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頁
若是如今還在金陵城裡,即便薛家早已大不如前了,可到底名聲威望都還在。偏生,如今這裡是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莫說名聲威望了,恐怕嚷嚷出去也沒幾個人知曉薛家。一旦離開了榮國府,最麻煩的反而不是吃喝用度這種小事兒,就連王夫人欠的錢都不算甚麼,薛家也沒那么小氣,方才那些不過是她的氣話罷了。最要緊的事兒,薛家出去了,還能借誰的名頭呢?
似是見薛寶釵面上的神情有些鬆動了,薛家太太愈發的放緩了聲音,勸慰著:“好孩子,娘統共就你和你哥哥這兩個孩子,能不為你們著想嗎?其實你姨母在我跟前都下了保證了,說會讓你入宮當伴讀的,等過去五六年,再讓娘娘賜婚,這事兒不就好了?還有你哥哥,你以為那監工的差遣是好做的?就算不用他來幹活,光是日日跑到外頭風吹日曬的,那也不好受。”
聽得提起薛蟠,薛寶釵面上露出了怔怔的神色來。
當初,為了能讓薛蟠脫罪,薛家很是花了一大筆錢,才將事情辦妥了。哪怕其中有王子騰的干預,有王湛老爺子的舊故幫襯,該花的錢,可是半點兒也沒少花。
即便如此,薛蟠的案子還是發了。好在這回算是徹底了結了,畢竟連泰安帝都允許他將功贖罪了,即便將來再被人翻出來,也不用再擔驚受怕了。只是這一次的破財消災,可真的是讓薛家狠狠的傷筋動骨了。更要命的是,薛蟠還不知曉甚麼時候才能回京。
“寶丫頭,還有個事兒。你光想著咱們家在京城裡宅子,真的不想想,咱們家沒個男丁鼎力門戶呢?你哥哥如今去了南面督建堤壩修橋鋪路,咱們家可就咱們娘兩個了。就這般,還怎麼搬到外頭呢?你呀,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外頭生活可不單單是財迷油鹽的事情。”
薛寶釵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心頭更是五味雜陳,有心說這一切都是哥哥薛蟠闖下的禍事,可一想到她的哥哥如今還不知曉在吃怎樣的苦頭,終究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下去了。
罷了,這一切都是命啊!
“那就聽娘的話,看來年開春究竟是個甚麼情形罷。”薛寶釵淡淡的道。
話是這麼說的,可事實上薛寶釵並未抱太大的希望。這是因為儘管往年也是開春才知曉消息的,那卻是對外了。一般來說,都是年前請了人去相看,畢竟關係到各個王府的郡主縣主,很多都是希望能親自瞧上一瞧的。因此,多半情況下都是在年前就有了基本的意向,等年後再正式宣布罷了。如今眼瞅著離小年夜也沒多久了,薛家這頭卻甚麼消息都沒有得到。
如今,薛寶釵唯一的希望就是,因著泰安帝帶著諸人去塞外行圍才耽擱了這事兒,畢竟同去的還有好幾個王爺和家眷。不過說真的,這種可能性真心不大就是了……
甭管希望有多渺茫,薛寶釵還是願意試著去相信。而在此之前,她還要跟薛家太太一道兒望眼欲穿的等待著薛蟠的來信。
名義上薛蟠算是將功贖罪的,不過實際上泰安帝對此並不抱有甚麼奢望,只是命人捎帶上了薛蟠,至於他究竟能不能幹活,或者願不願意督建等等,泰安帝完全不在乎。也就是說,薛蟠只要不胡來,自主權還是很大的,最起碼寫信收信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
——只要他別犯懶。
然而,薛蟠都離開京城好幾個月了,除卻剛到的時候送來一封報平安的信函外,旁的時候只有薛家太太派人送東西送銀子送信,卻沒有任何回音。若非因著京城這頭完全沒聽說南面出了事兒,薛家太太或許早就被嚇死了。想著馬上就要到年關了,薛蟠就算再不著調,也該派人送信過來了罷?
這個想法倒是沒錯,可惜事實卻是啥信函都沒有。倒是江南的甑家給榮國府送了不少年禮,當然還有金陵城的故交等等,總之等到了小年夜依然沒有薛蟠的消息時,薛家太太絕望的病倒了。
彼時,泰安帝終於帶著一大波人慢悠悠的回京了,其實依著他的想法,在外頭過完年再回京也使得,左右京城裡有太上皇,完全不怕出事。可他又惦記著閨女的親事,特地讓人拿了黃曆算日子,瞅來瞅去的,卻只有來年正月二十一和三月十九,以及臘月初三是好日子。正月里那是絕對趕不及的,臘月又太遠了,泰安帝決定折中一下選在三月十九好了。可若是在三月里辦親事,那勢必要趕在年前回京,要不然就是到時候逼死戶部,也沒法將一切齊備了。
萬幸的是,嫁閨女最愁人的嫁妝一事,對於泰安帝來說反而是最容易解決的。事實上,早在十年前,當他意識到女兒很可能要遠嫁和親時,就已經開始給她準備嫁妝了。這十年裡,每當逢年過節的,他都會在正常的賞賜之外,額外再添一份,讓恭妃好生收著。在他登基之前,恐怕就已經攢了至少二十萬了。
等後來,他登基成了泰安帝,那就更不是問題了,哪怕國庫空虛,私庫里的錢財多著呢。再加上賈赦追討回了無數銀兩,又坑了薛家好大一筆錢,別看那些錢全變成了物資,可對於泰安帝來說,這些物資原應該由他來買,這可不是省卻了好大一筆錢呢?
所以,嫁妝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唯一的麻煩在於……
公主府。
沒有,既然是公主,那就必須要有公主府,不然豈不是變成真的嫁出去了?到時候成親了,公主和駙馬都是要住在公主府裡頭的,這也是為何賈赦哭著喊著說十二要嫁出去的原因。其實,駙馬並不算是真正的上門女婿,因為公主和駙馬所生的子嗣依然屬於駙馬家中,姓氏也是隨駙馬,基本上除了年節入宮領宴以及獨居一府外,跟尋常的夫妻並無太大區別。
入宮領宴倒是無妨,像當初榮公賈代善尚未過世時,每逢年節都是帶上老妻賈母一道兒入宮領宴的。只要身份足夠,夫妻二人一道兒入宮過年那就不叫個事兒。可獨居一府就略有些麻煩了。
其實,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泰安帝原本並不知曉自己會登基,而太上皇對於女兒或者孫女的親事一直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的親生女兒裡頭十有八九都是遠嫁和親的,甚至還有那種前頭大的喪報剛到,回頭又給送去一個小的。至於孫女們,甭管是否去和親,既不是公主,就無需考慮公主府了。也因此,整個京城裡的公主府寥寥無幾。
泰安帝思考了一路,也沒想出好法子來。畢竟如今立刻開建是肯定來不及的,改建的話,改誰家的宅子呢?倒不是他前兩年沒想到,而是剛登基的時候那是真的忙啊,忙到腳不沾地都絲毫不誇張。況且還有下頭一串弟弟們等著封爵建府,這一時半會兒的,他還真就想不起自家兒女來。
沒見到如今已經十八歲的三皇子都還未建府嗎?正妃側妃都有了,侍妾就更不用說了,偏到如今還擠在宮裡的皇子所中,跟四皇子、五皇子當鄰居。
至於雍華公主?呵呵,先前都不確定她能不能嫁出去,誰會惦記公主府呢?
最終,泰安帝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著先回京,等到了京城裡再想法子就是了。真要是不行,回頭將賈赦提溜到跟前,比他拿出應對之策來!!
不得不說,泰安帝這個想法是真心不錯。只是,他忘卻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當賈赦知曉他放在心尖尖上近二十年的兒子即將嫁人之後,他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坦然的幫著想轍兒解決公主府的問題?
顯然這一次,泰安帝註定是要失望了。
要說失望也不盡然,最起碼在入京之後,泰安帝就得到了來自於賈赦的熱烈歡迎。很明顯,哪怕榮國府出了些許亂子,也並未影響到賈赦迫切的想要尋到泰安帝哭訴的心情。這也並不奇怪,畢竟只是寶玉魘著了,一沒有病到起不了床的地步,二還能每日裡哭鬧上好幾個時辰,賈赦會在乎才叫怪了。事實上,賈赦很想建議賈政狠揍一頓寶玉。
——孩子胡鬧怎麼辦?打一頓就好了。一頓不行那就兩頓,就沒有挨打解決不了的事兒!
也因此,賈赦索性死守在城門口,等泰安帝一行人的車隊一回來,他就立刻換乘馬匹湊上前去。
虧的聖駕跟前的人對賈赦都很熟悉,要不然就等著被拿下罷。好在泰安帝看到賈赦時,只滿臉的欣喜,看的旁人目瞪口呆,都不知曉原來這個冰山面癱居然還會真情流露。
等賈赦湊到了跟前,泰安帝索性命他上了馬車,這才道:“你趕緊給出個主意,雍華的公主府還沒著落呢。”
賈赦略懵了半響,才驀地綻放了笑容:“公主府還沒準備好呢?那就別準備了,我不嫁兒子了。”
“別胡鬧,賜婚的聖旨都下了,你以為還有收回來的可能?”泰安帝冷笑一聲,“這是命令,不是請求!趕緊幫朕仔細想想,怎樣才能在三個月里將公主府弄出來。不對,今個兒已經是臘月二十三了,離三月十九不到三個月時間了。趕緊想!!”
“我為啥要幫著動腦子想轍兒單就是為了將我家寶貝琮兒嫁出去?”賈赦茫然了,他開始懷疑人生了。
“你要是沒轍兒的話,那最多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賜婚的聖旨已下,斷然沒有更改的可能性了。還有,你最好別忘了,你可不單單賈琮一個兒子。哼!”泰安帝黑著臉冷哼道。
這般明顯的威脅話語,擱在任何人身上,這會兒恐怕都已經嚇趴下了。可賈赦卻只兩眼無神的望著泰安帝,可憐兮兮的點頭道:“是啊,我又不單單只有琮兒一個兒子……所以聖上打個商量罷,我把其他小子給您,甭管是當女婿還是當兒子都無妨,只一點,把琮兒留給我罷!我家這幾個哥兒姐兒裡頭,我最心疼的就是他了。”
泰安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好氣又好笑的道:“沒聽說過駙馬的人選還能變的。行了,你也少折騰點兒罷,又不是真正的上門女婿。”
“我知曉這裡頭的差別,可我還是……”賈赦硬生生的憋出了兩掛眼淚,生無可戀的望著泰安帝,“我那可憐的琮兒喲!”
攤上這麼個親家也真是造孽啊!!
見賈赦這副模樣,泰安帝是真心無奈了。憑良心說,他是不願意使用強硬手段促成親事的,這要是兒子倒是無妨,甭管兒媳婦兒願意還是不願意,回頭成親後生米煮成熟飯了,再生下了孩子,還能如何?可這不是他家是個閨女嗎?萬一將來出嫁後,被冷漠了受了委屈,到時候心疼的還是他。也因此,最初他才會放棄在京城裡尋摸駙馬,而將目光瞄準了塞外蒙族各部。
可既然如今是十二本人願意的,那麼他父母的意見就不是那麼重要了。要是當婆母的,還是略微為難一下兒媳婦兒,這當公爹的,素日裡壓根就不可能跟兒媳婦兒打交道,更談不上為難二字了。所以,泰安帝還是很淡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