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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賈赦有點兒懵。
“我在家裡頭欺負弟弟妹妹?我甚麼時候欺負過他們了?”賈赦滿臉的無辜,不過他說的倒是實話,即便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擠兌賈政幾句,不過這在他看來全然稱不上是欺負。至於欺負妹妹們,更是無稽之談。唯一的嫡出妹妹打小身子骨就不好,他心疼都來不及,哪裡會欺負了?至於三個庶妹,他倒是不甚在意,可不在意歸不在意,從小到大,他也沒欺負過任何一個庶妹呢!
“那侄兒呢?你說你無緣無故的,做甚麼整日裡尋珍哥兒的麻煩?他招你惹你了?”
一想到方才在隔壁東府的情形,賈母就覺得渾身上下哪哪兒都疼,連麵皮上都燥得慌。以往,她每次面對東府的人時,都有著一股子打從心底里升起的高傲感。畢竟,只有她是侯門千金的出身,也只有她是超品國公夫人。
結果呢?!
“珍哥兒同您告狀了?”賈赦遲疑的看向賈母,見後者一臉的怒氣完全遮掩不住,登時就信了自己的猜測。他就知曉珍哥兒就不是個好東西,枉他幹啥都想著那混小子,就連考科舉都沒忘了捎帶上,結果那混小子居然這麼報答他?
當下,賈赦在心中想了數十個折騰人的法子,決心回頭吃過午膳就殺到東府去收拾那混小子!不對,光殺到東府有啥意思?且不說珍哥兒仍能跑過來再告他一狀,單說這背後告黑狀的行為就不是單單收拾一頓就能一筆勾銷的!哼哼,他一定要想個陰險的法子,狠狠的坑珍哥兒那混小子一回!
“你別老扯到無辜人身上,我問你,你是怎麼教唆的二丫頭?不對,指不定就是你平日裡欺負珍哥兒太多回了,弄得二丫頭有樣學樣,好的不學專學你這個混帳東西!”
賈赦兇狠的一眯眼,當然不是針對賈母的,他還沒這個膽子,他只是下定決心將收拾珍哥兒的次數由一次增加到了兩次。
等賈母說夠了,賈赦趕緊開溜,即便他臉皮夠厚,也不代表他就樂意站在原地不還嘴的挨罵。尤其他這會兒還餓著肚子呢!!
待回到了榮禧堂,不等那拉淑嫻開口詢問,賈赦便惡狠狠的磨著牙道:“淑嫻你都想像不到,賈珍那個混帳小子竟然趁著老太太去東府的機會,在老太太跟前告我的黑狀!哼,不就是平日裡略折騰了他幾回嗎?每次有好事兒我不都惦記著他嗎?他就這麼回報我?對了,我聽老太太方才那番話,仿佛連二丫頭也欺負了他?”
“二丫頭欺負了珍哥兒?”那拉淑嫻一臉的迷惘。
“好像是這樣的。”賈赦也有些遲疑,不是很確定的道,“我記得,方才老太太說的是,我往日裡欺負了珍哥兒太多回,所以才惹得二丫頭有樣學樣,好樣……反正就是說二丫頭是學了我,這才欺負了珍哥兒!”
那拉淑嫻忽的不想說話了,直覺告訴她,這裡頭一定有甚麼誤會。然而,她是認識珍哥兒的,對於這個只比賈赦小了七八歲,且行為作風更為放浪的東府珍大爺,她完全興不起同情心來。
“二丫頭這麼點兒大,能怎麼欺負他?這也太小題大做了。”那拉淑嫻皺了皺眉頭,“不過老太太也沒錯,她定是捨不得說二丫頭,這才特地喚了老爺您過去訓斥一頓的。就當是為了二丫頭,老爺您忍忍就算了。”
“我還有旁的法子嗎?別說老太太指著我的鼻子痛罵了,就算她今個兒鐵了心要揍我一頓,我除了老實挨著,還能如何?”賈赦恨恨的道,“對了,我還能回頭報復到珍哥兒這混帳東西身上!賈珍,你給我等著,要是收拾不了你,老子跟你姓!”
“呃……”那拉淑嫻看著一臉殺氣騰騰的賈赦,最終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話說,你倆好像是一個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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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擱在寧國府那邊,就成了父子倆一道兒倒霉。
自打這一日過後,珍哥兒莫名的發覺日子開始難過起來了。原本,他是在三年前被點為了翰林院庶吉士,而年初那會兒,更是被晉升成了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討。這官兒是升了沒錯,不過翰林院的活兒素來輕省得很,且今年又多了一甲的三位翰林院編修,以及二甲的一位庶吉士。就連先前跟他一屆的一甲三位也只是在翰林院內升了職,並不曾調離。
真正離開的人只有賈赦這個原本就不幹活的混帳!
這人多了,活兒完全沒變,因此珍哥兒先前只覺得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的,怎一個舒暢了得。然而,自打那一日的朽木日之後,他依著以往的時間,慢慢悠悠的掐著點兒進了翰林院,打眼一看……
哎喲!這不是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潘鼎潘大人嗎?!
要是擱在旁人身上,一進來就瞅見潘學士在等著自己,指不定要以為自己馬上要升官發財走上人生巔峰了。然而,珍哥兒完全不怎麼認為。
不得不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珍哥兒極有自知之明。打眼一見到潘學士在等著他,登時只覺得一股子寒意打從腳底板一直竄到了腦門上。有那麼一瞬間,珍哥兒甚至很想轉身奪路而逃。然而,理智告訴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作為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討,他還是別跟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士鬥了。
關鍵是,鬥不過啊!
“賈珍,跟我來。”
潘學士是個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文人,他從來不干任何仗勢欺人的事兒,為官幾十年來,有著極為高尚的名聲。也因此,當他站在珍哥兒面前,心平氣和的喚珍哥兒跟他走時,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向珍哥兒投來羨慕到嫉妒的眼神。
所有人都認為珍哥兒就要發達了,唯獨只有他本人不這麼想。
待亦步亦趨的跟著潘學士走過蜿蜒曲折的抄手遊廊,通過綿長陰暗的過堂,一直走到了潘學士日常辦公的書房裡後,珍哥兒只覺得兩腿發軟四肢無力胸悶氣短……
他快要窒息了!!
“昨個兒,你叔叔去尋我了,他同我說了很多的話,大概的意思就是你是個極有才華,又極為努力的人。我仔細想了想,也許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討確是埋沒了你的才華,不過三年一度的調職剛過,即便我是掌院學士,也不好在明面上調你的職。我琢磨了一宿,想著不如這般好了,職位暫且不動,不過我可以將編修的工作交予你來做,待你做出了成績後,我再向聖上遞摺子升你的職。”
珍哥兒一副快要升天的神情望著潘學士,不過他這副模樣落在潘學士眼中,卻是久違的夢想一朝成真的激動感。登時,潘學士只覺得老懷大為。
“好好干,我相信你叔叔的眼光不會差的,我也相信你是個願意上進的人。放心罷,你如今尚不到而立之年,人生還很漫長,多努力一些,總有一日能讓聖上看到你的能耐。”
“我叔叔……”珍哥兒憋了半響,只把原本還算俊俏的臉給憋得通紅幾乎到了能滴血的狀態,這才勉強從牙fèng里擠出了一句話。
不過,潘學士早已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權當珍哥兒這是激動萬分,因而只淡淡的笑道:“是的,你叔叔既然拜託我了,我也會好生培養你的。放心,即便你將來的前程沒有你叔叔那般光明遠大,可想來也不會差的。就說咱們翰林院,缺的就是如你這般懂得努力上進的年輕人。”
儘管珍哥兒已有二十七八了,不過在年過六旬的潘學士眼中,的確只能算作年輕人。潘學士用他自己的方法激勵著他所看好的年輕人,可惜的是,珍哥兒本人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被激勵了。
頂多只能被稱之為刺激了。
待珍哥兒晃晃悠悠的出了潘學士辦公的書房,仿若靈魂出竅一般的回到了自個兒的地方,在連著接待了數個前來道喜的同僚,又狠狠的灌了兩大杯滾燙的茶水後,他終於緩過勁兒來了。
“賈赦你個老混蛋!”
得了,不用細想珍哥兒也知曉是誰坑了他。用腳趾頭想想就知曉了,他的叔叔啊!除卻已經離開京城數月的賈政之外,也就只剩下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賈赦老混蛋了。況且,別說賈政不在京里,即便在,他也確定賈政沒那麼無聊!
可珍哥兒怎麼想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得罪了賈赦?明明自打賈赦去年間被廉親王看上重用了之後,他們倆就沒甚麼交集了。即便後來在寧榮二府的宴請上沒少碰見賈赦,可珍哥兒自問向來都對賈赦禮遇有加,從未開罪過他。
也就是說,老混蛋是故意沒事兒找事兒!
珍哥兒很憤怒,可惜即便他再憤怒都無處說理。
且不說賈赦的輩分比他高了一輩,就已經占據了所有的道理。就單說賈赦這回坑他的事兒好了,甭管暗地裡是多麼的可惡,至少明面上是在幫襯他的。這要是他說出去了,只怕單是翰林院裡頭,就有很多人巴不得有賈赦這種叔叔。
這人世間還有沒有地方能說理了?!
悲痛欲絕的珍哥兒很快就沒精力考慮那麼多了,因為他很快就被繁重的工作差點兒累癱了。如今,他明面上是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討,暗地裡又被加了七品翰林院編修的工作,等於就是拿著一份微薄的俸祿,幹了兩份厚重的工作。也許乍一看檢討的活兒並不多,可加上編修要做的事兒,簡直就是不給他一條活路。
偏偏,他還無處說理。
這一折騰就是兩月。
直到七月中旬某日,賈敬特地派人支會了他,抽個空閒去一趟榮國府,緣由有兩個。一是恭賀賈赦來年即將再添一丁,二是感謝賈赦幫他鋪路搭橋。
對於前者,珍哥兒是懵的。他簡直不明白,同樣是人,怎的賈赦就能麻溜的一連生下了仨兒子,雖說長子瑚哥兒是沒了,可餘下的兩個是既健康又聰慧。尤其如今又有了一個,雖說尚且不知男女,可對於素來子嗣單薄的寧國府來說,即便是個姑娘也是極好的。
至於後者……
呵呵呵,我謝謝你全家!!
帶著無比的嫉妒加憤恨,珍哥兒帶著原先就已經備好的禮物,殺氣騰騰的衝到了榮國府里。結果,才在二門口就碰上了早已眼巴巴的等了許久的迎姐兒。
“珍大哥哥好。”
“呃,二妹妹你也好。”雖說珍哥兒極為厭煩賈赦,對於這個白嫩可愛的小妹子卻還是很和氣的。他還不至於毫無理智的將氣撒在無辜之人的身上。
結果,迎姐兒下一句就是……
“蓉兒呢?珍大哥哥怎的沒有將蓉兒帶來?二丫頭最喜歡看蓉兒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