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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猜來想去,終於明白了。哦,皇上這是“老病交加,痰迷心竅”了。唉呀呀,國家正處在內憂外患。交相襲來之際,老皇上又得了這失心瘋,這可怎麼辦呢?
四爺胤禎更是又愁又急。幾個月來,戶部、吏部、刑部的人馬幾乎全換了人。能幹的全被貶斥了,剩下的都是嘻嘻哈哈的老好人,或者是疲疲沓沓的官油子。這差我可怎麼辦呢?咳,他生悶氣白搭。過了七月節,皇上一道旨意下來:“四阿哥內務府及各部差事全部停辦,回府讀書。”四爺接到這個聖旨,簡直驚呆了。這,這,這太不可思議了。把能幹的官員拿掉,公事已經辦不成了,又把我也開銷回家,父皇難道想毀掉這江山嗎?他不敢往下想,可也不敢去父皇那裡問,只好待在家裡生悶氣。他這一生氣不要緊,見誰訓誰,連萬里迢迢回京探望他的戴鐸,也跟著不明不白地受了搶白。
也不能說大家全都糊塗了。有一個人冷眼旁觀,十分清醒,他就是四爺的謀士鄔思明。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四爺好幾天,終於忍不住了,把四爺請進花園書房,促膝談心:
“四爺,您近來的心情不大好啊!學生說句笑話,皇上停辦了您的差使,何不趁此機會休養生息,樂得逍遙,卻非要自尋煩惱呢?”
四爺愁眉不展地說:“唉,鄔先生,你我相交多年,你,你怎麼還不知道我的心呢?眼下,皇上龍體欠安,阿哥間的鬥爭愈演愈烈。照你的話說,這中原逐鹿,已經到了至關緊要的時候。可是皇上卻大批地處置正直臣子,以致國事糜爛。他老人家若真是痰迷心竅,糊塗了,這,這後事將如何料理呢?”
鄔思明縱聲大笑:“哈哈……四爺,你果然是杞人憂天!學生斗膽說句不恭敬的話,四爺要想重整山河,得向皇上學一學帝王之術啊!皇上清醒著呢。害了痰迷症的,是那些鼠目寸光的大小官員,糊塗的是四爺您哪!”
胤禎瞪大了眼睛問:“什麼,什麼,我糊塗了,我怎麼會糊塗了呢?”
鄔思明收斂了笑容,正色說:“你確實糊塗了,糊塗在沒有看透皇上的一片深意。正如您剛才所說,皇上龍體每況愈下,阿哥爭權也愈演愈烈。在這種情形下,朝中黨派之爭,也同樣是越來越不容迴避。不管是正人君子,還是jian佞小人,誰不想保自己,誰不想找靠山,誰又能逍遙在外,逃過這你爭我奪的大局呢?皇上這次貶斥的,全是能幹的、賢明的官員,不把他們拿下去,他們又怎能不加入黨派之爭?而只要一加入爭端,就必然會各保一主,越陷越深。所以,據學生看來,眼下,能躲過政治紛爭的、最安全、最保險的地方,不在六部,而在刑部的大獄裡。”
四爺有點明白了:“哦,照鄔先生所說,皇上是讓這些人躲災避禍去了。”
“四爺,還不止如此呢。”
“哦?鄔先生,請您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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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巧運籌生死兩遺詔防叛逆臨終萬言書
五十四巧運籌生死兩遺詔防叛逆臨終萬言書
老皇上康熙一反常態,雷厲風行地處分了一大批朝臣,還停辦了四王爺胤禎的差使。四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求教於府上的謀士鄔思明。鄔思明早已胸有成竹了,他向四爺說:皇上所以要這樣干,第一,是為了保護一批賢臣,免得他們陷入黨派紛爭。“還有第二層意思呢,”鄔思明接著說,“不知四爺注意到沒有,這次皇上貶斥的,全是手握大權的治世能臣。誰的權力大,職位高,誰受的處分就最重,這是為什麼呢?依學生看,這正是皇上英明過人之處。這些人,是非要拿下去不可的。”
胤禎詫異地問:“哦?這倒奇了。胤禎不懂,請先生明言。
“四爺,您別客氣。其實,您只要設身處地地為這些人一想就明白了。如今,老皇上健在,他們身居高位,手握重權;一旦新皇上即位,他們的身價又會立刻暴漲,成了擁戴新皇登基的兩朝元老、輔國重臣。他們本人,有的已官至極品,升無可升,賞無可賞。他們的手下,又有一大幫的門生、故舊,甚至結成了黨派。如果他們聯起手來,對付新皇上,將何以處之呢?當年鰲拜結黨弄權、操縱朝綱之事,咱們還聞之色變呢,老皇上能忘了嗎?權臣把持朝政,形成尾大不掉之勢,是歷朝歷代都深深忌諱的呀!現在,老皇上一紙詔書,他們全變成了‘犯官’,變成了‘罪臣’,以前的功勞、苦勞,一筆抹煞,過去的門生、故交,也全都樹倒猢猻散。等到新皇上登基,還是只需要一紙詔書,就可以讓他們得到赦免,官復原職。他們能不感恩戴德地擁護新皇上嗎?他們能不乖乖地從頭做起。勤勉辦差嗎?四爺,老皇上用心深遠,他替繼位的君主,不但留下了萬里錦繡河山,還留下了隨時可用,又任意挑選的能臣、賢臣。四爺,您不覺得皇恩浩蕩,不覺得皇上用心之良苦嗎?”
胤禎聽得激動不已,可是還有些不解:“鄔先生,這次貶斥的臣子中,有的年老,有的多病,萬一經不起這折騰,死了豈不可惜。”
鄔思明笑了:“哈哈……四爺,您一向以冷麵王和鐵石心腸自稱,怎麼不明白,在改朝換代的大動盪里,在關乎社稷命運的大局中,死上幾個人,又算得了什麼呢?在這件大事兒上,四爺,您不能有婦人之仁啊!”
胤禎聽了這話,心情豁然開朗。他向鄔思明深深一躬,然後仰頭望天,拍著額頭大聲叫道:“皇阿瑪,兒臣若能繼承江山,定不辜負皇上的一片苦心,定讓您老人家含笑九泉。”說完,突然向北跪下,伏地痛哭起來。
就在京師盛傳“皇上患了失心瘋”的嚴峻時刻,就在眾大臣紛紛猜疑、驚慌不安的時刻,一乘捂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綠呢小轎,被悄悄地抬進了暢春園,抬到了那塊宮中禁地——窮廬的門前。轎停了,抬轎的悄不言聲地退出去了。這時,轎簾一掀,上書房大臣張廷玉從裡邊走了出來,卻回頭吩咐一聲:“你且在轎里等著,不准向外張望,等候宣召吧。”哦,原來裡邊還有一個人呢!
張廷玉跨進院門,又招呼一聲:“所有御醫、太監,宮女和侍候皇上的人,一律退到宮外。”看著眾人都退出去了,張廷玉還不放心,又在房內,房外親自檢查了一遍,向武丹交代了幾句,這才走進窮廬,來到康熙皇上的病榻旁,輕聲說道:“皇上,皇上,隆科多來了。”
康熙皇上正在昏昏迷迷地睡著,臉色又灰又暗,刀刻似的皺紋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說:“嗯,是廷玉呀。隆科多來了嗎,叫他進來吧。”
張廷玉答應一聲來到門前,掀開轎簾說:“隆科多,出來吧,皇上叫你呢。”
隆科多正在糊塗呢。一大早他就被張廷玉叫出了家門,又被這麼神秘地抬到了這裡。他真不懂,皇上傳叫,來領旨聽訓就是了,這裝神鬧鬼的,到底是為什麼呢?一進窮廬,他更緊張了。好傢夥,怎麼靜得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呢?他的心裡像揣了一窩小兔子似的,不住地咚咚亂跳。他強自鎮定,跟著張廷玉來到屋裡,向躺在炕上的皇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