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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關防欽差駐蹕,綏靖地方治安。可他倒好,去睡女人!”顒琰鐵青著臉道,“可見他平日所作何事!老百姓的口碑如鐵,無論富無論窮,無論錢債出人命,私地合了算拉倒,千萬別見高玉成——他就沒這檔子事,我也不能容他!”他頓了一頓,放緩了口氣,“一見面就沒給大家好顏色,不是我顒琰存心癱>菸銥矗筒字菡獾孛娑糝偉芑檔秸夥腫由希黨鍪戮鴕鍪攏鍪戮筒皇切∈隆悴字蕕難靡劬退鬮蠡崍艘夢遙杖思衣忱蝦旱姆孔癰墒裁矗俊字莞氐氖σ家昧瞬榘歟靡勖僑伎睿砘恍氯耍?
他前頭說的都對,查辦師爺也順理成章,“衙役全部開差”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本來垂首靜聽的官員們立時一陣輕微的騷動,雖然沒人說話,互相顧盼著拉衣襟跐腳尖擠眉弄眼的,甚不安生。劉墉見不是事,清了清嗓子說道:“十五爺是恨鐵不成鋼啊!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一位嫡脈的龍子鳳孫竟會在運河岸驛道旁犯難蒙塵!就這件事而論,不但是我大清開國沒有過,二十四史中亂世割據也極少見的,裡頭有個肖三癲子,還是邪教里的人物。真的出了大事,激出變故,朝廷的法統尊嚴,十五爺的名聲體面何存?”
他老官熟牘洞悉宦情,輕輕點出“名聲體面”四字,顒琰立時已明白自己激忿之下把話說過頭了——一個堂堂皇子,千金之軀,半夜三更被幾個小賊攆得走投無路,傳到宮裡,再經太監小人潤色渲染,還不知造作出多難聽的謠言中傷言語來!顧琰想到這一層,心裡已是著忙,呷著茶只是沉吟,卻聽劉墉又道:“幸而是有驚無險吶!十五爺臨危不亂當機立斷,一邊巧為周旋,一邊暗自調度,所有賊匪,除肖三癲子潛逃之外,無一漏網。反思回顧,我這個刑名出身的欽差大臣先就愧惶無地!各位老兄也該捫心自問,你們就在這地方,有的還是地方官,如果平日敦睦教化有方,保甲連環縉紳大戶善為監護調停,哪來這樣的三不管地面,匪盜賊寇又何由乘隙作亂?——這件事沒有完,我和和大人要聯名寫摺子請罪,諸位老兄,滄州府的同知、守備、駐滄縣的營兵管帶、滄縣縣令、府里教授訓導、縣丞縣學教渝,幾有功名職分的,都要寫出服辯文書送呈十五爺處核辦,待十五爺裁度處分。”說完,用詢問的目光看看顒琰,又道:“還請十五爺訓誨!”
“該講的,劉大人都說到了,就照劉大人的指示辦。”顆琰不知怎的,倏然間想起乾隆有一次撫膝長嘆,“什麼玉旨綸音?什麼‘聖明在上臣罪當誅’,都在那裡唱太平歌,打太極拳!說起來朕似乎想怎樣就怎樣,是定於一尊的天子,你這裡疾雷閃電狂風暴雨,到下頭都變了味兒,仍舊的風不鳴條雨不破塊——不在其位不是個中人,哪裡知道朕的難處?”如今事在自身,他也體味到“難處”了——你就是昔心焦慮說煞,下頭人自有他們的章程,萬變不離其宗敷衍你。你就雷霆大怒恨煞,還得指望這群人給你辦個事!他無奈地咽了一口唾液,說道:“眼下就要過年,農閒季節社會集市多,要防邪教滋事,一頭鎮壓,一頭要安撫賑恤。過了年要備耕備荒,到麥收入倉才能安頓住人心。還要防著大戶欺凌佃戶,彈壓小戶抗租抗賦。各位大人不但要辦好自己的差使,也要留心政治治安。我和劉大人雖然差使有分別,但都在山東,有什麼事要隨時報上來。”說罷端茶,人精子閃出來高叫:“十五爺端茶送客!”
於是眾人紛紛辭出如鳥獸散。這裡兩位欽差三個屬員抬級上樓說話。
“崇如,”顒琰令眾人安座,自己也坐了,接過惠兒捧上的茶,不勝感慨他說道:“我還是太嫩,慮事不周啊……真要驅散這群衙役,還要再招募,不但費事費錢,都是生手,差使也誤了。”因見錢灃和王爾烈端坐不語、恭肅如對大賓,又笑道:“錢先生我藩邸里久仰了,王師傅也是自己人。這裡不是外頭,太拘謹了反而生分,你們隨便點,有什麼見識建議只管說。”王錢二人忙微笑合身稱“是”。
劉墉接著顒琰話口說道:“我和十五爺的心是一樣的。任你官清似水,無奈吏滑如油。想起來就恨得牙痒痒。但十五爺想,搜人拿‘賊’,是師爺下的令,燒房子是為逼‘賊’出逃。拿對了有功有賞,拿錯了有人擔當,這都是通天下玩熟了的把戲,再不值和他們計較的。還有,吃衙門飯的大都是祖傳輩輩留下的,開革了他們,再招募來還是他們族的兄弟子侄。本分人家誰進衙門?勉強招來生手,不會辦差,仍舊要誤事的。”王爾烈道:“官是虎,吏是狼,您趕走一群飽狼,招來的又是一群餓狼,敲骨吸髓刮地三尺,更是兇狠貪婪。”錢灃也道:“官是虎,吏是倀。我沒有當過外任官,但要胥吏不依勢揩油,自秦始皇以來不曾有過。”
“先帝爺曾經說過,吏治是一篇真文章。”顒琰被他們說得心裡一陣陣泛起寒意。“就是當今皇上,雖然以寬為政,吏治上頭從來也沒有懈怠過。你們有你們的專差,是要辦國泰的案子,眼見要到年關了,不知現在情勢怎樣?你們幾時到濟南去?”
劉墉沒有立刻回顒琰的話,沉思著掏摸煙荷包,從竹節筒里抽出火楣子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著濃煙,良久才道:“臨出京我和和珅錢灃反覆計議過,聖旨里沒有說專辦國泰的案子,但國泰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兒,難保沒人給他通風報信兒。但通省虧空庫銀一二百萬,要遮掩得天衣無fèng大約也難。所以他只有挪了西牆補東牆,先盡著省城首府首縣這些庫充實了糊弄敷衍。我們在德州興土木、建學宮,營造蘇奴王陵,賑災放糧,一者是掩一掩國泰耳目,二者這裡水旱碼頭人口密集,聚那麼多災民也確實容易滋出事端。國泰不是易與之輩,拿不到證據不能動他——我已經派人暗訪去了。”他嘴角吊起一絲微笑,“已經有了消息。國泰這年恐怕也不大好過。”
在德州大事鋪張奢華原來為的掩住國泰耳目!顒琰原是對此頗有成見的,至此不禁釋然,王爾烈和錢灃大約是一樣的心思,覺得有點意外。和珅卻吃了一驚,立刻不安起來:一到德州他就密地見了國泰家人,帶口信給國泰“正月十五之後啟程去濟南,省垣重地不可掉以輕心,其餘虧空也要趕緊補入庫中。不然我也保不下他”。這個劉墉貌似忠厚穩沉,不哼不哈的在府下還有這一手!更令人驚疑的,劉墉壓根沒有講過在德州這些施為是做給國泰看,更沒有給自己通氣說已經“暗訪”去了。這些措置是不是專意防範自己的?像是在回答和珅疑竇,劉墉磕著菸灰又道:“我給黃天霸寫信,國泰的案子已經初見眉目,叫他黃家傾巢出動,和青幫那些人偵察國泰的莊園房產錢莊當鋪生意貨棧,三夭前驛使回信,還有保定一處沒有到,正在開列清單。十五爺,那可真是令人咋舌的個數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