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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僅僅只是個開頭,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恐怕王老爺子都沒法消停了。要知曉,京城裡納妾的人家不算多,可養通房並允許通房生兒育女的人家,卻是數不勝數。
“你呀你……你簡直就是不讓我過一天的安生日子,我說你這到底是在圖甚麼?”王老爺子格外的無奈,卻完全無視了被五花大綁的女婿賈政,只搖頭嘆息著對賈赦道,“我以長輩的身份跟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就算如今你有廉王殿下做靠山,可誰知曉往後會如何?你今個兒的做法卻是得罪了滿朝文武,連皇親國戚都被你得罪了個一乾二淨,你真的有考慮過以後嗎?”
“這可是為國為民的大事兒!”賈赦義正言辭的道。
“死腦筋!”王老爺子狠狠的瞪眼,旋即卻是一聲長嘆,“罷了,事已至此,但願有聖上的那一席話在,足以壓制那些人罷。”
“老爺子,您也太多慮了。”賈赦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雖說早朝之事的確有一時衝動的緣故,可事實上賈赦卻是早已思量過此事了。的確,他這般做法註定是會得罪很多人的,可同時卻也並非會完完全全的遭人恨。
自家的庶子庶女捨不得?那若是庶出的兄弟姐妹嗎?
撇開臉面不管,賈赦完完全全可以說句大實話,他煩透了庶妹們,只恨不得完全沒有她們,可好給府上省卻錢財。這跟嫡出的弟妹又不同,哪怕賈赦再怎麼鄙夷賈政,卻從未想過要賈政的性命,可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恁死他的庶妹們。
跟爭寵無關,完全是一種打從心底里的鄙夷。
賣了身的奴才生的東西,也配算作他的弟妹?也就是酷愛顏面的賈母了,居然還善待那些個奴才秧子,要他說,庶出的東西罷了,能好生養大便已經是他們的福氣了,還給嫁妝、安家費?做夢去罷!
況且,除卻自家的庶出弟妹外,這不是還有隔房的庶出子侄嗎?像榮國府這般因著長輩猶在並不曾分家單過的人家實在是太多了,賈赦就不信,那些個家主會不厭煩弟弟的庶出子女們?反正他是煩透了。
仗著尚且不曾分家,大肆花銷著公中的錢財。等長大了,還要給他們尋親事,置辦聘禮、嫁妝,甚至還要準備一筆不小的安家費!
——他們咋不都上天算了?!
不可否認的是,賈赦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他也不認為這世上會有真正的好人。同母的兄弟姐妹尚且有矛盾,不同母的還能和睦?他本人如此不待見跟他並無太多來往的庶妹們,還能指望他的兒女們善待庶出弟妹?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賈赦並不是很懂,可他卻深深的明白,這天底下沒人是真正的傻子!
“老爺子,您對我說掏心窩子的話,那我也不說客套話了。其實,今個兒早朝那番話,您仔細琢磨琢磨就明白了,雖說我很想被削官罷職,可也沒有荒唐到想要全天下的人都恨我。您自個兒想想……”
賈赦笑得一臉詭異,其實這世上壓根就不存在沒有漏洞的律法,端看你怎麼去利用它。
他有說不準納通房嗎?沒有。他只是提議通房不得有子,並在膩味之後贈些銀兩打發出府。所以,以往怎麼折騰的如今仍怎麼折騰,大不了,隔個三兩年的,就立馬換上一茬,有甚麼妨礙的?
至於因此損失的子嗣,別逗了。庶出的子女再多又有何用?別說像榮國府這等子嗣興旺的人家了,就連林家那頭,明明已經數代單傳了,你看他們會不會納妾生庶子。這庶子跟嫡子是截然不同的,很多清貴人家是寧願過繼嗣子,也絕對不會讓庶子繼承家業的。
丟不起這個臉!
若連庶子都沒有甚麼太大的作用,庶女就更不用多說了。像榮國公賈代善就有三個庶女,也費心為她們擇了不錯的親事。可事實上,那三個庶女在出嫁後沒幾年,就皆陸續跟榮國府斷了聯繫。這還是善待的,若是不怎麼用心的,怕是就算還未出嫁,也已經跟家裡頭離了心。
所以,生那麼多的孩子有啥用呢?又或者,那些庶子庶女根本就是通房小妾費心求來的,因著知曉離開無望,索性努力生養,以求後半輩子有所依靠。儘管事實上,這只是痴心妄想罷了。
“老爺子您可想通了?”賈赦忽的又換了笑臉,湊上前去舔著臉求誇獎,“怎樣?這個法子好不好?是不是給很多顧惜顏面的人留了台階下?”
因為顧惜顏面,所以非要“念著舊情”,甚至有時候還是為了所謂的“勞苦功高”,就這般硬生生的將人留了下來,卻並不寵愛。
亦如賈政房裡的周姨娘,明明無子,也無寵愛,同時因著無人理會,吃喝用度連個體面的大丫鬟都不如,偏被束縛了手腳,這輩子都只能困在府里,一生無望。而事實上,榮國府願意這麼做嗎?賈政不想納新的嗎?不,這一切只是為了所謂的顏面。
王老爺子又不傻,只不過他的腦子太過於正常了,這才沒有看到賈赦眼裡的“新世界”。不過,在得了賈赦的提醒後,他終於恍然大悟。
“我終於明白了,你這是給了他們一個體面的法子換新歡?不對,也不僅僅是這樣,你還讓他們想法子驅逐了庶弟庶妹,包括庶出的子侄罷?讓我想想……”王老爺子說著說著,終於頭一回將目光落在了始終被五花大綁的賈政身上,忽的朗聲大笑,“我懂了,你這分明就是故意針對賈政,嫌棄他房裡的通房太多了,養通房養庶出子侄太費錢了?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老爺子也覺得不錯?”
“不錯不錯,當然不錯了。我的外孫、外孫女才是榮國府二房正經的子嗣,那些個通房所出的東西……哼!寵妾滅妻對罷?來人,先將賈政送入大牢,延後我親自施刑審問!”王老爺子一聲令下,便有人上前將賈政拖了下去。
托賈赦的福,賈政原就被五花大綁的,壓根就沒費多少勁兒,就被人拖走了。
再看賈赦,笑得如同一隻偷腥的貓兒:“老爺子您真的是老當益壯啊!要我說,倘若今個兒是嫡妻無子,那納妾自是理所當然的,就算是娘家人也不好說道甚麼。可我二弟實在是太過分了,珠兒多好的孩子呢,寶玉雖說有些小性子,可到底年歲還小,慢慢養總能好的。可他呢?一年到頭起碼有一多半都是跟通房丫鬟混在一起的,尤其是這兩年,四個庶子一個庶女啊!這還不算過繼給我的那個。老爺子,您就沒啥想法?”
王老爺子陰測測的笑了:“我的想法是,赦大老爺放心便是,我一定不會恁死他的。”
“好嘞!有老爺子您這句承諾,我這心裡就徹底鬆快了。我也給您一句準話,要是他還敢寵妾滅妻,回頭我就將他逐出家門!”
……
儘管賈赦的腦子確實有些問題,可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他也是真能察覺到旁人所完全不曾注意到的細節。
正如這一次,乍一聽他的言論,簡直就是跟全天下的人都過不去。可仔細一想,卻也未嘗不是一次大清洗的機會。自己親生的庶出子女,就算心疼也是有限。而庶出的弟妹、隔房庶出的子侄、還有女婿的庶子庶女等等,全都可以藉此機會一併除了去。
當然,所謂的除了去並非要了對方的性命,而是藉此得到一些好處,甚至是往某些人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塊肉!
幾乎在一夕之間,整個京城都陷入了紛亂之中,每個人都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想因此謀得好處,又想護住自己在意的人,同時亟不可待的想要因此鬧分家的也占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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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竟是比旁人略慢一步,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那拉淑嫻完完全全的傻眼了。
在逮著機會揪住賈赦詳詳細細的問明了前因後果之後,那拉淑嫻帶著一臉的震撼,凝神望著賈赦,好半響才道:“老爺,您竟多智至廝,難不成以往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聽得那拉淑嫻這番話,賈赦難得沉默了片刻,旋即才幽幽的開口道:“並不是,我是真糊塗,無需裝糊塗。”頓了頓,賈赦又添了一句,“你也可以當我是傻的。”
說啥大實話呢?!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老爺您實在是太深謀遠慮了。”那拉淑嫻抿了抿嘴,腦海里卻是浮現了之前打聽到的消息。就是因為賈赦這一次不按牌理出牌,徹底攪渾了京城的水。而事實上,端閏五十六年,該說太子黨又一次活躍的時期。在這一年,原本又該出現久違了的群臣上折請求三立太子……
結果,所有人都去折騰後宅的通房姨娘、庶子庶女了,完全沒人注意到前太子正翹首以盼早日離開幽禁之所。
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很快就到了端閏五十六年的年末。
這期間,發生了兩件大事兒。
其一便是隔壁東府的敬大太太居然老蚌生珠,在十月初查出了身孕,算算日子該是八月里就懷上的。要知道,敬大太太之前可是連棺材都備下來的,所有來看診的大夫都說她已經不行了,聽天由命。結果,人家儘管如今看起來還是病歪歪的,可能懷孕就代表她的身子骨沒有想像中的那般差。
據說,得知此消息後,賈敬樂得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甚至還命人備下了不少年禮,特地給已經被逐出家門的珍哥兒送去。
珍哥兒:“……”他無話可說。
當然,對於榮國府來說,這頂多算是個稀罕事兒,真心談不上有多開心。尤其是賈母和賈政,自打賈赦又鬧了一出後,賈政可是狠狠的吃了一通苦頭,還被王老爺子假公濟私的關押了兩月之久,哪怕被放出來了,也責令他立刻將所有的通房丫鬟都處理乾淨。當然,王老爺子也不是那般刻薄之人,在釋放了賈政的同時,他也讓人給王夫人送去了口信,讓她備下銀兩,厚嫁通房。
王夫人當然很樂意!
就像賈赦先前所預料的那般,他提出的這個舉措,乍一看的確很糟心,可仔細一想卻意外的舒心。這不,就連王夫人都覺得這個法子再好不過了,她是真心不想再看到那些個礙眼兒的東西,偏生又要故作大方賢惠,不敢隨意發作。如今,這般好的機會到了她手中,只損失些不打緊的銀兩,簡直太合算了。
的確,所謂的厚嫁通房,對於王夫人來說,亦如九牛一毛。
要知道通房丫鬟的賣身銀子也不過是二十兩左右,每個月的例錢就二兩,哪裡算上逢年過節攢下的賞賜,積攢多年恐怕也不過百餘兩銀子。而王夫人因著心裡頭痛快,大手筆的每人給了三百兩銀子並幾樣金首飾,同時允許她們將多年的積蓄盡數帶走,甚至還許諾,若是將來庶子分家單過了,她們隨時都可以尋上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