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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看了看眾大臣:“說到大炮,還是西洋人的精。平定‘三藩’時,西洋人張誠造的炮在湖南、陝西都派了大用場。如今聽說制炮局又停造了,這不成!索額圖你記著這事,叫兵部留心,朕要親自看看的!”

    索額圖忙欠身答應一聲“是”,又笑道:“施琅的炮艦,奴才瞧著已經夠使了。這回再造的炮,不妨用到葛爾丹身上,只怕在庫里存的時間長了不好。”

    熊賜履就坐在索額圖身旁,他原不贊同打台灣,見康熙決心已定,反倒又擔心戰事不利,因笑道:“離夏天還有四五個月,若能再造二十門大炮,臣以為還該運到福建,小心點總是好的。等台灣打勝了,再將大炮運往古北口大營,交飛揚古用也不誤事,和准葛爾打仗,更得籌備周密。”

    康熙要在西部用兵,正在選擇前敵大將,熊賜履幾次推薦飛揚古能勝此任,他都沒有下決斷,聽熊賜履這話,一笑說道:“哦?看來你決心要推薦飛揚古了。朕看似乎還是周培公好些,他在甘陝平工輔臣,很有章法嘛!”

    明珠卻不願周培公再度出兵立功,忙接下了話頭:“聖上,陝西平叛,主將還是圖海,帶的兵是在京王公家奴,沒有圖海坐鎮,他周培公一個漢族大臣,能濟什麼事?再說,古北口的兵都是上三旗正牌子,老圖海患風疾不能上陣,周培公一個人是不行的。”  

    索額圖接連寫了幾封信給周培公,沒有得到回信,心裡也不自在,便道:“熊賜履和明珠說的是,周培公文弱書生,單人統領滿漢八旗勁旅確是力不從心,何況他也有病……”

    康熙邊聽邊搖頭,幾個人話中含意他雖不知端底,但說周培公不能帶兵,他無論如何不相信。當初周培公還是白衣秀士時,康熙便在爛面胡同當場以軍事面試,那真是談鋒一起,四座皆驚。南苑行軍法,平涼大捷,周培公的功勞遠在圖海之上,調任奉天提督,原就為西邊戰事再用,此時豈可輕易變更?想著,不禁微微一笑,正要說話,李德全挑簾進來說道:

    “萬歲爺,四省海關總督魏東亭來京,遞牌子請見呢!”

    “什麼,虎臣來了嗎?在哪裡?叫他進來!”康熙一躍而起,大聲吩咐,“一定是剛到京城就來請見的。肯定沒顧上吃飯,傳旨,叫御膳房弄幾個菜,樣數不必多,要現炒,實惠一點!”說話間魏東亭已是進來,跟在身後還有個人抱著文書,卻是內務府堂官何桂柱。

    魏東亭出京已三四年,雖然與康熙有君臣之分,畢竟自幼同行同坐,君臣交情甚深,他剛進來便聽康熙吩咐叫人給自己弄飯,不知怎的,鼻子一酸,落下淚來。一邊恭肅叩頭,一邊說道:“奴才魏東亭恭見主子爺!您瞧我這是怎麼了,只是淌眼淚兒——鬍子一大把的人了,真不成體統!”  

    這是真情實感呀!康熙由不得心裡一熱,一腔高興化作了感慨,盯著魏東亭,看了好大一會兒才道:“是啊,你如今也是獨擋一面的大臣了。家裡老小如何,朕的孫阿姆呢?吃得動東西嗎?”

    魏東亭忙拭淚笑道:“托主子的福,奴才的母親身體康健,只是想念主子,天天都要念叨幾遍兒。這次奴才進京,母親將秋天專為主子泡的醉棗帶了十壇,她說這是主子最喜愛的。賤內史鑑梅,今年產下第二胎,臣已在摺子里奏明的……”

    康熙笑道:“對對對,朕答應給這孩子起個名兒,就叫——魏俯罷——要不了多久,朕就要見到他們了。朕明年南巡,你叫鑒梅給朕兩壇好鵝掌預備著侍候。哈哈哈……”又問何桂柱,“你有什麼事?”

    “回萬歲爺的話,奴才送摺子來了,裡頭有靳輔修復蕭家渡的折片。阜河已開了一半,下余的明年秋汛前可望竣工。這一件是禮部司官擬的去奉天從駕名單,要不要先讓熊賜履瞧過了再進主子御覽?再一件是李光地奏請主子北巡時由太子在京主持朝務的摺子,一併請皇上定奪。”  

    康熙點頭微笑:“好好,何桂柱這兩年讀書用功,有長進了,這幾句話說得比先前簡明了——”康熙說完拿起名單瞥了一眼丟給熊賜履,“我再斟酌一下吧。朕這次北巡奉天,又不是去遊山玩水的,李光地、查慎行這些文人墨客就不必從駕了,有高士奇盡夠了。東亭,你難得回來,陪朕一起去盛京走走吧?”

    魏東亭忙叩頭道:“這真是意外之喜,奴才巴不得呢!正怕主子攆奴才回去,有好些個事得從容回主子呢!”

    一時御膳房來稟說菜已備好。康熙笑道:“不要送來,在這兒他吃不好,小魏子你還是到侍衛房和你那幾個朋友一道兒,吃得香甜。朕後天啟行,你吃過飯就去給老佛爺先請個安,看看京里朋友故舊,再去瞧瞧蘇麻喇姑。後天天不亮就遞牌子進來——你跪安吧!”

    魏東亭連聲答應著下去。康熙方拿起靳輔的摺子,一邊看,一邊用指甲劃著名,口裡問道:“皇帝出巡,太子在京坐鎮,原沒有什麼說的,只怕他還太小些吧?”

    索額圖忙笑道:“小主子雖說年幼,外頭大事都是皇上主持,他在北京不過學著看看摺子,見見大臣,內里又有熊老夫子、湯斌他們照顧,李光地不從駕,也能幫辦事務,皇上也不必過慮。”  

    明珠也笑道:“索相說的極是。奴才說句狂話,當年主子登極時才八歲,個子怕還不及小主子如今高呢!要緊公事自然還是要送皇上御覽。其餘不要緊的,外邊有臣子們計議,裡面老佛爺也能照應。大阿哥和三爺也侍候著太子,還不是嚴嚴實實?”

    康熙沒有留心這兩個臣子話中細微差別,索額圖說的是太子監國;而明珠說的卻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共同輔佐朝政。他沉默一下,笑道:“就這樣辦吧。不過太子既然攝政,也得有些體統。索額圖從前奏過,請給太子服飾增制。因那會兒他還小,朕沒有答應。現在既出來辦事,雖然與阿哥們是骨肉,卻有君臣之分。朕看太子朝冠,可以用玄狐,東珠加到十二顆,其餘皇子青狐朝冠,東珠十顆,以示分別——熊賜履,你是禮部上的人,你說呢?”

    熊賜履早已在凝神靜聽了。他學貫古今,知道歷來太子監國,其餘諸皇子絕對不容干政,如今要太子和皇子都來辦理朝政,這就是大大不妥。但清朝自關外帶來的規矩就是如此,要動這個“祖宗家法”也是非同小可的。他當然聽出了索、明二人的弦外之音,但自覺哪一個也惹不起。思量了一下才緩緩說道:“其實服飾改不改並不十分緊要,要緊的是君臣名分,得有明詔訓諭。不過皇上既說了給太子加制,除了衣帽之外,還有禮儀,得叫禮部據前朝體製成例,規劃出來,就不致於出亂子了。”

    康熙這才品味出來,幾個人意見並不一致。當下也來不及細想,只說了句:“好,就依熊賜履所奏,叫禮部擬了呈朕看。”說完,便命眾人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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