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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珠死得悄無聲息,王夫人並未牽連到她的家人,反而因著金珠有志氣,多賞了二百兩銀子予金珠的娘。至於硯兒,則是在挨了五十下板子後,被打發去了莊子裡。
沒兩日,王夫人房裡又多了兩個丫鬟,一個名花鈿,一個喚螺鈿,只是論相貌卻遠遠不如死去的金珠,也不能說丑,只能說是容貌平平,不過因著年歲小看著倒也挺水靈的。對此,賈母不置可否,她本人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沒有哪個當嫡妻的會樂意身邊伺候的都是俏生生的小丫鬟。當然,這是年輕時候,自打上了年歲,尤其賈代善前兩年撒手人寰之後,賈母整個心性都變了,如今卻是愈發喜歡嬌俏艷麗的小丫鬟了。
這事兒乍一看算是揭過去了,可外頭卻越傳越邪乎,連賈政時常不回嫡妻屋裡,日日留宿書房軟玉在懷的事兒,都出來了。
府內管事嬤嬤的事兒尚未完全料理好,府外的流言蜚語漫天飛,各種事端一樁接著一樁,一茬接著一茬,全然沒有留給王夫人半點兒喘息的機會。王夫人忙得腳不沾地,偏事兒非但不曾減少,反而愈加增多的跡象。
又幾日,容嬤嬤來到榮禧堂,直言求見王夫人。
☆、第011章
容嬤嬤是一個神奇的人,她的忠誠天地可鑑,她完成主子命令的決心感天動地,然而她的三觀卻略有些扭曲,往往那拉淑嫻一句淡淡的吩咐,就能引出一場驚天動地雞飛狗跳的慘烈劇情。
亦或前些日子那拉淑嫻吩咐她將賈政和王夫人“請”出榮禧堂,然而最終的結局卻是她一不小心把榮禧堂給砸了。
這一次……
“二太太。”容嬤嬤昂著頭挺著胸,雄赳赳氣昂昂的走進了榮禧堂的東面耳房。然而,明明應當是奴才跟主子請安的情形,愣是被她演繹成了高官下訪,就仿佛她還是皇后跟前第一紅人六宮之中第一老貨,而王夫人則是隨便哪個可以任意捏圓搓扁的小妃嬪乃至貴人答應。
偏偏,王夫人這個自認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出大小姐,真的被唬住了。不由自主的起身便要行禮,好在就在躬身的那一刻,王夫人及時清醒過來,面色極為難堪的盯著容嬤嬤。
容嬤嬤抬了抬眼皮,冷哼一聲:“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永遠得不到,勉強占著也會招致厄運。想來二太太明白我在說甚麼罷?”
王夫人一臉的鐵青,咬牙切齒的反問道:“榮禧堂是老太太讓搬的,管家權是老太太給我的,她張氏若真有不滿,怎不去尋老太太說理?”
“榮禧堂不過是個院子,也不比東院舒坦,二太太想占就占罷。管家權只會讓人累得半死,誰稀罕誰拿去。哼,二太太真當以為甚麼人都跟你似的目光短淺?”容嬤嬤忽的綻放了一個笑容,只是她不笑也罷,一旦笑起來,就算不能活活嚇死人,也絕對能達到止小兒夜啼的功效。卻見容嬤嬤露出笑容後,用比往日裡更為陰測測的聲音道,“不知二太太可有見到過我家太太的嫁妝?”
唰的一下,王夫人面上的血色盡褪,甚至身形一晃,若非她及時扶住了一旁的小几,指不定就直接摔了個四仰八叉。
“我是個奴才,二太太不會讓我交不了差罷?”容嬤嬤上前一步,明面上是為了攙扶王夫人,實則卻是死死的扣住了王夫人的胳膊,用力之大險些直接將胳膊擰得脫臼,“請罷!”
下人向主子動手該當何罪?別說王夫人乃是榮國府正經的當家太太,縱然只是類似於周姨娘這種半個主子,也不是容嬤嬤惹得起的。然而,王夫人卻硬生生的咽下了這口怨氣。原因很簡單,她當初的確趁著大房勢弱,以各種藉口挪了好些個原本屬於那拉淑嫻的貴重嫁妝。
容嬤嬤是早間去了榮禧堂,回來時卻已經是臨近傍晚了。當然,時間並不打緊,重點是她去時兩手空空,來時卻是一溜兒的人扛著大件的家舍以及十數個箱子浩浩蕩蕩的從榮禧堂趕往東院。
有人好奇,更多的人則是猜到了一些內情,因而皆選擇了三緘其口。只道那一日,王夫人氣得摔了一屋子的瓷器,而東院卻是叫了一桌的素齋席面。
短短數十日內,連著幾次交鋒,王夫人賠上了同賈政的夫妻情,搭上了一個元姐兒,還落了個顏面盡失,連吃進去的東西都一一吐了出來。而那拉淑嫻,乍一看她是不曾奪回榮禧堂和正院,實則卻是好處多多。賈赦和賈母離了心,璉哥兒回來了,二房連著吃了大虧還起了內訌,至於榮禧堂和管家權,那拉淑嫻原就不甚在意。這坤寧宮都住過了,區區一個榮禧堂實在是提不起興致;東西六宮都管過了,就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國公府又有甚麼打緊的?甚至於連賈赦所襲之一等將軍的爵位,那拉淑嫻也不在乎。
那拉淑嫻不在乎,可容嬤嬤卻是小氣得緊。
“皇后娘娘,明明這事兒是咱們在理,憑甚麼不堅持下去?就算您看不上那點子破玩意兒,也沒得留給他們的。咱們應當趁勝追擊!”
“哦?那照嬤嬤的意思該怎麼做?”
“自然是以王氏貪墨娘娘您的嫁妝為由,趁機逼她自請下堂!”容嬤嬤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儘管事實上她對王夫人只有鄙夷並無怨恨,她依然不會放過任何蔑視她家娘娘的人。
“再坐等二老爺娶一位有腦子懂進退的新婦?”那拉淑嫻挑眉道。
容嬤嬤被噎得臉紅脖子粗,憋了半天總算是擠出一句話來:“那老奴能不能繼續尋王氏的麻煩?保證不讓二老爺休了她!”
“你高興就好。”
協議就此達成,那拉淑嫻在展現了她的鐵腕之後,終於過上了心儀的安靜生活,沒事兒逗弄一下夫君和兒子,抽空整理一下東院那幾乎被荒廢了的書房,外加儘可能的了解一下外界的狀態,包括這裡的皇室宗族。相較而言,容嬤嬤的日子就要過得精彩多了,除卻每日早間陪伴那拉淑嫻給賈母請安外,旁的時候皆尋不到她的人影,與之相關的是,榮國府比前段時間熱鬧多了,一天三場的唱大戲,且每日都不重樣,氣得王夫人恨不得掐死自己以求清淨,卻也間接的讓賈母和賈政對她愈發失望了。
忽一日,容嬤嬤神秘兮兮的湊到那拉淑嫻耳邊,用刻意壓低的聲音討好的道:“娘娘,這次您絕對想不到,老奴尋到了怎樣的寶貝,保准能讓老太太一朝回到三十年前,體驗一把年輕的感覺!”
不等那拉淑嫻開口,外頭傳來丫鬟問賈赦安的聲音。不多會兒,賈赦也走進了屋裡,朗聲大笑道:“淑嫻,這次你絕對想不到,我尋來了甚麼人,保准讓你好生樂一樂!”
那拉淑嫻:……總覺得這倆人干不出好事兒來。
☆、第012章
見賈赦擠到了跟前,容嬤嬤立馬就乖覺的退了出去,只道去端茶點,將內室留給了他們倆口子。
“老爺何事這般開懷?說出來也讓我樂樂唄。”那拉淑嫻笑著起身拉過賈赦,完全看不出來她方才還在腹誹跟前這兩位。賈赦倒是乾脆得很,半點兒磕絆都不打,直截了當的說道:“淑嫻,是你娘家派人來了!沒想到罷?”
那拉淑嫻面上一怔,賈赦以為她是激動的,忙又添了一句:“不過不是你父兄他們,而是張家的管事嬤嬤。具體情況還不甚分明,我只一聽到消息就來告訴你了。這會兒,人已經到榮慶堂了。”
儘管是那拉淑嫻的娘家來人,可於情於理,都應先拜會榮國府的老太君,故而這般做法倒是符合情理。那拉淑嫻只愣了片刻,便向著賈赦展顏一笑:“老爺您且等等我,我略梳妝一番後,再同您一道兒去。”
賈赦自是滿口答應。
一刻鐘後,倆口子坐上香車,由僕從簇擁著趕往了榮慶堂。一路上,那拉淑嫻雖面上帶著笑,卻幾乎沒開過口,倒是賈赦一直絮絮叨叨的不停歇,聽起來似乎挺期待這次會面的,亦或是他認為那拉淑嫻會開心。
很快,榮慶堂便到了。
對於即將見面的所謂娘家人,那拉淑嫻並不期待,卻也不至於會因此心虛。先不說她得了原主的所有記憶,縱是沒有,也不會懼怕區區娘家的僕從。倘若今個兒來的是她的父母兄長,那就又是另一說了。跟著賈赦進了榮慶堂正堂里,那拉淑嫻抬眼望過去,果然今個兒多出了好些個眼生之人。
“給母親請安。”賈赦和那拉淑嫻先行了禮,後大大方方的拿眼看向正堂里多出來的那幾人。
賈母笑道:“還愣著作甚?方才不是還說想見見你們姑太太?怎的,不過就兩年未見,你們就認不出來了?喲,這是打量我欺負她了吶。”
“老太君說笑了。”那幾人相視而笑,打頭之人忙上前向那拉淑嫻行禮問安,只道,“見過姑太太,給姑太太請安了。姑太太可好?哥兒可好?”
說到前頭時,氣氛猶可,可及至最後一句問出口,榮慶堂內賈家諸人的面色一下子變了。及至這會兒,諸人才猛地想起,張家因著丁憂回鄉,已有兩年多未曾進京,而榮國府這頭卻是壓根就不曾將瑚哥兒早夭一事告訴親家。
“好,一切都好。家裡可好?”那拉淑嫻得體的笑著,並不曾細說。聽她這麼一說,賈家諸人那原本提著的心都放下了,儘管瑚哥兒早夭一事誰也不願意看到,可發生了那般大的事兒卻未曾通知張家,實乃榮國府不占理。幸而,那拉淑嫻給輕飄飄的掩飾了過去。
那嬤嬤倒是不疑有他,事實上雖說是張家派來的人,卻也未必了解那拉淑嫻,見相貌對得上,語氣神態也無異常,那嬤嬤便笑著道:“一切都好。來之前,老太爺說了,咱們府上既已出孝,就當早早的回到京里,替聖上分憂。不過,主子們趕路終究是麻煩了點兒,故而這才早早的派我們幾個前來,把京里的舊宅子修繕歸整一番,再來瞧瞧姑太太。姑太太可別嫌老婆子太嘮叨,咱們這也是怕到時候主子們問起,一句話都答不上來可就糟了。”
“父親母親又不會吃人,有甚麼糟不糟的?不過,我倒也有話要問嬤嬤,若嬤嬤不急的話,留下陪我兩日可好?”那拉淑嫻這話雖是向著那嬤嬤說的,實則卻是在詢問賈母。不過,榮國府和張家乃是姻親,那拉淑嫻要留自個兒娘家人小住兩日,完全不叫個事兒。故而賈母也跟著挽留了起來,一時間正堂里倒也是和樂融融的。
忽的,下人來報,二太太來了。
身為榮國府的當家太太,甭管是哪一家的親眷來訪,哪怕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王夫人也得過來陪著。又因著她就住在離榮慶堂不遠的榮禧堂里,合該來得比那拉淑嫻更快一些才是。不過真要算起來,稍晚一刻也算不了甚麼大事兒,畢竟來的是張家的僕從而非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