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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一臉的憂傷,憋了半響才勉強擠出一句:“王家的閨女……能好嗎?”
“有甚麼不好的?哎呀,說起這事兒,還有一個大問題,王家那姐兒仿佛是六歲,咱們璉兒八歲,珠兒卻是九歲。老爺您說,萬一二弟妹起了跟我一樣的心思,這可如何是好?不成不成,我得想個轍兒。二弟妹喜歡甚麼?頭面首飾?金票銀票?”
“噗!”賈赦完全沒想到自家媳婦兒竟會那般的了解王夫人,登時笑岔了氣,然而很快他就再度恢復了方才的一臉憂傷,“王家的閨女都那個德行,欣賞不來太高雅的東西,甚麼琴棋書畫對她們來說就是個笑料。我偷偷的跟你說,二弟妹小時候壓根就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也就是看帳本利索點兒,連封家信都是連蒙帶猜的。你想想,都說‘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要是你給璉兒說的媳婦兒也大字不識一籮筐,這往後可怎麼辦?”
“那就慢慢教唄。”能怎麼辦?那拉淑嫻本人倒是會滿蒙漢三種語言,可事實上能被稱之為精通的唯有滿語。蒙語和漢語她說的倒是利索得很,寫起來卻只能算是湊合,至於典故一類的壓根就不知曉。
這不,一朝穿越,她還不是重拾毛筆,努力模仿著原主的字跡,愣是沒露絲毫馬腳。況且,女兒家又不用參加科舉,學個日常用字罷了,若是聰慧的話,兩三月的時間足以將所有的常用字學會了。
“這這這……”賈赦完全不知曉該如何勸解那拉淑嫻放棄這個念頭,一時又想起方才那拉淑嫻提的煩惱,登時有了主意,“我看你還是別提這事兒了,人家指不定還想親上加親呢。珠兒以往也沒少跟著二弟妹去王家,萬一他們早有了打算,你去了還不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不試試怎麼知曉?再說,二弟妹想找個娘家侄女幫襯,也不見得二弟就樂意呢!若是璉兒這事兒說成了,大不了回頭我幫著說個的姐兒予珠兒。”
見那拉淑嫻一意孤行,賈赦真的快崩潰了,即便是這段時間每日裡都被長青帝折騰得死去活來,他都沒有那麼絕望過。
別看他明面上更偏疼十二,可璉哥兒也是他的親生骨肉,哪裡會不疼了?一想到寶貝兒子要娶王家姑娘了,賈赦覺得他也要喘不過氣來了。王家姑娘有啥好?性子潑辣,見錢眼開,又沒文化又能折騰,娶這麼個人進來,豈不是闔府都要亂了?況且,王夫人只是像了王家老太太,而王家那兩位太太卻是個頂個的極品,也不知曉王家是怎麼說親的,娶進來的媳婦兒比自家養的閨女更可怕,這樣教養出來的姐兒……
能好?!
賈赦絞盡腦汁將自己曾親眼看到過的,或者僅僅是聽過一耳朵的事兒,盡數告知了那拉淑嫻。本以為如今一來,就能將悲劇及時挽回,不曾想,那拉淑嫻卻越聽越兩眼放光。
以往,那拉淑嫻只覺得王家人不好惹,個性像極了那隻鳥,可如今聽賈赦這麼一說,再在腦海里自動匹配上宜妃那張臉,這要不是宜妃娘娘的投胎轉世才叫奇了怪了!上輩子郭絡羅家姑娘彪悍到聞名京城,這輩子王家的姑娘又是這麼個風格。不得不說,宜妃娘娘就是會投胎!
☆、第128章
賈赦真的快要瘋了,一方面他是打心底里不願意讓璉哥兒迎娶一個王氏女,可另一方面因著王家姐兒年歲尚小,他又尋不出太多的理由來拒絕。說王家姐兒文采不行?人家一個小閨女,又不打算考科舉走仕途,要文采作甚?況且,真要計較起來,那拉淑嫻雖是出身,可她的文采也實屬一般。再說,榮國府就算出了他和賈政兩個文臣,從本質上而言,仍屬於武將世家,若以對方文采不行為由拒絕結親……
這種一聽就是瞎扯淡的理由,賈赦覺得他縱是臉皮厚如城牆,也實在是說不出口啊!!
“淑嫻,你聽我慢慢跟你解釋。其實這事兒罷,真心用不著這般著急。你看璉兒今年也不過才八歲,屁大點兒的熊孩子,結啥親呢?就算是崇尚早婚的前朝,也沒得給才八歲的孩子定親的。更別說王家那姐兒年歲更小了。”
因著實在想不出靠譜的理由來拒絕,賈赦只得用出了最無奈的“拖”字訣。不過,他這話倒也沒錯,本朝素來晚婚,雖說有給十來歲的哥兒房裡放個把通房丫鬟的,可定親往往都在十七八,像賈赦娶那拉淑嫻時,便已到了弱冠之年,而東府珍哥兒乾脆就是二十好幾了才娶親。哪怕有些人家比較著急,也沒有才八歲就琢磨親事的道理。
然而……
“我這不是擔心被人先下了手嗎?”那拉淑嫻顰眉長嘆,“王家姐兒模樣那般出挑,我瞧著性子也利索得很,再說王家也不是尋常人家,偏她還是同輩兒之中的嫡長女。老爺,這可真不是我著急,而是生怕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萬一被人搶先了,回頭我上哪兒給璉兒尋如此體面又格外合心意的媳婦兒呢?”
說這些話時,那拉淑嫻一本正經,且甭管是面上的神色還是言語之間,都隱隱透著一股子擔憂之情,似乎真的為此犯愁不已。
見狀,賈赦還能如何?乾巴巴的瞅了那拉淑嫻許久後,終還是頹廢的放棄了,只長嘆了一口氣,認命的道:“那回頭先問問好了。”
“好,我明個兒一早就去尋二弟妹。”
賈赦:“……”
真的不用那麼著急啊!他家璉哥兒才八歲呢!!求求來個人搶先一步罷!!!
人嘛,通常都會在無可奈何之下,祈求旁人助自己一把。這種心態與其說是期望,不過說是明知曉前面就是絕境,還閉著眼睛自我安慰那一定不是真的。然而事實上,甭管賈赦是如何期盼的,因著王家姐兒今年不過才六歲,除了那拉淑嫻之外,壓根就沒人將她的親事放在心上,包括她的親生爹娘。
次日一早,那拉淑嫻在送走了滿臉絕望的賈赦之後,便領著仍有些睡眼惺忪的迎姐兒往榮慶堂去了。這個點兒,擱在往日裡,她定還在慢悠悠的洗漱裝扮,不過對於習慣每日晨昏定省的王夫人來說,卻只能在榮慶堂給賈母請安了。
果然,那拉淑嫻剛一到榮慶堂,首先瞧見的並不是賈母,而是安靜坐在下首處耐心等待賈母出來的王夫人。乍一聽得動靜,王夫人還道是賈母,忙起身聞聲望去,旋即卻是身形一頓,面上也浮現了一絲尚不及隱藏好的驚愕。
那拉淑嫻只微微一笑,又催促迎姐兒給王夫人請安。迎姐兒雖年歲小,在禮儀方面卻不算差,當然前提是忽略她那不標準的行禮以及自帶口水音的請安聲。
萬幸的是,王夫人並不介意,在回過神來後,只向迎姐兒笑道:“二丫頭真乖,還去你太太跟前待著罷。”
你太太跟前……
這話卻是略帶了點兒深意的。在大戶人家裡頭,很少有哥兒姐兒會直接喊爹娘的,通常都是喚老爺太太。當然,若是年歲很小,或是私底下就是另一說了。像大房,璉哥兒和十二私底下都是直接喚爹娘的,只有在人前才喚老爺太太,倒是迎姐兒打小就被教了喚太太。可像二房,因著賈政極為重視禮節,因而珠哥兒和元姐兒是不論任何場合都只喚老爺太太,從不喚爹娘的。
如此一來,若是在正式場合里,卻是極為容易被人誤解的。
王夫人樂得被人誤解,只恨不得將迎姐兒直接從根本上變成大房的姑娘。雖說只區區一個庶女並不會影響到她在二房的地位,可她如今年歲也不大,心性也不穩,實在是沒法無視迎姐兒。尤其在迎姐兒出生後,她就隱隱發覺房裡的丫鬟們心思開始動了。也是,既然能有庶女,便也能有庶子,趙姨娘只是運氣不好才得了個閨女,要是換做她們……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東西,莫說那些個榮國府里的家生丫鬟,就連王夫人自個兒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她也全然不信。對於簽了賣身契的丫鬟們而言,有甚麼能比當上主子更令人興奮的?若是將來有一日,真能有幸誕下一兒半女,那後半輩子的日子可不是美壞了?
哼!
一群賤婢!!
這時,迎姐兒已經走到了那拉淑嫻跟前,圓潤的臉上滿是笑意,還伸手摟著那拉淑嫻的胳膊,半個身子都靠了上去,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樣。
如此溫馨幸福的一幕,落在了王夫人眼裡,自是在心頭冷笑連連。她要的就是所謂的“母女”情深,哪怕不能從根本上改變迎姐兒的出身,她也願意自己房裡的這個庶女認旁人做母。想來這要是被趙姨娘瞧見,面上的神情一定會格外的精彩罷?可惜今個兒她只帶著貼身丫鬟過來,沒喚上兩位姨娘,若早知曉有如此精彩的場面,說甚麼都要將趙姨娘帶來好生瞧瞧。不過,這倒也不算難……
沒等王夫人琢磨出萬全之策,賈母便由兩個丫鬟攙扶的走了出來。看到王夫人,賈母並不訝異,倒是瞧見那拉淑嫻時,身形微微一滯。不過,姜到底是老的辣,比起將驚愕寫在面上的王夫人,賈母淡然的喚了兩個兒媳婦兒到跟前說了幾句場面話,又互相問安後,便喚了丫鬟擺上早膳,好生享受了一頓由兒媳婦兒伺候的早膳。
半個時辰後,那拉淑嫻和王夫人先後出了正堂,尚不及走過穿堂,王夫人就急急的向那拉淑嫻道:“大嫂,咱們妯娌兩個已經許久不曾好好聊過天了,不若請大嫂去我那兒坐坐?”
那拉淑嫻嘴角含笑的點了點頭,心下卻道,若真只是聊天,怎麼著也該是往較近的榮禧堂去,而非特地趕往有段距離的梨香院裡。不過,這本就是她精心算計的,王夫人自願上鉤,她自也樂得配合。
待到了梨香院,王夫人特地讓貼身丫鬟去端茶遞水拿點心,又吩咐讓周、趙兩位姨娘上前伺候,其用心幾乎是明晃晃的擺在面上了。好在那拉淑嫻並不在意,只是利用她來打擊姨娘們,這原也不算甚麼。至於王夫人更深一層的意思,只怕是讓姨娘們以及那些個指望當上姨娘的丫鬟們都弄清楚一件事兒。
——縱是當了姨娘,縱是有幸懷了孩子並平安誕下,這孩子也未必就是你的。
迎姐兒尚不滿周歲時就跟了那拉淑嫻,她原就較一般孩童略遲鈍一些,算不上蠢笨,卻也完全談不上絲毫聰慧。也因此,別說生了她的趙姨娘了,事實上迎姐兒連對賈母和王夫人的印象都不深,每次都要人提醒才能想起來對方是誰。偏生,從未有人在她跟前刻意提過她的生母是何人。
沒一會兒,周、趙兩位姨娘便過來了。周姨娘倒是還好,她的年歲大了,經歷的事兒也多,早已把一切都看開了,可趙姨娘卻在進門之初,便面露異色,只是被她硬生生的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