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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屢試不中的經驗?”十二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見勢不妙立刻改口道,“我爹說的。”
賈政面色鐵青,不過到底不想在小輩兒跟前丟臉,故而只咬牙道:“至少,論科舉經驗,闔府上下都比不了我一人。”
“那倒是。”十二真誠的點了點頭,虛心的詢問,“所以政二叔叔您是打算教我如何才能屢試不中嗎?”
——本阿哥惹不起皇額娘,還對付不了你個蠢貨!
“並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賈政拿出屢試不中……哦不,數次參加科舉的經驗,認真的將自己用血淚換來的寶貴經驗盡數傳授給了十二。說真的,這很難說清楚究竟是誰折磨了誰。顯然,十二不是甚麼好貨,可同樣的賈政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起碼他可以用念叨和噴灑唾沫跟十二同歸於盡。
且這一授課,就是整整三天。
十二是茫然的,他覺得自己要是真的沒考中,那就是就是賈政的錯。只因他如今滿腦子都是……
——不要緊張,放輕鬆。
——千萬別將區區一場考試看得那麼重。
——人生那麼長,總會面對幾次失意的,要相信成功就在不遠處!
臨考這一日,因著賈赦的從中作梗,可憐的悲傷的倒霉的賈政將要跟十二一道兒參加貢院鄉試。
也因著有賈政同行,賈赦異常的放心,他是這麼說的:“當初我和珍哥兒去考試,就是你政二叔叔陪著的,那時候我倆都考上了。後來,珠兒、璉兒一起去考試,也是你政二叔叔陪著的,他倆也都考上了。對了對了,想當年,你林姑父就是跟你政二叔叔一起去的貢院,結果你林姑父也考上了,還是個探花呢!”
見賈赦這麼說,璉哥兒也來湊了個熱鬧:“琮兒弟弟,你只要把大腦放空,想寫的時候就寫倆字,不想寫的時候就睡覺。這樣就能考上了。”
珠哥兒是被逼著來跟十二說話的,可他爹賈政正目光森然的瞪著他,嚇得他只說了一句話:“琮兒弟弟你一定能考上的!”
……
也許是賈政天生旺別人,也許是其他人的祝福起了效果,當然最要緊的還是十二本身就很有把握。所以,在鄉試的結果出來後,十二非但榜上有名,還是鄉試第一名。至於賈政……賈政……賈政……
反正賈政本人都把眼睛瞧成鬥雞眼了,也依然沒能在黃榜上尋到自己的名字。
可悲的是,這一次再也沒人來安慰賈政了,就連賈母都只有一聲嘆息,甚麼話都不想說了。
還能說甚麼呢?想當年,賈政第一次下場考試,說真的,名落孫山真心沒甚麼大不了的,就連林海高中成了榜眼也不要緊,畢竟當時林海是出了名的才子。之後,蠢如賈赦、珍哥兒也考上了,可那一次賈政不是沒參加嗎?若是參加了……估計也一樣考不上。
可後來呢?珠哥兒中了,璉哥兒中了,就連素來沒將心思放在學問上頭的十二居然也中了!!
十二:“……”誰說本阿哥沒將心思放在學問上?哪個污衊的?!
旁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左右連賈母都認定了,她偏心了大半輩子的次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所以,她又算是甚麼呢?識人不清,還是缺心眼兒呢?
隨著十二輕輕鬆鬆的考中了鄉試第一,賈母整個人已經陷入了人生低谷之中。等到數月之後,新帝改年號為泰安,自稱泰安帝,親自主持了開春之後的會試。而在這一次的會試之中,十二依然奪魁。
這下子,賈母已經不單單是陷入人生低谷了,她已經開始自我反省、自我檢討、自我厭棄了。試想想,明明科舉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賈赦再胡鬧,珍哥兒再蠢笨,珠哥兒身子骨不好,璉哥兒還是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還有翻過年也才十四歲的十二……
賈母不得不承認,她往前的大半輩子,都是活在夢裡的,怎麼就會鐵了心疼寵著一無是處的賈政呢?
說真的,賈母心裡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
真沒法子,賈赦太忙了,泰安帝簡直就將他當牲口使喚,甚麼使喚的滴溜溜的轉?事實上,他就快要升天了!
至於珠哥兒和璉哥兒,倒是在翰林院挺適應的。沒法子,珠哥兒本身就是喜靜不喜動的人,加之他的前途已定,實在是沒啥好憂心的,況且翰林院上上下下都被打點過了,尤其最重要的事情是,一代寵臣賈赦是他親伯父!
當然,比起還算認真做事的珠哥兒,璉哥兒更加的適應。他就跟泰安帝似的,仗著親爹已經放棄自己了,索性整個兒放飛了自己。雖說也按時的上衙下衙,可但凡有了空閒,就愛往王家去尋王仁,美其名曰幫他補課,也好讓王仁參加下一屆的科舉。其實,這一屆王仁就可以參加的,只是這貨比他爹狠多了,直接從馬上摔下來,把腿給摔斷了,因此無緣於科舉。
這男丁們都忙壞了,女眷也一樣繁忙,尤其隨著賈赦在泰安帝跟前的地位越來越高了,以至於榮國府每日裡賓客盈門,半點兒閒工夫都沒有。就連迎姐兒都被迫出面接待一些同樣待字閨中的姑娘們,甚至包括睡豬一般的璟哥兒,都沒法再像以往那般一睡就是一整天了。
也不對,要說閒著的人還是有的。比如二房的庶子庶女們,再比如珠哥兒家的小蘭兒,以及養在榮國府半年多終於有了自己名諱的四丫頭惜姐兒。
除此以外,就是賈政比較清閒了。
可問題在於,甭管賈政有多清閒,他都沒法跑去安慰賈母。這要如何安慰?——是的,您想的一點兒也沒錯,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您就是看走眼了。——這麼羞恥的話,賈政能說得出口?他要是真有這個本事,也不會到如今都一無是處了。
就在這種氣氛中,殿試開始了。
這一日,較之往常可謂是一般無二,可對於某些處在特殊情況中的人來說,卻是完全不同的。
翻過年以後,十二就已經十四歲了。這要是擱在前世,已經栓了婚準備成親也是有可能的。不過,本朝並不崇尚早婚,通常情況下都是男子十七八歲,女子十五歲以後才會成親的。十二當然不著急這個,他又不是璉哥兒那小鬼頭,事實上比起成親生子,他更想建功立業!
嗯,皇瑪法是英勇的,是偉岸的,是名垂千古的賢明君主!
就算如今這位爺瞅著略微有些不怎麼靠譜,那也一定是蠢爹的錯。十二堅定認為,等自己入了仕,一定能幫著當今干出一番大事業來!蠢爹甚麼的,還是趁早閃一邊去罷。
抱著三元及第的雄心壯志,十二終於盼到了殿試的這一天。
成或不成,就看這一天的了!
雖然點狀元這種事情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性,可十二卻極為有信心。誠然,這一次的卷子不同於他記憶中的任何一份,可拜前世渣爹所賜,他拜讀了所有皇瑪法欣賞的策論、典籍,當然也謄寫了皇瑪法所有硃批、備註。十二相信,至少在這個世上,沒人會比他更了解皇瑪法的!
這個想法很不錯,可惜那位爺是泰安帝,而非雍正爺。
當然,兩者的確相差不多,而所謂不多的那部分相差點,估計就是賈赦幹的好事兒了。
言歸正常,且說在殿試這一日,因著今個兒五更天就要入宮,因此才三更天,十二就已經起身。洗漱、更衣自是不提,至於考試要用到的一切,也早早的命人備下了。至於如何往宮裡去,指望賈政是不可能的,畢竟自打鄉試以後,他就已徹底的生無可戀生不如死了,十二更希望靠自己。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兒子!寶貝兒子!心肝寶貝兒的乖兒子喲!”賈赦掐著點兒進了屋,且居然還不是空手來的。只見他端著中間擱了個小盅的托盤,顛顛兒的湊到了十二跟前,先擺著道,“看!爹的心肝寶貝兒,瞧瞧這是甚麼?”
“鶴頂紅?”十二眯著眼睛危險的瞪眼道。
一聽到這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賈赦好懸沒直接將手中的托盤飛出去。關鍵時刻,他撐住了:“胡說八道甚麼呢?這是爹昨個兒熬了一個通宵,親手為你熬煮的秘制狀元粥!”
“那你咋不給政二叔叔熬呢?”十二眼睜睜的瞅著賈赦將托盤擱在一旁,將上頭的小盅捧到自己面前,登時奇道。
“你以為狀元粥是太上老君煉製的仙丹呢?你怎麼不讓我去餵豬,沒準今年還能出個豬狀元呢?這是彩頭!彩頭你知道嗎?”賈赦先是沒好氣的噴了十二一頓,旋即再度擠出一臉的笑來,掀開小盅的蓋子,又拿過一個小勺,“你是自個兒吃,還是讓爹來餵你?”
“我自己吃!”
原本,十二還想跟賈赦扯兩句,可一聽這話,趕緊放棄了。一把奪過了賈赦手裡的小盅和小勺,一口一口的往自己嘴裡硬塞。這倒不是賈赦的廚藝太差了,而是因著殿試一整日都會待在宮裡,且還是不允許出恭的。也因此,通常在殿試這一天準備的吃食,皆是濃稠到幾乎等同於乾飯的粥品。
更形象的說,這壓根就是一碗沒滋沒味又硬邦邦的漿糊。
等好不容易把所謂的狀元粥硬塞下去了,十二放下小盅和勺子,拿帕子擦了擦手,準備再去瞅一眼昨個兒備下的文房四寶。當然,沒人會動十二的東西,在檢查完畢後,十二一臉輕鬆的向賈赦道:“出發了嗎?是爹送我過去?”
“是啊是啊,今個兒讓爹送琮兒去殿試,如何?感動嗎?”賈赦一臉求表揚的神情,可惜的是,十二完全不感動。
“反正爹您也要上早朝的不是嗎?再說了,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您本來就應該參加殿試的罷?”十二挑了挑眉,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兒,“對了,在殿試之上,您千萬不要跟我打招呼,就權當不認識我,可以嗎?”
“不孝子!”剛剛被十二提了官職飽受打擊的賈赦,再度接受了致命一擊,“我是你爹誒!你覺得有我這個爹很丟臉嗎?人家珠兒都沒嫌棄他爹!”
十二面上有些僵硬,旋即身形也略僵硬了一瞬:“其實……”
“不用解釋了,你這個不孝子!行了,本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走罷,咱們一道兒去宮裡。”賈赦順手拎起了十二的書箱,結果走了幾步後,回頭一看才發覺十二壓根就沒跟上來,登時奇道,“我這個當老子的都沒生氣,你個小兔崽子氣甚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