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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榮慶堂的丫鬟,且還是個一看就有緊要事情的小丫鬟。甚至連個眼神都沒往他們這頭飄,便飛快的竄離他們身邊,徑直往裡頭去尋賈母了。只一會兒,便聽到裡頭響起賈母又驚又喜的聲音:“生了?敏兒她生了個大胖小子?”
黛玉霍然起身,一雙眼眸亮晶晶的,面上更是透著一股子掩藏不住的喜色:“我娘給我生了個弟弟呢!”
“弟弟有啥好的?寶玉弟弟是個笨蛋,我家這個卻是懶蛋。”迎姐兒心不在焉的拿手指戳著璟哥兒,後者憋著嘴一臉的憋屈。
“我有弟弟了!”黛玉仿佛完全沒有聽到迎姐兒的吐槽,只逕自歡喜連連,“我也有兄弟姐妹了,真好!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那你是幾個人?”迎姐兒側過臉來瞧黛玉,略帶調侃的道,“林妹妹,不是我哄你,弟弟真的一點兒也不好玩。你看看寶玉,那麼淘氣那麼煩人。你再看看璟兒,那麼懶散那麼貪吃。你呀,應該讓林姑姑生個姐姐。”
這話一出,璟哥兒真的忍不住了,先是拿手撥開了蠢姐姐的胳膊,旋即才道:“姐姐有甚麼好的?慣會欺負人,還總是將點心甜湯吃光光。對了,還會拿手撓我的痒痒肉,一點兒也不好!”
“姐姐不好,難不成哥哥好?璟兒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呢?”迎姐兒真就順著璟哥兒的話,伸手去撓他的痒痒。
璟哥兒又是躲閃又是忍不住發笑,鬧了一陣子後,才終於逮著機會跳下了暖炕,飛快的躲到了黛玉身後:“瞧見沒?瞧見沒?姐姐一點兒也不好。真要說起來的話,我倒是想要個妹妹,像林妹妹這樣的小妹妹。”
黛玉瞬間羞紅了臉。
再看迎姐兒,居然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嗯,這個不錯。像二太太家的三丫頭就很好玩,可惜她不喜歡跟咱們玩。到底還是林妹妹好呀!”
於是,黛玉的臉更紅了。
幾個孩子說話間,賈母已經吩咐好丫鬟該取甚麼禮物了。其實,要送到林家去的禮是一早就備下的,可臨到了該送出去的時候,賈母卻猶覺得不夠。催生禮早就送了,該是準備小哥兒洗三、滿月、百日要用的禮了。而作為林家小哥兒的外祖母,賈母覺得自己合該將禮額外加厚幾分,畢竟林家那頭已經沒甚麼長輩了,當然賈家這邊除了賈母之外,也沒其他長輩了。只是如此一來,就顯得賈母的獨一無二了。
光是備禮哪裡夠呢?
賈母心下盤算著,自打賈敏查出有身子以來,她就再沒瞧見過女兒了,雖說外孫女黛玉在榮國府小住,可這外孫女到底比不上嫡親的閨女。再一個,賈敏為人仔細得很,能在查出有孕後再也不出門子,就代表著她很有可能在小哥兒滿周歲前,一樣不出門。
“我還是親自往林家去一趟罷。”賈敏喃喃自語著。
迎姐兒剛領著黛玉和璟哥兒走進裡屋,就聽得賈母這話,頓時腳步一滯,滿腦子問號的看了過去:“老祖宗您要親自往林家去?”
多稀罕不是嗎?自打榮國公賈代善出殯以後,賈母就一步不曾離開過榮國府,誰來請都沒用。那會兒,賈母用的是悲傷過度年事已高的藉口,可如今呢?興奮過度,人一下子就年輕了十幾二十歲?
扯罷您!
其實,賈母離不離府的問題倒也不是很大,左右來回都有馬車接送,到了地頭也有軟轎子的,關鍵是多年不曾離府,回頭叫人怎麼說林家?畢竟,這閨女生產,還是頭一回生產,就勞動了年老體弱的老母親?且賈母還是超品的國公夫人!
當然,迎姐兒想得沒那麼多,她只是本能的覺得詫異。而在詫異的同時,她又本能的感覺到賈母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不自然。
“對,我要親自往林家去一遭。”比起迎姐兒近乎本能的直覺,賈母是真的沒想那麼多。這嫁出去多年的閨女終於給女婿家裡添了個哥兒,怎能不讓她歡喜異常呢?自然,這私心也不是完全沒有,畢竟對於賈母來說,府里的兩個兒子都是靠不住的,與其坐等著看兒子、兒媳婦兒的臉色,還不如趁早將重心移到閨女身上。畢竟,閨女和女婿的為人還是很靠得住的。
見賈母仿佛是鐵了心的要去,迎姐兒自不會阻攔,她只是讓人將消息分別傳到了榮禧堂和梨香院罷了。這賈母去不去其實真的無所謂,不過那拉淑嫻和王夫人於情於理都會在洗三之日跑一趟。當然,為表娘家對於賈敏的重視,提前一日去也使得,頂多就是到洗三之日再去一趟罷了。
兩刻鐘後,那拉淑嫻和王夫人一前一後趕來。
雖說又隔了這麼會兒,可賈母面上的喜色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眉眼彎彎的笑得別提有多歡喜了。那拉淑嫻倒也罷了,她原就不在意賈母的態度,倒是王夫人心裡頭酸溜溜的,只道添孫子的時候也沒見賈母這般樂呵。
這倒是錯怪賈母了,事實上彼時的賈母不單單是對於賈敏添子感到高興,更是為了自己又多了一個依靠感到萬分的欣慰。的確,出嫁的閨女並不負責養老,可仔細想想,若是女婿能耐的話,同樣是一份依靠,至少能讓她有底氣立足榮國府,而不是冷眼看著倆兒媳婦兒騎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
抱著這般想法,賈母簡直就是歡喜得合不攏嘴,當著諸人的面,一疊聲的誇讚起來。
從賈敏出生開始夸,到她如何早慧懂事,再到國公爺突然離世耽誤了她,接著是賈敏遠嫁多年,那位已逝的林家老太太又是多麼的不好相處,偏賈敏又極為可憐的一直沒能添個哥兒,最後則是說到如今賈敏終於來了福氣,將來定然事事平順……
憑良心說,賈母這些話並沒有錯,只能算是有感而發。問題在於,她實在是不該當著倆兒媳婦兒的面,將親閨女往死里誇讚。那拉淑嫻倒是左耳進右耳出,滿心滿眼都在盤算著怎麼才能再給迎姐兒尋活計,可王夫人卻是越聽越來氣,偏她越來氣賈母說的越樂呵!
彼時,賈母已經從她閨女說到了她那好女婿。
林海的確是個好女婿,要知道但凡稍微富貴一些的人家,房裡都是養了幾個通房小妾的。這還是在嫡妻有子的前提下,若是嫡妻無子,沒翻天就已經很不錯了。
譬如賈赦,之前房裡就沒少過人,只是他這人雖有色心卻並不長情,自打瑚兒早夭後,他便索性將所有的通房一併打發走了。又譬如賈政,雖說賈政並非極為花心之人,可他的房裡確實沒缺過人,也就是在賈赦瘋了一般的鬧騰之後,才總算清淨了些。
然而林海的後宅就是乾乾淨淨的,哪怕賈敏入門數年都未曾開懷,他仍不曾動過納妾的心思。等後來,賈敏誕下一女黛玉,林海更是將閨女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甚至已經做好了平生只得一女的準備。
可說真的,林海好是真好,卻不該從賈母口中說出來,畢竟林海越好只能證明賈母那倆兒子越混帳。
等賈母將林海也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後,眼瞅著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王夫人終於忍不住了:“老太太,我那院裡還忙著呢,回頭等洗三之日,您若想去的話,咱們就一道兒往林家賀喜去。若您想歇歇,我就隨大嫂一同去。那如今,我就先告退了。”
不等賈母開口,王夫人便已快步離開了,她實在是煩透了賈母的自吹自擂。關鍵在於,這到底有啥好誇讚的?生兒子罷了,說得好像全天下只有賈敏會生一樣。至於誇讚林海更是不得了,當她願意看到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嗎?煩透了不說,居然還不能弄死。
“你……”眼睜睜的看著王夫人離開,賈母原本滿是笑意的面上猛地沉了下來,尤其待抬眼見那拉淑嫻只心不在焉的低頭看著手裡的茶盞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算是甚麼意思?真以為得了聖上的看重,就可以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了?這官職究竟是怎麼來的,自個兒心裡頭明白,何苦跟人家有實打實真本事的人比較呢?”
賈母也是氣得口不擇言了。
她容易嗎?!前半輩子過得那叫一個順風順水的,結果冷不丁的老天爺就給了她一記悶棍,砸得她暈暈乎乎的不說,還逼著她看兒子、兒媳婦兒的臉色過日子。這讓心高氣傲的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女兒生了外孫,女婿又對女兒極好,可不得扯張虎皮當大旗嗎?管不管用暫且不論,起碼讓她樂呵樂呵。
可惜的是,沒人會在意她的心情。
那拉淑嫻也是到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瞧了瞧身畔的空位置,嘴角微微揚起,笑著道:“既然弟妹走了,那我也去忙活了。對了,二丫頭、璟兒還有黛玉跟我一道兒走罷。正好等洗三那日,我領著黛玉去林家。”
同樣沒給賈母開口的機會,那拉淑嫻一行人飛快的離開了。
賈母捂著心口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也許是因著太悽慘了,老天爺都忍不住開始同情起賈母來。就在賈敏誕下哥兒的遲次一日,林海因著做事穩妥,被泰安帝從正二品的戶部左侍郎,提拔為從一品戶部尚書。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母歡喜得直念佛,愈發的堅定要親自赴林家參加洗三宴。
然而,賈母並不知曉,就在她得到消息的不久前,她的好女婿林海差點兒被她那糟心兒子逼死在早朝上。當然,正所謂,善惡皆有報,天道好輪迴。她那糟心兒子也沒討到好就是了。
……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早朝上,泰安帝命原戶部尚書接任他先前未盡的差遣——追討欠銀。
原戶部尚書年紀已經很大了,之前泰安帝還是廉親王時,他就整日裡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後來,廉親王變成了泰安帝,他以為自己終於逃過了一劫,也不用整日擔心被人家報復,而是可以安安心心的等著到時間告老還鄉了。結果……
泰安帝險些逼死了他!
雖說沒有真的被逼死,不過結局也沒有好多少。原戶部尚書在早朝上暈厥,太醫急急趕來後,斷言這是因著情緒太激動造成的小中風,生命危險當然是沒有的,不過肯定無法再當官了。
無奈之下,泰安帝只得臨時認命戶部尚書。
在戶部之中,僅次於尚書之位的是左右侍郎,林海是左侍郎,而右侍郎則是比林海還要大上十歲的老臣。按說,左侍郎是輔佐之責,也就是說左右侍郎雖是平級,可實際上卻是地位低於右侍郎的。再加上年齡和閱歷的關係,理應提拔右侍郎,可惜……
高坐在龍椅之上,泰安帝剛把目光落在戶部右侍郎面上時,就看到前一排號稱天字第一號寵臣的賈赦又在作麼了,不由的,泰安帝直勾勾的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