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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呀!”傅恆朝外喊了一聲。立刻進來一個戈什哈。傅恆笑道:“你這會子就去東關,傳我命令,命范高傑、方勁立刻到這裡商議進剿紫荊山的事。要是胡振彪傷勢好轉,也一併叫來。”

    “扎!”

    待戈什哈出去,吳瞎子沉吟道:“紫荊山離著這裡七百多里,真要興軍,得趕緊知會喀爾中丞,調撥糧糙。不過,據卑職了解,紫荊山匪徒並不是白蓮教正宗,多是饑寒交迫的百姓被逼上山為匪。那裡頭目都是青幫白極會的。要是能一邊放糧,一邊請青幫出面勸他們下山,也是一法,不一定要打。”

    “你是說招安?”傅恆問道。

    “招安是上策!”李侍堯道,“這次飄高請他們出來助陣,他們沒有來,足證他們不是一夥。相爺可修書一封,說明朝廷好生之德、撫愛之意,又有馱馱峰匪巢傾覆之鑑,再加上吳瞎子江湖幫朋友以利害相勸,我想,兵不血刃拿下紫荊山是做得到的。如今大軍去征剿,反而嚇散了他們,過後我們一走,仍是原來模樣。再說晉省原來就沒有報這個案,您興師動眾這麼一鬧,本來和喀爾中丞相處得不錯,您還要在太原呆些日子,鬧翻了,辦事也不方便。”  

    傅恆聽了深覺有理,正要仔細策劃,見外頭戈什哈帶著范高傑、方勁一前一後進了天井,便斂了笑容,使了個眼色,李侍堯和吳瞎子都退到了身後。待二人行了參禮,傅恆方笑道:“范高傑,你在營中做得好大事。”

    “也沒什麼大事,”范高傑在側旁躬身陪笑道:“有些傷號要療治,重的送太原,輕的就地醫治,要征買些藥材;清點陣亡軍士名單,也得趕緊報我們張軍門,好撥款撫恤家屬……”

    “報張廣泗?”傅恆哼了一聲,站起身來逼視著范高傑,“朝廷有旨,晉軍統屬我指揮。如今差使辦完,理該報我,甚麼緣故要報到張廣泗那裡?你是他的家奴?”范高傑聽他語氣不善,眼皮迅速翻了幾下,說道:“這幾年借調張軍門部屬征剿的很多,都是差使完了就回老營。張軍門為考查部將戰績,規定了這項制度……”傅恆嗯了一聲,說道:“聽說你還代張廣泗擬了請功摺子,可否取來一閱呢?”范高傑盯了方勁一眼,問道:“你已經稟知了欽差?”“怎麼,他不能稟我?”傅恆一聽屬實,早已氣得手腳冰涼,一拍桌子喝道:“你忒煞地目無國憲,膽敢弄這種玄虛冒功諱過——你這忌賢妒能的賊,活象張士貴——來人!”幾個戈什哈守在門外,忙應聲而入,答道:“在!”  

    “摘了他的頂戴,剝掉他的官服!”

    “扎!”

    親兵們惡狠狠撲上去,一頓手腳,己剝下范高傑的衣冠,朝後腿窩一踹,范高傑“撲通”一聲已經跪倒在地。傅恆從他袍袖裡取出那份折稿。例覽了一下甩在桌上,格格笑道:“本來是神目如電,幽微如燭:你大營受困惡虎灘,我親率敢死之士奇襲相救,現在卻成了你正面進軍,我偏師策應。你搶功勞竟搶到我頭上!再說你這個人,胡振彪救你,你對胡振彪見死不救;方勁勸你偵察突圍路線,慚拒不採納——你知道麼,要不是方勁斷後,你能逃到惡虎灘麼?你心裡想,我是文弱書生,好欺哄,焉知書生殺起人來更不含糊!”他手一擺,一臉不屑神氣,“拖他出去,就在衙門外大旗下,割下他的首級,傳示全軍!”

    “傅中堂——傅六爺,這都是張軍門的指令……我不是人,我不懂事……”范高傑被幾個軍士架著,一邊拖著走一邊怪聲怪氣慘呼,“是我擒的飄高……”  

    “殺他!”傅恆格格一笑,對方勁道:“我請旨調你們到兵部。這裡的隊伍由你來率領,和胡振彪同心協力,給我帶好!”

    三十六護短貪功驕帥陷功臣承顏孝母皇帝說夢事——

    四月初八浴佛節,軍機處接到傅恆自山西發來紅旗報捷奏章,同時又收到四川總督張廣泗彈劾傅恆為貪圖戰功,擅誅統軍主將的奏章。訥親接到這兩份文書,有點不知所措,忙命小路子去西華門外請張廷玉,商量一下入奏辦法。小路子去了沒一刻工夫就折轉回來,說張廷玉已經奉旨進養心殿了。訥親想了想,這種摺子是乾隆最為關注的,斷不能寫節略,便命在軍機處當值的太監進去稟告“有要務請見皇上。自己揣了這兩份摺子,在永巷口等候召見。不一時便見高無庸出來傳旨:“皇上叫進。”

    “是。”訥親躬身答應,隨高無庸進來,一邊走一邊問:“張相也在皇上那裡?”高無庸笑道:“不但張相,鄂爾泰相公也在裡頭呢!你要今兒不當值,也要進去。”訥親忙問:“有什麼事麼?”

    高無庸向訥親一笑,說道:“我們做奴才的哪裡知道主子的事。”訥親知道他處事謹慎,便也不再問,隨高無庸直到丹陛上,還未及報名,便聽乾隆在東暖閣說道:“是訥親來了麼?進來吧!”  

    “給主子請安!”因是天天見乾隆,軍機大臣免行三跪九叩禮,訥親甩了馬蹄袖跪下行禮,滿面笑容說道:“張公、鄂公你們也在?”張廷玉和鄂爾泰是先朝老臣,都坐在炕邊,向訥親點頭致意。乾隆笑道:“兩位宰相都和朕打擂台呢!你來的正好。今兒是浴佛節,太后有懿旨,要朕率上書房和軍機處王大臣隨她到大佛寺進香,為佛沐浴。你看可行?”

    訥親怔了一下,這才留意乾隆今兒穿戴得齊整:頭上戴著白羅面生絲纓冠、駝色單緞袍,束著白玉鉤馬尾鈕帶,腰間繫著齋戒牌,袍外套著一件石青緙絲單金龍褂,腳下青緞涼里皂靴也是新的。訥親思量必是這兩個讀書人正諫勸他不要信佛,只好故意岔開笑道:“奴才有更要緊的喜事,奏了主子,餘下的事再商量,可成?”說著便將傅恆的奏摺遞了上去。

    “嗯,是傅恆的。”乾隆接過來掂了掂,笑道:“傅恆這陣子,要麼就不寫,一寫就是萬言書。”說罷便展開觀看,題目十分醒目:《欽差大臣傅恆跪奏蕩平黑查山馱馱峰白蓮教匪五千餘眾,生擒渠魁飄高事》。未及展讀,已是喜上眉梢,索了茶,一頁一頁細看。三個軍機大臣在旁註目,只見乾隆時而緊皺眉頭,時而臉色陰沉,時而閉目沉思,時而喟然嘆息,愈看愈是顏色霽和。移時,他輕輕推開奏章,下地橐橐踱步,喃喃道:“五千餘眾!有五千人?這?……“還有一份摺子,”訥親囁嚅了一下又道:“是四川總督張廣泗的,也說的是這事。”訥親說著,又將張廣泗的摺子捧遞上去。乾隆接過看了看,臉上毫無表情,將兩份摺子疊起,對張廷玉和鄂爾泰道:“你們也看看。”問訥親:“這件事你看怎樣?”

    訥親叩頭答道:“此事容易分辨。應下旨著傅恆和張廣泗來京,由他兩個當面撕擄清白。”張廣泗的彈章很短,張廷玉已經看完,聽見這話,說道:“訥親這建議不成。我軍大獲全勝。詔告天下臣民,褒獎有功之臣是第一要務。陣前斬將是常事,不能為小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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