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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如此啊!!
“回稟陛下,賈政此人最是愚笨不堪,學問極為差勁,為人更是傲氣十足,對上無任何敬意,對下氣焰囂張。臣還聽聞,他在府外另娶妻安家,全然不顧家中為其父守孝三年的嫡妻,更聽聞他有意休妻將外室扶正。”
聖上被驚到了,先前他只猜到以工部尚書慣常的為人是絕不會同他唱對台戲的,可饒是如此,對於接下來工部尚書捅出來的秘辛,還是完全不曾料到。
然而,更跌宕起伏的還是後面。
“稟陛下,臣有話說。”
“臣也有話說。”
“臣等也是。”
若是說聖上給賈政蓋了個戳,那麼工部尚書則是起了個好頭。接下來,文武百官紛紛搶著發言,且各個言之鑿鑿。尤其是同張家老太爺交好的御史台諸人,更仿佛是拿生命來抹黑賈政。當然,或許這也未必就是抹黑。
這個說:“賈政養外室一事,早在多日前就在京城各處傳開,據悉有極多人瞧見。至於其妻王氏,不久之前也已被遣送回了娘家。”
那個說:“臣倒是聽過另一個說法。犬子無能,在街面上同王家長子起了衝突,王家長子求到了賈政跟前,賈政一口答應後又反悔,並藉由此事欲將其妻休棄。理由是,王家教子不嚴。”
還有人道:“這養外室之事,臣雖聽人提起卻並不曾親眼看到,可有一事卻是臣親眼所見。那便是榮國府長幼無序,命襲爵之嫡長子偏居一隅,而令次子賈政竊居正堂。”
又有複議者數人,儼然是將早朝當成了批判賈政的公堂。
聖上的面色陰沉的幾乎能滴下墨汁來,待諸人言罷,只聽聖上冷哼一聲:“照諸位愛卿所言,賈政乃是不學無術沽名釣譽之輩,在孝期豢養外室,將與更三年喪之嫡妻胡亂休棄,且不顧長幼尊卑竊取祖產。朕所言可對?”
文武百官心下腹誹,賈政雖有豢養外室之嫌,可誰也沒說是在孝期;雖說將嫡妻趕回娘家,可這不是還沒休棄嗎?至於竊取祖產更是無稽之談,畢竟榮國府還未分家,就算竊居正堂,那重點是也“居”,而非“竊”罷?
這般想著,眾臣遂齊聲應答:“陛下所言極是!”
“五營統領王湛何在?”忽的,聖上話鋒一轉,冷言喝問道。不多時,被點到名的王湛便上前跪倒:“臣在此。”
王湛,時任從一品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乃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子,現任王家家主。其膝下有兩子兩女,長子王子勝不堪大用,次子王子騰卻是年少有為,長女嫁予榮國公次子賈政,次女嫁予紫薇舍人薛公之後。
也就說,王湛便是方才朝堂上風雲人物賈政的泰山大人。
若說此時聖上面色陰沉,那麼王老爺子卻是臉色泛青。
他倒了八輩子的霉當了賈政那小王八羔子的岳父!不對,他當初就不該將女兒嫁到榮國府,好好的一個嫡長女,嫁到旁人家必是個名正言順的當家太太,偏當初聽了賈代善之言,信了賈政乃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如今倒好,平白毀了女兒的一生不說,指不定還會連累到他那樣樣拔尖的好兒子!
早朝乃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參與的,王子騰雖說年輕有為,如今卻只是從三品,並無資格上早朝。此時此刻,王老爺子只能慶幸好兒子沒在早朝之上,也就無需受這般折辱。
“不如由王愛卿來談談賈政此人。”
聞言,王老爺子只苦笑一聲,不得不開口回道:“臣乃一介武夫,原就不通經史子集。賈政年少之時,只聽聞他極為用功上進,所言又頗有見解,臣誤以為他是難得的人才,這才將長女嫁予他。臣之長女雖說不如張老之女那般出眾,倒也沒有太大的缺點,嫁予賈政數年,孝順公婆並為榮公賈代善守孝三年,還生有一子一女,雖無管家理事之能,倒也將自己院子打理的妥妥噹噹。萬萬沒想到,最終卻落了個被休棄的下場,臣……無顏面對先祖。”
不得不說,王老爺子洗白洗得很徹底,幾句話下來,責任全部推給賈政不說,還成功的演繹了一個悲痛絕望的父親,並將自己向張家老太爺靠攏。
——咱倆的閨女都被迫回娘家了,你別再折騰我了。
張家老太爺還真就側過臉瞧了他一眼,沒說甚麼話,卻用眼神表明,張家無意同王家較勁。
當下,王老爺子徹底放心了。
說起來,王老爺子雖不如張家老太爺來得能耐,可因著他是身負赫赫戰功之人。再說武將同文官本就不同,就算素日裡脾氣略直了些,偶爾多得罪幾個人,這會兒他說的這般淒涼,也惹得在場諸人不住的搖頭嘆息,紛紛報以同情憐憫之心。
事情就這樣定了性。
可憐的賈政,最悲哀的並不是招惹了張家,而是榮國府早在國公爺賈代善過世的那一刻,徹底脫離了朝堂中心。哪怕王家父子尚在朝堂,可這事兒王家真心不方便出面,難不成指望王老爺子當眾說,就算女婿在孝期豢養外室,他也無所謂?真要這麼說了,王家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了。至於榮國府的其他親眷,寧國府賈敬雖有功名在身,卻並未真正入仕。賈母之弟保齡侯雖位高權重,然而他此時並不在京城。
於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賈政倒了血霉。
退朝前,聖上駁回了張家老太爺的辭呈,並提議由大理寺介入調查賈政種種罪名,命工部尚書全力配合。
大理寺卿:……這事兒不該歸我們管。
工部尚書:怎麼就讓我攤上了賈政那混帳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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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上發生的事兒,很快就通過各個渠道流傳開來。最先知曉這些消息的,自然是重臣的家眷並親朋好友,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拉淑嫻。
在此之前,那拉淑嫻雖然知曉父兄定會為她被驅逐一事討個說法,可她以為所謂的討說法大概是兩家的長輩坐下來慢慢商談。直到今個兒晌午,知曉了全部原委之後,那拉淑嫻才明白,她之前想的真是太甜了。
張家不是王家,干不出上門吵鬧打砸之類的事兒,可想要張家悶聲吃虧,卻是白日做夢。所謂文人,就是甭管對方做了甚麼,都只笑眯眯的瞧著聽著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回過頭來就狠狠的捅你一刀,保證永絕後患!
那拉淑嫻望著大晌午特地趕回來,只為向她邀功的父兄四人,一時間只覺得嗓子眼裡又麻又癢,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隻眼眶濕潤的重重點頭:“謝謝。”
“說甚麼謝謝,甭管你多大了,在爹心目中,你依然還是當初那個白白胖胖的小丫頭片子。”張家老太爺笑得一臉褶子,完全不復早朝時那冷冽的模樣。至於張家三位老爺,儘管都很想湊到妹子面前邀功,可惜被自家老子強行擋住,只能眼巴巴的瞅著,示意妹子看自己。
這一切,那拉淑嫻都看在眼裡,心頭卻並未輕鬆多少,甚至愈發的沉重了。
他們是張氏淑嫻的至親家人,可她卻並不是他們心目中的至寶了。她是那拉淑嫻,不過是借屍還魂的一縷孤魂罷了。當然,這個秘密她不會對任何人說出口,因而也只能抱著愧疚之心真誠感恩。
張家父子都身負要職,很快就離開了後宅。臨走前,張家老太爺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賈赦那渾小子昨個兒白日裡就來了,我沒讓他進來瞧你,不過你……罷了,淑嫻你只需記得,甭管發生了何事,我和你三個哥哥都會站在你這邊,要是賈赦欺負了你,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他!”
“好。”有時候解釋不如一個“好”字,那拉淑嫻完全沒有替賈赦辯解的意思,只笑著點頭答應,也終於讓張家老太爺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晌午過後,那拉淑嫻帶著容嬤嬤去了客院,終於見到了“久違”的賈赦。
☆、第044章
倆口子“久別重逢”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至少在賈赦看來的確如此。
“淑嫻,我可算見著你了,要不乾脆你這會兒就跟我回家去?”賈赦抬頭望了望天色,如今晌午剛過,日頭升得老高,若是立刻動身回府,今個兒晚上就可以摟著媳婦兒做美夢了。一想到這裡,賈赦索性拉住那拉淑嫻,說甚麼也不放手,非要立刻帶她走。
那拉淑嫻無奈的望著賈赦,頗為不解為何此時他還能這般胡來。忽的,她意識到只怕賈赦從昨個兒來張家後,就再不曾出門過,自然對今個兒早朝上發生的事兒一無所知了。這般想著,那拉淑嫻愈發的同情起賈赦了:“老爺,我有話對你說。”
“有甚麼話,等回府時坐在馬車上慢慢說,再不然等晚間咱們回房說私房話。”賈赦說著,便要喚人備馬車,用的自然是他來時乘坐的馬車。
這下子,那拉淑嫻卻是真無奈了,她看得出來賈赦這會兒不單單是歸心似箭,更兼有一股子忐忑不安的情緒。想了想,那拉淑嫻私以為,定是先前她突然離家出走唬到了賈赦。當下只得微微嘆了一口氣,那拉淑嫻反手拉住賈赦,凝神望著他,笑而不語。
“媳婦兒……”賈赦又不傻,知曉立刻回府是沒希望了,只得頹廢的任由那拉淑嫻拉著進了客院的堂屋。
張家客院擱在尋常人家中自是不算差了,一個院落七八間屋子,雖沒甚景致,卻勝在精緻小巧又安靜。當然,若是跟榮國府比起來,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兒了,只是賈赦才沒心情理會這些,亦步亦趨的跟隨那拉淑嫻進了堂屋,又聽得容嬤嬤在廊下高聲喚丫鬟上茶點,知曉回府徹底無望了,索性鼓著腮幫子一臉不滿的坐到了窗下的小炕上。
見狀,那拉淑嫻只哭笑不得的迎了上去,挨著賈赦坐下,側著臉凝神笑看他,半響才道:“老爺,並非我不想同您一道兒回府,實在是這會兒回去不會有好結果的。”
“哼。”賈赦賭氣轉過身子不去看那拉淑嫻,更不搭話。
“老爺竟不好奇外頭發生了何事嗎?我聽說昨個兒您見過了我父兄,他們可曾為難老爺了?夫君。”
聽得“夫君”二字,賈赦終於耐不住了,轉過頭苦著臉看向那拉淑嫻,半是抱怨半是委屈的道:“他們念叨了我足足一個時辰!我都照著嬤嬤說的那般,跪下磕頭賠禮道歉了,他們竟還不讓我見你!多可惡呢。罷了,反正長輩都一樣可惡,壞心眼兒,見不得小輩兒好!!”
得了,這一下子,賈赦便把所有的“長輩”給惱上了。
那拉淑嫻這會兒已經不單單是哭笑不得了,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將先前從父兄處聽到的消息告知了賈赦。有些話是必須要解釋清楚的,畢竟如今堆積在賈政身上的罪名太多了,而那些罪名並不是張家給硬扣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