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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是因著年歲小的緣故,她的首飾並不多,且多半都是鐲子一類的。又因著赤金鐲子顯得老氣橫秋,她手頭上的十來對鐲子多半都是銀鐲,還有兩對成色還行的玉鐲,再不然就是幾副銀耳環了。

    倒是歷年來,逢年過節拿到了金銀錁子數目不少,可惜跟寶玉每每收到一大包的金錁子不同,她這兒金銀錁子的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九。

    金錁子一,銀錁子九。

    仔細點了點數目,探春一臉絕望的癱坐在床榻上。

    粗略的算了算,她如今手頭上擁有的金子不超過五十兩,銀子倒是略多些了,可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三百兩了。這點兒錢,能有甚麼用?

    一想到之前自己的月錢多半都不知道花哪裡去了,探春就止不住的懊悔。偏她的奶娘因摻合到了迎姐兒身世一事上,被遠遠的打發到了莊子上。莫說如今尚不知曉生死,就算還活著,難不成她這個榮國府的三小姐還能特地將人要回來細細盤問嗎?哪怕今個兒奶娘還在她跟前,除非她有真憑實據,要不同樣奈何不了對方。

    就這麼算了?

    探春一臉的愁眉不展,還沒等她想出轍兒來,就聽得外頭的動靜有些大。當下,探春忙急急的將首飾和金銀錁子都收攏起來,藏到了拔步床的暗格裡頭,至於衣裳料子則是任其亂成一團,完全沒有理會。

    不多會兒,探春歸整好了東西,快步走到門口,正好看到她的倆丫鬟正往裡頭走來,登時小聲斥道:“又跑到哪兒去躲懶了?但凡有事兒尋你們的時候,一準找不到人!還不快些將衣裳料子歸整好,別整日裡就知曉嚼舌根!”

    倆丫鬟雖品性有些瑕疵,可到底是賣了身的丫鬟,哪怕常在背後嚼舌根,當著探春的面倒也還算是恭敬。聽得這話後,倆丫鬟忙一面道饒一面往屋裡跑,並不敢真的頂嘴。

    只是,探春忽的又道:“外頭這是甚麼動靜?大冬日裡,也不嫌外頭冷,誰在鬧騰呢?”

    “回三姑娘的話,是四姑娘要搬過來了,她們那是在打掃房舍,歸整東西呢。”

    “是啊,往後三姑娘您就有伴了。對了對了,四姑娘如今就在前頭陪老太太說話呢,還有珠大奶奶。”

    探春抿了抿嘴,抬眼見倆丫鬟還在瞅著自己,便擺手讓她們自去忙活了。她倒是不懷疑倆丫鬟的話,畢竟相處也有好幾個月了,對於自個兒貼身伺候的人是甚麼性子,她還是很清楚的。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這倆丫鬟就是好吃懶做、碎嘴八婆,好在卻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

    平日裡,探春一個眼錯不見,桌上的點心就能少了一塊半塊的,可她放在拔步床暗格里的首飾匣子並金銀錁子卻從來不會少。又或者她說不要的絹花、襪子、鞋子,回頭就能看到倆丫鬟拼拼剪剪的往自己身上套,可全新的衣裳料子,她倆卻是不敢伸手的。至於碎嘴的問題,她平日裡從不跟倆丫鬟說掏心窩子的話,自不怕她倆往外傳。也因此,她倆即便碎嘴也是談論些旁人的事兒,反而能讓她輕鬆的得到一些消息。

    也正是因著如此,探春默默的忍了下來。畢竟,她又不得寵,只要跟前的人沒啥太大的毛病,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唯一讓她頭疼的事兒,倆丫鬟的年歲倒是只比她大了點兒,可長相太不妥當了,到時候若是帶著這倆丫鬟嫁到夫家,指不定未來的夫君以為她故意噁心人呢。

    打發了倆丫鬟去收拾房間,探春卻並未往前頭去。她之前就仔細想過了,甭管賈母和寶玉往後會不會改變對她的看法,最起碼短時間內,她是不會再往跟前湊了。這挨罵倒是小氣,萬一愈發惹得那對祖孫倆厭惡了,對她來說才是最糟的。更別說,若是賈母有心想著她,李紈帶著惜春過來,怎麼說也該喚她到跟前去,如今既不曾喚,那她就權當沒有這麼一回事兒罷。

    一轉眼,就到了下半晌。

    冬日裡天黑得快,雖還不曾到傍晚時分,可眼瞅著外頭的天卻是漸漸暗了下來。探春一面打發丫鬟去拿晚膳,一面坐在靠外牆的小榻上,側耳傾聽著外頭的動靜。

    榮慶堂後頭這個抱廈,不提旁的,格局還是挺不錯的。一溜兒的三大間屋子,又隔開為前後兩邊,中間以屏風和帘子隔斷。而每間屋子的外頭,又有封閉的過道,方便三間屋子的主子、丫鬟來回走動。當然,若是在夏日裡,過道的木窗都可以歇下來,而四對扇的大門也是可以打開的。

    因此,待聽得外頭的門開了又關上,過道里傳來小孩兒的聲音時,探春這才起身掀開帘子往外頭看去。

    “四妹妹,你過來了。喲,給珠大嫂子問安。”探春得體的問安行禮道。

    “三姐姐好。”惜春是個有著娃娃臉的可愛小姑娘,雖是一出生就沒了娘,不過她的性子倒是不錯,看得出來李紈甭管自身有何目的,至少在惜春身上是真的費了心思的。

    這廂,李紈也喚了探春,讓她一道兒過來坐坐。

    “三妹妹你在這兒我就放心了。這四丫頭呀,打小就沒離過我,要不然老太太惦記著她,非要親自養在跟前,我也捨不得她。不過,這樣也好,到底我這個當嫂子的,是鐵定沒法跟老太太相比的。老太太是老封君,是國公夫人,想想林姑母,再想想入了宮的娘娘,她教養姑娘家最是妥當不過了。”

    李紈並未停留太久,畢竟她還有夫君和兒子要照顧,在笑著同探春說了幾句話後,便告辭離開了。臨走前,倒是不忘叮囑惜春有空了去找她玩兒,就算養在賈母跟前,白日裡走走逛逛卻是無妨的。

    惜春笑著道知了,親自將李紈送出門後,回來向探春吐了吐舌頭:“讓三姐姐見笑了,珠大嫂子疼我,之前還怕我一個人待著不習慣,特地央了老太太,讓我來同三姐姐作伴。”

    探春跟著笑了笑,又聽得外頭丫鬟在問她要不要擺飯,這才向惜春道:“四妹妹可要同我一道兒用飯?”

    聽得這話,惜春面上明顯有著一絲心動,不過到底還是搖頭婉拒了:“珠大嫂子叮囑我每日裡要去伴著老太太用膳,要不三姐姐也一道兒去?”

    “……不了,妹妹你去罷。”探春咽下了滿嘴的苦澀,告辭回到了自己的房裡。

    晚膳已經擺好,菜色倒是不差,畢竟甭管是賈母還是寶玉,都不是刻薄到會在探春份例上動手腳的人。只是,若沒有好胃口,縱是龍肝鳳膽又有甚麼滋味呢?

    食不知味的用了晚膳,探春終於下定了決心,趁著如今還不算太晚,惜春又尚在前頭伴著賈母,她索性命人尋出了大氅衣,帶上倆丫鬟急急的往榮禧堂去了。

    也虧得榮慶堂和榮禧堂近在咫尺,今個兒又不曾下雪,只小半刻鐘後,探春便已到了榮禧堂里,向丫鬟道明來意,只說要求見賈赦和那拉淑嫻。

    然而,賈赦並未歸府,即便年關里並不用上朝議事,也無需整日裡坐班,可賈赦的差遣很特殊,特殊到需要他厚著臉皮在大過年的登門……討債。自然到如今都不曾歸家,估計應該是追債成功了,該是在收繳戰利品或者忙著往戶部運罷。

    這些事兒,探春並不知曉,況且她的主要目的還是見到那拉淑嫻,賈赦只是附帶的而已。原因在於,她之前打聽到一件事兒,最開始王夫人壓根就沒想過要將迎姐兒過繼給大房,只是讓那拉淑嫻幫著養幾日,結果到後來養出了感情了,那拉淑嫻說甚麼都不還了,為此還特地尋娘家父兄討要了一個國子監監生的名額,硬是用這種法子,將迎姐兒過繼到了名下。

    唉,這簡直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探春很好的詮釋了何為知曉的越多越不甘心,等她苦苦等了片刻後,榮禧堂的丫鬟終於將她引進去時,這才略微輕鬆了點兒。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丫鬟徑直將她引到了東廂房裡,也就是迎姐兒的房間。

    提起這個探春就不舒坦,雖說東廂房原本是璉哥兒所居,可隨著璉哥兒和十二搬離了榮禧堂,迎姐兒這個當閨女的卻是入住了東廂房,反而璟哥兒這個小兒子卻住在西廂房。

    然而,真實的原因卻是,璟哥兒要不住在張家那頭,要不就死皮賴臉的宿在那拉淑嫻房裡,基本上是不回自己房間的。既如此,霸占著好房間作甚?落灰外加擱箱奩?嘖嘖。

    “三妹妹有甚麼事兒嗎?”迎姐兒正在歸整帳目,雖說李紈已經跟賈母提了要幫著管家,可事實上多半的帳目還是她在處理,王熙鳳耐不住性子時,也會偷偷的跑到她這裡幫忙。沒到這個時候,迎姐兒都要感慨,東廂房就是好,起碼書房夠大,儘管對於原本的主人璉哥兒來說,幾乎沒有用處。

    “為何不讓我見大老爺、大太太?”探春抿著嘴,面帶不悅的道。

    “我爹不在,我娘睡下了。”迎姐兒隨口應著,轉兒抬眼看了看她,又道,“我可沒騙你,榮禧堂的人都知曉,我娘自打懷孕後就格外的嗜睡,每日裡都是不到傍晚就歇下的。”

    不是迎姐兒敏感,而是探春那懷疑的眼神實在是太明顯了,只差沒在臉上寫著——我不相信。

    “那……”探春也清楚,她的懷疑一點兒作用都沒有,況且即便她真的如願了,也沒有將已經過繼的閨女再送還回去的道理。因此,對她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再度跟迎姐兒成為嫡親的姐妹,她仍是那個小的。

    “甚麼事兒?是少了份例,還是旁的甚麼事兒?”迎姐兒略有些不耐煩的道。

    迎姐兒本就忙得很,天知曉過年期間添了多少事兒,偏她娘和她嫂子都懷孕了,哪怕她嫂子會時不時的過來幫下忙,可完全是杯水車薪,忙的她都快要連軸轉了,結果堂妹還特地過來找事兒。也因此,她會不耐煩才是正常的。

    只是,這原本平常的話語,聽在近幾日飽受不公待遇的探春耳中,卻無異於傷口上撒鹽了。用最後一份決心壓制住一肚子的火氣,探春咬牙開口道:“二姐姐,我只是想知曉,我能否如同二姐姐那般,成為大房的姑娘?”

    “甚麼?”一瞬間,迎姐兒覺得自己幻聽了。

    也是到了這時,迎姐兒才終於正視了自己這個堂妹。如今的探春,年僅六歲,哪怕翻過年也不過才七歲的小姑娘罷了,自己六七歲的時候在作甚?忙著吃吃喝喝,還是忙著跟十二爭寵?

    反正,是不可能思量起這種大事兒的。

    再看探春,之前鼓起勇氣將將積在心頭多日的話說出了口。這會兒,她卻是徹底喪了氣,只覺得面上懆紅一片,心頭更是又氣又惱,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現在這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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