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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已經被那拉淑嫻大肆清理了一番,如今餘下的丫鬟婆子不說各個都出挑,至少是絕對的忠心,且萬不敢背主。因此,那拉淑嫻還是很放心璉兒的,只要他已經睡下了。
容嬤嬤來得更不快,大夫要的膏藥都被送來了,容嬤嬤才姍姍來遲。
“太太,璉哥兒先前在書房裡受到了驚嚇,本想尋太太的,可太太您又走了。老奴好不容易才將哥兒哄睡了,中途還驚醒了一次,好在我來時他已經無事了。”容嬤嬤三言兩語的說了一下遲來的緣由。
那拉淑嫻無視賈赦向她使眼色,只徑直問道:“嬤嬤可知今個兒書房裡發生了何事?璉兒怎麼會嚇到?珠兒又為何身上帶傷?”
“回太太的話,還不是政二老爺?也不知曉是從哪裡受了閒氣,莫名的拽過珠哥兒就是一通毒打,璉哥兒從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當時就被嚇哭了。至於珠哥兒,哭得那叫一個可憐喲,可老奴也沒法子,我得護著璉哥兒呢。好在後來咱們大老爺來了,劈手奪過了珠哥兒,結果政二老爺還說一句、一句……對對,老子打兒子是理所當然的!”
所有人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容嬤嬤面上,隨後齊刷刷的投向了賈赦,很明顯容嬤嬤這話暴露了一個關鍵點,那就是賈赦至少目睹了一半的情況。
賈赦冷汗都快下來了,好在這時大夫隱約猜到了一些,索性向他們幾人擺了擺手:“有話出去說,我要給哥兒上藥。”
四歲的小孩崽子沒甚麼好避諱的,就算是扒了褲子上藥也一樣。不過既然大夫這麼說了,賈赦等人倒也願意給面子,只快步走出了東廂房,來到了對面原本屬於璉哥兒的西廂房。一同而來的還有王夫人。
“大嫂,先前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我在這兒給您道歉了。不過今個兒這事兒,還請大嫂務必要告知我真相。珠哥兒已經這般了,我這個當娘的,總不能被蒙在鼓裡罷?”
“弟妹無需如此。”那拉淑嫻抿了抿嘴,眼底里閃過一絲狠戾,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賈政究竟有多麼狠的心腸,才會對年幼的親生骨肉下此毒手?當下,那拉淑嫻望向容嬤嬤,吩咐道,“嬤嬤把今個兒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盡的說一遍罷。”
容嬤嬤皺著眉頭眯著眼睛,用苦大仇深的語氣講訴起了今個兒在書房裡的事兒。
真相這玩意兒,除非親眼所見,要不然絕對不可能從他人口中原原本本得知。倒不是說容嬤嬤故意欺騙,而是她原本是帶有主觀傾向的,她極為厭惡賈政不說,今個兒賈政之所以大為光火,其中最主要的緣由還是因著瞧見她這個老嬤嬤在書房裡跟著先生一道兒做學問。於賈政而言,這是赤裸裸的羞辱,偏生容嬤嬤完全不知曉這個內情,她從不認為自己比賈政低檔,甚至在容嬤嬤看來,就賈政這麼個五品工部員外郎,就是給她提鞋都不配。
想法截然不同,如何還能轉述當時的真實的情形?
待容嬤嬤聲情並茂的控訴了一番賈政後,莫說其他壓根就不曾在場的人了,就連賈赦這個看了一半戲的人,這會兒也有點兒發懵。似乎,容嬤嬤說的跟真實情況略有些出入,可再一想,仿佛這比真實情況還更加真實,因為附帶了一些容嬤嬤對賈政的厭棄,以及對賈赦的褒揚。
賈赦:……嬤嬤說得對!
比起極好糊弄的賈赦,那拉淑嫻倒是明白容嬤嬤所言定不是千真萬確的,不過她並未揭穿,只微微點了點頭,用無奈的口吻向王夫人道:“弟妹,已經發生的事兒就別再計較了,你還是回去好生守著珠哥兒罷。相信珠哥兒不會有事兒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借大嫂吉言。”
王夫人兩眼發直腳步虛浮的離開了西廂房,回到了東廂房。賈赦和那拉淑嫻卻並未一同回去,而是來到了正堂內室里瞧賈母,至於容嬤嬤則直接等在穿堂里,一點兒也不想見到又蠢又笨又自以為是還把心偏到陰溝里的史太君賈母。
賈母房內,賈政依然不曾離去,見賈赦和那拉淑嫻進來,他只冷哼一聲:“百善孝為先,我看大哥才應當抽出空來好生研讀詩書。”
“越讀越蠢嗎?”賈赦嘲諷的冷笑道,“就跟二弟你似的,榆木腦袋讀再多的書也不會開竅。好歹我是懶得讀書,不想走仕途,我要是像你這般用功上進,一準早已金榜題名了。哼,你個蠢貨!”
“你!!”
“赦兒,珠兒無事罷?”賈母的聲音遠遠的從屏風後頭的床榻上傳來,她其實早已喝了湯藥歇下了,可到底心裡揣著事兒,再說東廂房離正堂這般近,那頭鬧成那般,她如何睡得安心?這會兒聽得賈赦的聲音,賈母便清醒了,只是讓她不曾想到的是,自己還未開口,這倆兄弟就已經再度掐上了。當下,賈母忙急急的將賈赦喚到了跟前細細詢問。
賈母一開口,賈赦、賈政倆兄弟當即就消停了。可以說,這倆兄弟都是難得一見的純孝之人,唯一不同的是,賈赦是孝而不順,只挑對的話來聽,而賈政卻是孝順二字兼備,也不管賈母的話是對是錯,他都願意聽從。
聽得賈母詢問珠哥兒的情況,賈赦也不隱瞞,直接告知了所有的情況,只是如此一來,卻是難免讓賈母心疼難耐。
“好端端的,怎就病了傷了?大夫說今個兒晚上要熬過去?熬……天吶,我的珠兒呀!珍珠,給我更衣,我要去瞧珠兒。”
“母親,萬萬不可!不過是個黃口小兒,哪裡比得上母親的安危來得重要?就算他今個兒沒了,也是命中注定,母親!”
“閉嘴!!”賈母怒了,隨手抄起一個枕頭便向賈政丟了過去。虧得賈母因著年邁,素來都是用香枕、藥枕的,若是跟那些個讀書人似的,用的是瓷枕、玉枕的話,今個兒就可以直接給賈政辦後事了。可饒是賈母的枕頭傷不了賈政的身子骨,卻還是傷透了他的心。
“母親,您怎能……罷了,子不言母之過,兒子受著便是。”賈政心如死灰,只雙膝著地跪在了一旁。
賈母險些沒被賈政這話給氣死過去,雖說賈政的意思是賈母傷了他的心,可在賈母聽來,卻分明是在責怪她害了珠哥兒。
又痛又氣又悔之下,賈母再度仰面暈厥,一時間,內室里徹底亂成了一鍋粥,連正守在珠哥兒跟前的大夫也被再度喚來為賈母診治。
這一折騰就是一整晚。
足足到了天空泛魚肚白之時,賈赦和那拉淑嫻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骨回到了東院。至於容嬤嬤,則是在賈母第二次暈厥之時,便腳底抹油直接開溜了,左右榮慶堂不缺人手,她還不如回來守著璉哥兒呢。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完結,天亮以後,王夫人跟前的花鈿哭著過來求救,只道賈政要休了王夫人。
☆、第026章
休了她,休了她……
某個聲音在賈政腦海里聲嘶力竭的叫囂著,仿佛這樣就能將憋了數年的委屈盡數傾瀉而出,哪怕賈政心裡很清楚,他是絕不可能真的將王夫人休棄的。因為甭管是榮國府還是王家,都丟不起這個人,更別說七處之條,王夫人一個都沒犯。
“哼,蠢笨不堪的婦人,若我真鐵了心要將你休棄,還怕尋不到由頭嗎?”賈政怒氣沖沖的離開榮國府,跳上馬車,一面連聲叫人快馬加鞭的趕往工部,一面卻恨恨的握緊拳頭,滿臉狠戾的神情。
他這輩子就是毀在了那個蠢婦人身上!!
數年前,他的雙親開始為他和大哥賈赦的親事謀劃,最初他分明記得,最開始王家老爺子是打算讓嫡長女嫁給賈赦的,倒不是因著賈赦本人,而是純粹看上了賈赦所能世襲的一等將軍爵位。說來也是湊巧,他正好去尋母親說話,這才聽到了雙親之間的爭論。當然最終的結果自然是父親獲勝了,讓賈赦娶了詩書傳家的張家嫡女,至於王家大姑娘……
莫名的落到了他頭上!
還美其名曰,青梅竹馬!!
一想到這事兒,賈政就止不住的來氣。誠然,因著四大家族同氣連枝的緣故,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同王夫人認識了。可所謂的認識不過就是親戚之間的正常來往,且他跟王夫人只相差一歲,故而年幼時候也確是曾玩在一起。然而玩在一起的並不僅僅是他和王夫人,還有賈赦!
倘若說他和王夫人是青梅竹馬,那賈赦呢?好歹他打從兩三歲啟蒙後,就一直醉心學問,玩鬧的時間是少之又少。可賈赦就不同了,比起跟著雙親長大的賈政,賈赦卻是打從滿月之後,就一直跟著老國公夫婦倆,也就是他們的祖父母。老國公夫婦極為疼愛孫兒,尤其疼愛一手養大的長孫賈赦,幾乎到了溺愛的程度。也因此,賈赦的童年和少年時期過得分外瀟灑自由,自然而然,玩鬧的時間也比賈政多出了不少。
所以嚴格算起來,賈赦才是那個跟王夫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然而賈政忽略了一件事兒,賈赦打小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他的玩鬧時間就算再多都跟王夫人沒有一文錢的關係,哪怕長輩拜託他帶著親戚家的妹妹,他嘴上應的好好的,回頭保准一眨眼就跑得無影無蹤。也因此,賈政不管怎麼說都在小時候跟王夫人說過幾句話,而賈赦則一個字都沒有,他無比嫌棄所有的小丫頭片子。
可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一葉障目。更準確的說,人只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事兒,對於旁的事兒則選擇了視而不見。
帶著滿肚子的怨憤,賈政來到了工部。
今個兒有些略遲了一些,賈政到時,同僚們已經忙活起來了,他忙低頭縮肩快步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可還不等他坐下,便有人匆匆過來道:“賈員外郎,外頭有個自稱是你大哥的人說要見你。”
大哥?
“讓他滾!”賈政勃然大怒,一時間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等意識到自己說了甚麼後,賈政忙不迭的辯解道,“那不是我大哥,定是不知曉哪裡來的渾人,我大哥先前出門時我才剛見過。”
來傳話的並不是工部的官員,只是一個區區小吏罷了,聞言也不好再說甚麼,只匆忙去了外頭傳話。只不多會兒,小吏又再度迴轉過來,面露尷尬的問道:“賈員外郎,外頭那人堅持要見您。我瞧著那人衣著鮮亮,隨行還有小廝侍從,看著不像是個騙子。”
“罷了,我去瞧瞧。”
忍著即將噴薄而出的怒意,賈政快步離開了辦公的廳堂,自然也就錯過了同僚們揚起的那帶著滿滿嘲諷的笑臉。
工部外頭,停著一輛看著極為奢華的馬車,並十來個衣著不凡的小廝侍從,見賈政過來,其中一人上來行禮道:“見過國公府二老爺,我家大老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