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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又怎麼樣?”劉康昂著頭不看劉統勛一眼,“與我有什麼干係?”

    “我要你掉轉頭來看看!”

    “怎麼,你不敢?!”

    劉康運了運氣,一下子掉轉頭來,但那死氣沉沉的棺材似乎有什麼魔力,他瞟了一眼低下了頭,似乎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卻是目光閃爍,始終不敢正視。

    “你是讀過書的,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劉統勛淡淡說道,“這裡頭的屍體是你一手致死的,你自然不能正視這冤魂!我勸你早早認了實情,免遭皮肉之苦,那賀露瀅也不須曝屍遭檢,或可稍減你的罪戾。”劉康仰著頭、滿不在乎地看著劉統勛,說道:“劉延清,我原以為你是好人,真是走了眼了!我在山東賑災,你去看過,我是不明事體的人嗎?災民們都稱我是劉青天!”“你要貪天之功麼?賑災是皇上的恩典?”劉統勛冷笑道:“山東藩庫在你任上無緣無故短缺銀子一萬七千兩,就是沒有這個案子,朝廷也要審問明白的!”

    劉康晃了晃脖子上的鐵鏈,哼了一聲道:“我是貪官,你查去好了,我不耐煩和你嚼老婆子舌頭。”劉統勛斷喝一聲道:“現在問的是賀露瀅一案。賀露瀅是怎麼死的?”“我早就回你大人的話了。”劉康一臉揶揄之色,“你大人問了,犯官也‘招’了,他是上吊自盡死的”

    “當時驗過屍麼?”

    “驗過!”

    “本欽差信你不過,”劉統勛冷冰冰說道,“今日要開棺驗屍——來人!”

    “在!”

    “開棺!”

    “扎!”

    幾個仵作答應一聲,轉回小桌旁,互相含著酒滿頭滿身噴了,毫不猶豫地拿起斧、鑿、撬棍來到棺前,一陣叮叮噹噹砸擊,隨著一聲極難聽的“吱呀”響聲,厚重的棺材蓋已經磨轉到一邊。此時場上鴉雀無聲,都把目光she向幾個仵作的動作。只見一個仵作頭兒熟練地取出一把長鉗子,似乎把屍體從頭到腳夾了一遍。又忙著要銀針,在已經糟爛不堪的賀露瀅屍體上一處一處下針,賀李氏立時在旁嗚嗚咽咽放了聲兒。順天府尹楊曾坐不住,起身到賀氏跟前撫慰了幾句什麼,便踱到棺材旁邊,親自查看仵作拔出的一根根銀針。那老仵作看一眼楊曾,見楊曾點頭,便來到劉統勛公案前,拱手稟道:“驗得賀露瀅屍體一具。頭、胸、腹、骨胳各處無傷、項下喉骨、顎骨有繩勒傷痕兩處。銀針刺探,全身無中毒症候,唯胸膈骨下一處銀針微黃,應系屍體受腐之故……”

    仵作說到“全身無中毒症候”全場觀眾已是大嘩,聲音低一陣高一陣,有人竟高喊,“打死這個潑婦!”還有的人鼓譟:“劉統勛是昏官,請阿隆柯大人主審!”一片罵聲鋪天蓋地,震耳欲聾。此時劉康提起了精神,卻是一聲不言語,頭昂得高高的,兩眼直盯盯地看著劉統勛。滿眼都是怨毒:看你怎樣收場。連站在圈子邊的乾隆,手心裡也全是冷汗。

    “吵叫什麼?!”劉統勛大喝一聲,霍地站起身來,“啪”地一聲堂木爆響,“這是國家法司衙門!順天府抓住為首的,枷號!”他起初也被仵作的報說激得渾身一顫,但他是親審此案的主官,劉康殺人,有目擊人、有血衣,各色人他曾分別勘問,除了劉康和三瑞抵死不招外,人證物證俱實,此時怎麼會驗得無毒?思量著,劉統勛走到那老仵作身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老仵作腦門上沁出汗來,“小的范印祖。”

    “作這行當多少年了?”

    “小的三代都是仵作。”

    劉統勛看了看棺中賀露瀅的屍體,沒有腐爛完的皮肉包著白森森的骨頭,發出一陣陣嗆人的惡臭味,賀露瀅的顎下勒得骨頭都凹進一道。他一聲不言語,取過一根銀針插入屍體口中,又取一根插在咽喉間,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屍體。少頃,劉統勛將兩根針輕輕拔了出來,只見半截針銀光閃閃,半截針已經黑紫斑駁。劉統勛滿意地笑了笑,舉針問道:“范祖印,你受了何人指使,敢這樣喪天害理?你不懂王法,連仵作行規矩也不懂麼?”他輕蔑地將針扔到劉康面前,格格笑著回到了座位上。

    “大大大……人!”那仵作驚恐地看著劉統勛。爬跪幾步,語不成聲地號叫道:“是是……”

    “是什麼?”

    范印祖畏縮地看了一眼楊曾,口吃了半日才道:“是小人學藝不精……”“我不是做仵作的,尚且知道毒從口入,由咽而下,你竟敢如此跟我支吾!”劉統勛大怒,啪地一擊公案,人們以為他要發作范印祖,不料他揮手指定楊曾,厲聲喝道:“撤他的座,摘他的頂子,剝他的官袍!”

    楊曾早就驚得面白如紙,聽范印祖沒敢攀自己,剛緩下一口氣,不料劉統勛向范印祖虛晃一槍,猝不及防間已把鋒芒指向自己,連發怔的工夫都沒有,被身後戈什哈猛力一推,已經離座,頃刻之間冠袍已被去了。此時他才稍稍回過神,顫抖著兩腿欲立不能、欲跪不甘,結結巴巴問道:“劉……大人,這是……”

    “范印祖,”劉統勛目中出火,惡狠狠地一笑,“你現在放膽說,是哪個目無皇憲的混蛋指使的你?”

    乾隆見劉統勛霹靂閃電地處置京兆尹這樣的大員,也是心頭一震,聽見這話,不禁心頭又是一熱,喃喃說道:“此人忠臣。”訥親挨乾隆身站著,也嘆息一聲:“是,不但忠,而且能。眨眼之間楊曾變成平民,他難逃國法了。”說話間范印祖已經手指楊曾,說道:“就是他!他前日叫我去,說皇上有意周全劉康。這案子扯得太久,早已是說不清楚的事了,若驗出毒來更不知要牽連多少人。得超生時且超生,沒來由做惡人。又賞了我二百兩‘酒錢’……”他話沒說完,楊曾已經癱暈在地。

    “架他下去!”劉統勛勃然大怒,似乎在平息自己衝動的情感似的定了定神,“這是案中之案。本欽差自當奏明當今,依律處置——劉康,你如今怎麼說?”

    劉康已經伏在地上不能說話。一個衙役扳起他肩頭“噗”地噴了一口水,他才悠悠醒轉過來。他的精神已完全崩潰,反來復去吶吶說道:“命該如此……我都認了……賀道台……你不要纏我,欠命還命,欠命還命!”他聲音嘶啞悽厲,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驚恐地望著棺材,象是那棺材長了腿正在逼近他,遮著滿是油汗的臉蹭著往後退:“你不要過來、啊?!不要!欠命還命,欠命還命!”

    高無庸去後,傅恆立刻叫人備馬,說要出府,棠兒從裡屋出來道:“昨兒回來,見皇上奏事,馬不停蹄地忙到現在,還不松泛一下,又要哪裡去?”傅恆笑道:“我想去見見張廷玉,有些細事皇上自然不能一一料理,還是要多聽聽這位老相爺的。”棠兒揶揄道:“你如今也是相爺了,還是國舅爺宰相,自然以國事為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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