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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謝二叔教誨。”十二笑眯眯的答道,眼角瞥見寶玉不能的扭動,連個正經的坐姿都沒有時,卻是不免有些皺眉。不過,又想著就賈政這迂腐古板的性子,恐怕寶玉將來的日子要難過了,當下便又笑著同寶玉打招呼,“寶玉,回頭只管安生用功念書,等過個幾年,你三哥哥我在國子監也安定下來了,一定讓你進裡頭念書去。”
不等賈政面露欣喜,寶玉卻忍不住痛罵起來:“誰要念書?哪個要念書了?你們一個個都只知曉功名利祿,分明就、就、就是祿蠹!”
所謂祿蠹,指的是竊食俸祿的蛀蟲,也喻指貪求官位俸祿之人。
或者可以這麼說,“祿蠹”這倆簡簡單單的字,在某些讀書人眼裡無異於最惡毒的罵人詞彙。十二雖不是真正的讀書人,聽了這話也沒了好氣,好在他已經瞄到賈政即將爆發,便索性向賈政拱了拱手,出言告辭。
只是,還沒等十二走出梨香院,就聽見屋裡傳來寶玉悽厲的哭喊聲,還附帶王夫人冷靜至極的聲音:“還不快去書房找把戒尺來!老爺,您仔細手疼。”
十二默默的頓了一下腳步,旋即跟沒事兒人一般的離開了梨香院。他堅定的相信賈政和王夫人是寶玉的親生父母,且寶玉這孩子非但極為皮實,還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所以一定不會有事兒的。
不過,甭管怎麼說,十二最終還是讓人給珠哥兒支會了一聲,萬一真的打死了那就不好了。等晚間,珠哥兒喚了個小丫鬟過來給十二傳話,只有短短三個字:沒打死。
喲,那就沒啥好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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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中,這本該是蓉兒成親的日子,結果寧國府卻大門緊閉。外人只道蓉兒的未婚妻出了意外,再加上寧國府這頭原就不喜熱鬧,倒也沒往其他方面去想。唯獨只有少許的幾個知情人知曉,寧國府早已悄然改換門庭。
之所以國公府的牌匾還在,是因為太上皇如今仍在世。泰安帝雖性子方面有些問題,卻也是個純孝之人,並不願意因著這些個小事兒與太上皇起了衝突。也因此,允了蓉兒降爵繼承寧國府,也就是說,蓉兒成了三等將軍。
寧國公賈演乃是第一代國公爺,賈代化則降爵承襲了一等將軍之位,賈敬是二等將軍,按說應該由賈珍承襲,結果卻是直接垮了一代,由蓉兒承襲了爵位,成為了三等將軍。
這就意味著,所謂的寧國府早已名存實亡,只等太上皇一走,就要改換牌匾了。當然,蓉兒也可以選擇不換,只要他有這個膽子。
眼下看來,他非但沒有這個膽子,竟是連寧國府都不敢回了。偏如今,賈敬已被送到了遠離京城某座深山之中,寧國府闔府上下竟無人做主,只能由著蓉兒賴在榮國府。十二說了他兩回,見他一臉後怕的狂搖頭,索性也就隨他去了,只叮囑他尋幾個心腹妥當之人,將寧國府看守好了,免得回頭少了東西。
又幾日,賈珍親自登門拜訪,詢問出了何事,又逮著蓉兒問他將來該如何。
憑良心說,偌大的一座寧國府,甚至於整個賈氏一族,之於蓉兒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郎來說,實在是太沉重的責任。蓉兒雖有心鼎力門戶,卻實在是無能為力,見親老子上門了,他思來想去,索性就將難題推給了賈珍。
可賈珍也毫無辦法,哪怕這些年他老老實實的在翰林院辦差,又得賈赦往日裡照拂一二,可論起真本事來,他實在是沒多少。萬幸的是,他對於蓉兒這個兒子,雖談不上有多疼愛,可到底是獨一個孩子,再加上如今蓉兒是得了聖旨,繼承了寧國府承襲了爵位,就算是親老子,賈珍也沒啥好插手的。因此,在賈赦的見證下,賈珍帶著繼室尤氏重新歸了寧國府,不過他放棄一切權利,至少在明面上,必須聽從蓉兒的。
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照蓉兒所言,起碼家裡頭有人氣了,要不然他還是不敢回家。而等賈珍夫妻倆回來後,蓉兒也旋即回府,只是經歷了這麼一事兒,寧國府可算是元氣大傷,且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在勛貴人家裡頭,寧國府的名聲一落千丈。
“這麼說,蓉兒以後娶不到媳婦兒了?”迎姐兒一面將帳本子依次放好,一面同嫂子王熙鳳先聊著。
雖說迎姐兒早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王熙鳳,無奈那拉淑嫻不允,只怕她懶散下來容易,回頭再揀起來卻是難了。而王熙鳳這頭,鑫兒年歲太小,縱是有奶娘和丫鬟婆子在,多少也要顧及一些,加上迎姐兒原就無意於奪權,王熙鳳倒是同她配合默契得很。
這會兒姑嫂兩個邊說閒話邊歸整帳目,不知不覺就說到了隔壁東府。
王熙鳳道:“除非是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要不然怎麼可能娶不到媳婦兒呢?還不是因著事情才過去這點兒日子,人人都在盤算著,自是不好說親。你只等著再過上兩年,蓉兒一準能娶上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他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兩年後也才十五歲,倒是不急。”
“原就不急,與其急吼吼的尋個不怎麼樣的,還不如索性多等兩年,說個好的才是!”王熙鳳一面說著,一面促狹的向著迎姐兒笑,裡頭飽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要是迎姐兒是個尋常小姑娘,被王熙鳳這麼一取笑,早就受不住了。偏她的性子隨了賈赦,尤其這臉皮厚似城牆,即便看懂了王熙鳳的意思,也只是大大咧咧的道:“瞅我做甚?不對,該是說瞅著我也沒用。我上頭還有個哥哥呢,小哥哥不嫁,能輪得到我?”
“你們一個兩個的,怎的都喜歡說琮兒?也虧得他性子好,沒的跟你們計較,要是攤上個脾性不好的,還不知曉怎麼鬧呢!”王熙鳳也是無奈了,這大房裡每個人說起十二,都一副巴不得他嫁出去的模樣,偏十二本人完全無所謂的樣子,弄得她很是哭笑不得。
“他脾性好?”迎姐兒翻了個老大老大的白眼,沒好氣的道,“嫂子您回去問問我二哥哥,問他打小被欺負了幾回,又是怎麼被欺負的。對了,不止二哥哥,還有二房的政二叔叔、珠大哥哥,隔壁東府的珍大哥哥,他們一個兩個的,都是被我小哥哥欺負長大的!”
“真稀罕,旁人也就罷了,琮兒還能欺負政二老爺和珍大爺?”王熙鳳壓根就不信。
迎姐兒默默的在心裡給賈政、珍哥兒點了一排蠟,這就是年長的壞處,連被欺負了,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要不然就算說出去了,也只能徒惹笑話,簡直不能更慘。
不對,還真有比他倆更慘的。
“聽說昨個兒石頭弟弟又挨打了?”迎姐兒奇道。
王熙鳳只掩嘴笑道:“人家叫寶玉,偏你們一個個小促狹鬼都愛喚他石頭。對呀,他昨個兒又挨打了,不過這算是稀罕事兒嗎?之前不是照著一天三頓打的嗎?政二老爺也真是的,不知曉得了誰的主意,只拿著戒尺打寶玉的左手心,上回我去尋二太太,只瞅著寶玉那手喲,腫得跟個豬蹄膀似的。”
“這般打法雖然沒給打壞,石頭弟弟果然不愧是石頭弟弟。”迎姐兒嘟嘟囔囔的道,又見自個兒手頭上的事情總算做完了,當下大喜,“完事兒了,我可以出去玩了!”
一個晃神,等王熙鳳定睛瞧時,迎姐兒早已撒丫子飛奔出去了。當下,王熙鳳不由的連連失笑,暗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眼瞅著是個大姑娘的長相了,這心裡頭卻仍是日日惦記著吃喝玩樂。不過,因著知曉迎姐兒早就跟張家那頭說定了親事,見她這般逍遙,自也不算意外了。
只是,迎姐兒定下了,十二卻還沒著沒落的呢!
在腦海里晃悠了一下後,王熙鳳很快就丟開了這事兒。倘若她親近人家有正合適的人選也就罷了,既沒有,還是別摻合這事兒了,左右以榮國府的情況,再配上十二的能耐,還怕尋不到媳婦兒?只恐怕人家心思壓根就不在這上頭。
這回,還真就被王熙鳳給猜著了。
十二隻滿心滿眼的盼著他老子早日說服泰安帝,好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比拼,目的自然是為了進上書房做侍講。其實,若非年歲不允許,十二覺得當個小伴讀也無妨,只要能虐到四皇子錦嗣,讓他幹啥都樂意。
☆、第229章
“聖上喲!臣給您跪下了!”
御書房裡,賈赦一被允許覲見,就二話不說衝進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哪怕地上鋪著厚厚的毛毯,看他這副架勢,也是有夠嚇唬人的了。
龍案後頭的泰安帝一副頭疼欲裂的模樣。這一刻,泰安帝甚至希望自己別太了解賈赦這個攪屎棍,可君臣倆人認識十來年了,又是打從他尚未登基開始,就已經是老交情了,以至於只要看到賈赦一言不合就下跪的舉動,泰安帝就猜到接下來一準兒沒有好事兒。
“你就不能消停幾日,少給朕惹點事兒?”
要不怎麼說人的底線都是越來越低的呢?擱在認識賈赦之前,泰安帝是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是一個嚴以律己同時也嚴以待人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吹毛求疵了,能逼得他說出這般無奈至極的話來,賈赦也是真能耐。
“這真的是惹事兒呢?臣從來不惹事!”
賈赦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攤上旁的不了解他的人,興許還真的被他給唬住了。可惜的是,別說泰安帝了,就連一旁伺候的宮人們,都是一副強忍住不翻白眼的無奈樣兒。
如果說,賈赦不惹事兒,那這天底下就再也沒人能惹事兒。
“一句話說明原委,不然直接滾出去。”泰安帝也不是沒有耐性的人,實在是因為他太了解賈赦了,要是任由這貨在跟前瞎比比,恐怕今個兒都不用辦正事兒了。
索性賈赦也光棍,聽泰安帝這麼一說,直截了當的叩頭道:“那就請聖上安排一場比試,擇出最優秀者入上書房陪同兩位皇子念書。”
泰安帝原本已經打算等賈赦滾蛋後繼續批摺子了,結果聽得這話,很是愣了一下,眉頭緊鎖,抬眼道:“理由?”
“先前太上皇在位時,允許到年歲的皇子皇孫一併入上書房做學問,這一舉措引得高門大戶乃至平頭百姓爭先效仿,但凡家中有餘錢的,皆願意請先生到家教導子嗣,即便沒幾個錢的,也會湊錢送子嗣去私塾念書……聖上,您難道不應當將這番舉措傳承下來嗎?”
說完這些話,賈赦滿臉放光的望著泰安帝,而泰安帝則是回給他一個老大的白眼:“朕是問你理由。”
“對啊,理由就是……”賈赦頓了頓,想著興許是方才的理由還不夠正大光明,當下又道,“臣的意思是,聖上您可以召集皇室宗親,並未及弱冠的進士們,從中擇優入上書房,同四皇子、五皇子一起念書做學問。這叫一視同仁,這叫英明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