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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慶堂內,賈母和賈政相談甚歡,怎一個母慈子孝的溫馨樣兒。卻不想,忽的下人來報,說張家的僕從已從偏門離去了。

    賈母愕然:“不是說好了要留她們小住幾日的嗎?這是怎的了?來人,去將張氏喚來!”賈母暗自揣測,自個兒的心思除了賈政和王夫人外,並未向旁人吐露分毫,就連貼身丫鬟也沒有告知,按說不應當傳到東院那頭,那便純粹是巧合?

    不多會兒,那拉淑嫻帶著容嬤嬤過來了,而賈政則早一步向賈母告辭,卻並未徑直離開榮慶堂,而是去了後面的東廂房尋兒子賈珠。

    “老太太安。”那拉淑嫻並不知曉方才發生的事兒,因著意外的從娘家僕從處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這會兒她還有些走神。當然,以她的心智即便走神,也絕不會讓旁人看出來了。因而在賈母眼中,那拉淑嫻還是那個懂禮數的兒媳婦兒。

    “赦兒媳婦兒,你娘家人……”賈母遲疑了一下,其實像這種兒媳婦兒娘家來的僕從,她原無需這般在意,甚至若真的計較起來,反倒是顯得她小家子氣了。畢竟,那些人是僕從,並非正經親家。

    那拉淑嫻微微有些訝異,卻仍接口道:“她們已經離開了,說是京城舊宅子尚未歸整妥當,又因著我父母兄長他們不日就該到京里了,我便想著索性讓她們早些回去,等過段時間,我再回一趟娘家瞧瞧父母兄長們。”  

    “做得好,就應當如此。”賈母贊了一句,又追問道,“可有說甚麼時候能到?”

    “說是一兩月之內,具體的日子如今也難說。”

    “甭管是甚麼時候到的,等你娘家人來了,回頭咱們家辦個席面,邀請他們來府里聚聚。正好,我也有許久不曾見到你母親了,到時候好生敘敘舊。”賈母說這話時,眼神微微有些閃爍,她倒不是反對那拉淑嫻回娘家,可想也知曉,那拉淑嫻回娘家最多也就是帶上賈赦,還能捎帶上賈政嗎?既如此,不如讓張家的人過來。屆時,女眷在後頭,男賓在前頭,豈不是方便多了。

    “是,那便聽老太太您的。”那拉淑嫻心下一動,隱隱猜到了幾分,又聽得賈母讓她坐下喝茶,慢慢聊,當下便更篤定了。

    果不其然,才過了一會兒,賈母便耐不住了,委婉的提出了替賈政牽線搭橋,尋個可靠先生的要求。說實話,聽到這個要求,那拉淑嫻還真有些高看賈母了,她原先還以為賈母會直接說,讓她幫著給賈政活動一下,直接弄個三品四品的官兒噹噹呢。

    那拉淑嫻低垂著眼眸,先抿了一口茶,隨後才展演一笑道:“母親想給二弟尋位先生?”也不喚老太太和二老爺了,左右眼前這位要套近乎,遂了她的願又如何?  

    賈母連連點頭:“是啊,淑嫻你可願意幫襯一把?”這淑嫻聽起來可比赦兒媳婦兒親熱多了,賈母還特地放緩了聲音,用甜得膩死人的眼神看著那拉淑嫻。

    “成吶,二弟願意上進,自然是好事兒。讓我想想……”那拉淑嫻遲疑了一下,旋即合掌笑曰,“我記得閒鶴先生就不錯,母親可知曉那位?就是以閒雲野鶴著稱的當世大家,他原是聖上極為在意的重臣,乃是三朝元老,官拜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早在二十年前便懇請聖上放他告老,聖上百般勸慰,阻了一次又一次,終於在兩年前,閒鶴先生八十大壽之日,允了他的辭呈。對了,閒鶴先生同我祖父極為熟稔,也曾教導過我父親、我三位哥哥的學問。母親若問我當朝何人學問最出眾,那定然就是這一位了。”

    閒鶴先生乃是別稱,人家真名自然不叫這個。不過因著聖人都允了他的別稱,外頭的人漸漸的也就忘卻了,皆這般稱呼著。賈母雖學問不出眾,可她乃是侯門貴女,自然是聽過這位的大名的。事實上,在那拉淑嫻說出閒鶴先生之名時,她便整個人都被震住了。

    “這這這……”艱難的咽了咽口水,賈母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這才勉強平靜下來,“淑嫻,你是說真的?你父親能請來這位嗎?”  

    “請來估計不容易,當初我父親和三位兄長都是上門拜訪的,畢竟那位並不是隨便幾個束脩便能請來的私塾先生。”那拉淑嫻淡笑著道。

    “對對,要上門拜訪!淑嫻你說得對,你說的太對了!”賈母激動得不能自抑,雙手都不由的輕顫了起來。偏這時,那拉淑嫻又開口了。

    “閒鶴先生最喜歡的就是努力上進之人了,若是母親看重了他,回頭我托父親兄長帶著二弟上門拜訪。至於拜訪禮,我看就拿二弟的文章,或者一些名家的手札罷。還有便是,閒鶴先生年歲到底有些大了,怕是沒法在二弟身上花太多精力。要不,我再給您介紹幾位?像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潘鼎、內閣學士傅沉珂、左都御史彭鑫德……”那拉淑嫻一口氣說了十來位當代名家,除了尚在仕途的,也有已經告老的,更有在本朝極為有名望卻並未真正入仕的。

    說了半響,那拉淑嫻有些口乾舌燥了,伸手端過茶盞小呷了一口,忽的心頭一動,又添了一句:“對了,我怎的把那個人給忘了?曾官拜太師的凌寧仄!母親,那位可是奇才!”

    這話奇才可不是誇張,實在是凌寧仄的經歷有些太傳奇了。他乃世家子弟,卻不願萌祖蔭,靠著三元及第走上仕途,短短十年間便官拜正一品太師,極得聖上信任。偏他一身傲骨難以馴服,在官拜太師後三年,便遞上辭呈飄然而去。在雲遊了十來年後,再度回到京城,以教授學生為生,而他的傳奇就在於,凡是被他稱之為學生的人,就沒有一個未考中的,連著五屆科舉,他的學生皆包攬了前三甲。  

    “淑嫻!淑嫻!”賈母激動的都快暈過去了,連掐了自己好幾把,卻仍仿佛活在雲裡霧裡一般。

    這時,那拉淑嫻開口安撫道:“母親,左右我父親他們還要一兩月才能進京,不若您同二弟仔細商議一番?您放心,方才我提到的人,只要母親和二弟中意,我定會讓他們允了這事兒。不過,我也提醒您一句,貪多嚼不爛,這先生的人選在三人以內方是最佳的。”

    “淑嫻,你是個識大體的,母親心裡明白!”這會兒,賈母看那拉淑嫻的目光里,也不單單是方才裝出來的慈祥,而是真真正正的拿她當心頭肉看待了。當然,跟賈政是肯定比不得的,可絕對比賈赦份量重多了。

    那拉淑嫻微微一笑,便要開口告退,只是忽的像是想起了甚麼,腳步一頓。

    賈母這會兒是拿那拉淑嫻當心肝寶貝兒看的,當下便脫口而出:“可有甚麼問題?咱們雖是婆媳,卻情同母女,沒甚麼好顧忌的。”

    “母親,是這樣的。有些話原不該由我來說,可我又怕陰差陽錯的平白壞了交情,萬一誤了二弟的學業可就是大罪過了。”見賈母一下子緊張起來,那拉淑嫻才嘆息著道,“方才我所說的那些個老先生,皆是清高自傲之人,對於黃白之物最是不屑一顧。我這才想提醒一番,若母親想送拜訪禮,可千萬別讓弟妹插手。並不是我想說她的壞話,實在是她的喜好同我娘家那邊的親朋好友,相距甚遠。”  

    聞言,賈母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忙不迭的點頭稱是:“淑嫻你提醒的對,回頭我定要親自備禮,若是有些拿不準的,到時候再讓你瞧瞧。”心下卻道,當真是甚麼樣的人家養出甚麼樣的子嗣來,這王家一門莽漢,更是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能教養出甚麼好東西來?成天就只知曉盯著那些個蠅頭小利,哪裡有老大媳婦兒那般知書達理。

    見那拉淑嫻告退離開了,賈母還頗有些感概的向一旁的珍珠道:“唉,其實赦兒媳婦兒還是極好的,到底是書香世家出來的,關鍵時候拎得清。珍珠,你將我的首飾匣子……不不,別送首飾了,瞧我,都被王氏給帶得成甚麼樣兒!你去將我私庫里的那套上好的天青釉汝窯茶具拿出來,親自送到東院去。”

    珍珠告了一聲饒,拿了鑰匙便去後頭私庫里尋去了。

    卻說那拉淑嫻,在退出去後,才走出沒兩步,便聽得東面傳來陣陣怒斥聲,登時腳步一頓,不由的望了過去:“嬤嬤,那可是東廂房?”

    “回主子的話,確是。東廂房裡住的是二房的珠哥兒,以往璉哥兒在時,住的是西廂房。”說這話時,容嬤嬤頗為不屑,雖說珠哥兒的確比璉哥兒要年長一歲,可別忘了,大房始終是大房,就算是大房的小兒子,那也比二房的長子來得金貴多了!  

    那拉淑嫻倒沒在意這一點,只是凝神聽著東廂房裡的動靜,卻是越聽越顰眉。

    “蠢貨!叫你背個三字經,這都快一刻鐘了,你連開頭兩句都背不下來?我給你三天時間,必須全部背下來。三天後,開始學百家姓、千字文。等這些都會了,我再教你四書五經。來,跟我背,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教教教……”

    啪——

    響亮的巴掌聲後,是珠哥兒嚎啕大哭的聲音,可旋即又傳來斷斷續續的背書聲,伴隨著磕絆聲和哽咽聲,時不時的還有脆巴掌響。

    那拉淑嫻在穿堂立了片刻,不多時,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嬤嬤走了,我還要給父親去信。這介紹先生沒必要讓他親自來,不是嗎?再不然,讓哥哥們早點兒進京也不壞。”珠哥兒不過比璉哥兒大了一歲,虛歲四歲,實則才三周歲。哪怕是在前世皇家,也沒得這般折騰孩子的,而原主所在的張家,更是講究一個寓教於樂,念書對於每一個孩子而言,都是最開心的遊戲,而不是折磨。  

    賈政希望珠哥兒上進並不是錯,錯就在於龍生龍鳳生鳳,既然想要望子成龍,那就請先做個好榜樣罷。

    說到做到,那拉淑嫻回去就鋪紙研墨開始寫信,及至開始寫時,她才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拉淑嫻本人精通滿漢蒙三種語言文字,寫漢字自是不成問題。問題是,原主張氏的筆跡同她並不一致。信紙暫且擱在一旁,那拉淑嫻尋出了原主之前的墨寶,又細細回憶了一遍,提筆模仿時,倒也能寫的七八成像。這若是矇騙一下外人應當不是問題,偏原主是父母的心頭肉掌中寶,更是由雙親共同為她啟蒙,那拉淑嫻思量了片刻,又再度提筆練了起來。

    這一練便是小半個下午。

    傍晚時分,賈赦回院子裡一看,卻愕然的發現那拉淑嫻占了他的書房在寫大字,登時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好半響才道:“淑嫻,你這是怎的了?不是讓你同娘家人好生敘敘舊嗎?這人都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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