的不乾脆把我這老婆子一併帶走算了,我不活了,這是不給咱們家活路啊!!”
瞅著賈母連哭帶喊的控訴,那拉淑嫻只覺得今個兒長見識了。
她還以為只有像前世那隻鳥那樣市井出身的人,才會撒潑打滾無理取鬧,哪會想到堂堂侯府千金、超品國公夫人竟然也能幹出坐在地上瘋狂哭叫的事情來。可惜的是,那拉淑嫻沒有那隻鳥的本事,面對瞬間化身成為潑婦的賈母,她只能幹瞪眼。
不然還能怎麼辦?雙手叉腰跟賈母對著罵嗎?
那拉淑嫻茫然了,她突然開始懷疑人家了,本以為從宮斗淪落到宅斗已經很跌份了,不過看在夫君和孩子們的面子上,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期待。可若是從宅斗淪落到街邊潑婦對罵……
——本宮有點兒想念令妃了。
“張氏!我說的話你都當做耳旁風是罷?”賈母在王夫人的幫助下,艱難的從地上站起身來,可惜也不知是因著腿軟還是旁的甚麼緣故,即便勉強站了起來,她的身形還是略微有些搖晃,最終不得不整個倚在王夫人身上,將後者壓得東倒西歪的,一看就覺得懸乎。
“老太太,雖說我家老爺素日裡是有些不著調,可今個兒他這話我卻認為並不曾出錯。旁的大道理我也不懂,可忠孝節義這四個字我卻是認得的。一旦同忠扯上關係,縱是背負了不孝的罪名又如何?老太太,您也該回去仔細想想。”
“你這是在教訓我?!”
賈母見那拉淑嫻只一臉淡然的立在前方,璉哥兒和十二各立在她一邊,無形中竟好似給她助威一般。反觀賈母這頭,先前為了塑造家境貧寒的表象,賈母連個丫鬟婆子都不曾帶,只帶了王夫人往寧國府去,故而這會兒她身邊也就只有王夫人一人,且還被她壓得險些喘不過氣來。
兩廂一對比,賈母愈發的來氣了,偏她的身子骨也確是有些不大好,哪怕素日裡仔細將養著,可大夫也千叮嚀萬囑咐了,絕對不能動氣,要不然舊疾復發,隨時都有暈厥的可能性。
舊疾復發……
隨時暈厥……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人會心疼你啊!
那拉淑嫻不是一個會自虐的人,甭管是立在原地挨賈母的痛罵,還是等待會兒賈母暈厥了幫著照顧,都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因此,在略思量了片刻後,那拉淑嫻儘可能平靜地道:“老太太,其實我何嘗不心疼府里的銀子呢?可如今已經這般了,與其待在這兒心疼,我瞧著還不若讓政二老爺過去瞧瞧。免得我家老爺沒分沒寸的將整個庫房都掏空了。”
賈母登時一個激靈:“政兒!政兒你快點兒過去瞧著,別等下廉王殿下並不收,你家混帳大哥硬塞到人家手裡,逼著人家收下了!!”
還真別說,以賈赦方才的做派來看,這個可能性還真是蠻高的。
“另外,也可以讓政二老爺提醒一下我家老爺,這金子銀子倒是無妨,可千萬別將庫房裡那些個千金難買的古董玉器、名家字畫都給糟蹋了。”那拉淑嫻幽幽的道。
話音剛落,賈政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一般的沖了出去。以他對賈赦的了解來看,最該擔心的當是名家字畫。賈赦這人雖沒甚麼內涵,可對於古董玉器還是挺在意的,另外像一些墜子、扇子之類的,他也挺喜歡的。唯獨對於名家字畫……
可惜的是,賈政還是晚了一步,等他趕到之時,賈赦已經將庫房裡多半的名家字畫都推銷了出去。
雖說幾位皇子之中,真正歡喜名家字畫的唯獨只有三皇子文親王一人,可四皇子廉親王對於這些也頗有涉獵。加上榮國府庫房裡的名家字畫都是極為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廉親王一面命人將銀子、金塊收箱,一面親自上前對每一幅名家字畫進行估價,還很善良的多添了一成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