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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夠有分量了,飛揚古苦笑了一下說:”中堂言之有理,只怪下官調度無方,沒能早點看出這步棋來。早幾天,假如把狼是的部隊直接調往西北,阻住葛爾丹的退路就好了。現在,狼是已率軍深入,與葛爾丹的隊伍膠著在一起,抽不出來了。不過,依下官想,寧可打成平手,多相持一段時間,也比讓葛爾丹跑了好。索相,不能放虎歸山哪……所以……”
飛揚古的話還沒說完,索額圖已經動怒了:“什麼,什麼,相持一段時間,你這是什麼話?如果羅剎國知道了我們與葛爾丹打成了平手,突然出兵來增援葛爾丹,你又將如何處置?剛剛簽訂的尼布楚條約若因此毀掉,壞了朝廷的大局,你,你擔待得起嗎?”
飛揚古愣住了,他原來就不贊成讓索額圖到前線來,現在可好,碰上了。索額圖擺出了上書房大臣的身份,話說得又是骨頭又是刺,叫人駁不敢駁,聽又沒法忍受。請示皇上裁決吧,無疑是告索額圖的狀。那樣一來,這不要記下一輩子的怨仇?!唉,這可怎麼辦呢?當初皇上派他來時,自己為什麼不向主子奏明,讓索額圖全權指揮呢?現在可好,打勝了,他功勞第一,打敗了,他一點責任沒有。一步走錯,這黑鍋是讓我背定了。不行,說什麼也不能讓葛爾丹跑了。他一跑,我就是殺頭也無法向皇上交代。想到這兒,他咬了咬牙,堅定他說:“中堂,不是下官駁你的面子,四十三門大炮,全放在正面不妥當。葛爾丹從前也打過敗仗,可他這個人,詭計多端,恢復極快,假如此次逃了出去,勾結上羅剎國或者青海四部。西藏達賴喇嘛,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會兒功夫,索額圖的腦子也沒閒著。他想了,這場爭執早晚瞞不了皇上,如果事情真像飛揚古估計的那樣,皇上豈肯輕饒,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罪名。聽飛揚古說到這裡,他忽然換了一副笑臉,但話卻說得很決絕:“呀,飛軍門,你急什麼呢,咱們這不是商量著辦嘛,好好好,依著你,調十門大炮到西北去算了。”
飛揚古不能再堅持了,便下令調走十門大炮,又命全軍中午飽餐一頓,準備在大炮撕開敵陣缺口之後,發起衝鋒。前敵的兩員大將佟國剛和年羹堯接到命令,組織好隊伍,準備向敵人陣地發起突然衝擊。這倆人一個紅衣紅袍紅馬,一個白衣白袍白馬,威風凜凜,立馬陣前,如同即將離弦之箭。三軍將士見了,精神都為之一陣。飛揚古一聲令下,“佟國剛、年羹堯準備衝擊。衝進敵陣之後,立刻將敵軍分割包圍。佟國剛專攻敵人中軍,擒捉逆賊葛爾丹,如臨陣不力,使逆賊漏網,休怪我飛揚古軍令如山,也休怪我不給你這皇親國舅留面子!”
佟國剛“扎”的應了一聲,就見飛揚古將手中紅旗一揮,三十三門大炮,同時怒吼起來。炮彈閃著紅光,帶著濃煙,在駝城上炸開。頓時,硝煙瀰漫,血肉橫飛,令人慘不忍睹。可是,這駝城確實有它的特殊功效,你在這邊剛炸開了口子,那邊又有馭手們牽了另一批駱駝,立即缺口又被封住了。埋伏在駝城後面的火槍手,又都是葛爾丹精選出來的神槍手,他們專門瞄準了清軍的大炮手,幾乎是彈不虛發。幸虧飛揚古在練軍時考慮的周到,每門大炮都預備了十幾名炮手,這才不致於啞了大炮。雙方槍炮之戰,震得大地都在顫抖,飛揚古急忙下令,調集本部的火槍手和弓箭手,專門去對付敵軍的she手,這才壓下了敵人的氣焰。
在大炮轟鳴之下,駝陣被撕開了一條三十多丈長的口子,飛揚古揮舞手中令旗,大聲喊道:“七尺男兒,建功立業,就在此時,兄弟們,沖啊!”
佟國剛和年羹堯聽到號令,率領本部軍士,飛馬沖向敵陣,與葛爾丹的軍隊展開了肉搏。此刻,兩軍膠著在一起,大炮、火槍統統失去了作用,戰場上突然平靜了許多,只是刀劍撞擊的聲音,和被殺的人的慘叫聲不斷傳來,令人聽了毛骨悚然。雙方投入的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騎兵,清軍士氣旺盛,又有皇上在後面督陣,所以個個奮勇,人人當先。葛爾丹的騎兵們,也都是驍勇善戰的蒙古武士,而且,他們知道,此一仗的勝敗,關係重大,勝則站穩腳根,尚能喘息一時,敗則絕無生還之路,所以也是拼死力戰,毫無退縮之意。雙方人馬攪在一起,只能從有辮子、沒辮子來區分。有辮子的是清軍,沒辮子的就是葛爾丹的蒙古兵。只見戰馬奔騰跳躍,馬刀閃光飛舞,刀劍碰撞,火星亂迸,被砍掉的人頭,在馬蹄的踐踏下四處亂滾,鮮血汩汩,流成了一片片的血潭,又迅速被凍結,凝固。足足殺了兩個多時辰,勝負還未見分曉。索額圖是從血山火海中過來的人,此刻也沒了主意,臉色煞白,雙拳緊握,呆呆地望著戰場出神。
飛揚古的心提得更高,他心裡很清楚,這一仗是雙方的最後決戰,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倘有怠慢,就要貽恨千古。突然,他靈機一動,大聲喊道,“皇上聖駕到!皇上來看望大清勇士來了。萬歲、萬萬歲!”喊完,揮舞馬刀親自帶著後援部隊沖了上去。清軍戰士聽見皇上駕到,士氣大振,一邊高喊萬歲,一邊猛劈猛刺。葛爾丹見防線動搖,知道情況不妙,一邊下令後退,一邊飛馬逃向穆薩爾的大營。兵敗如山倒,他這一走,可把剩下的幾千蒙古戰士給坑苦了。在清軍重兵包圍之下,沒用一頓飯功夫,一個個被砍了腦袋。緊接著,清軍又不停地追擊,見人就殺,見帳篷就燒,霎時間,葛爾丹的大營,就被濃煙大火吞噬了。
葛爾丹在自己的中軍親兵拼死保護下,總算逃到了女婿穆薩爾的大營。前些天,他還恨女兒、女婿隔岸觀火,不肯為他出力,現在,倒感到慶幸了。沒有女婿按兵不動,他哪有這個喘息的機會呀?鍾小珍見父王身中數箭,戰袍上血跡斑斑,連忙過來,扶著他坐下。
葛爾丹看到今日一戰,全軍覆沒,想起十幾年來,東殺西砍,慘澹經營,夢想實現蒙古帝國的願望竟然一日之間付之東流,不免一陣心傷,淚水順著被戰火董黑的臉頰流了下來。鍾小珍乘機勸道:“父王,您如果早聽女兒一言,誠心歸順博格達大汗,也不致會有今日之慘敗,你……”
穆薩爾突然截斷了小珍的話,他手按腰刀,兩眼直盯盯地看著葛爾丹說:“現在不是埋怨後悔的時候。父王,您知道,我是不贊成東征的,更反對你叛逆博格達大汗。但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我要實現對你的諾言,保護你殺出重圍,現在,你和小珍一起走吧,我願留在此處,死戰斷後。只盼你逃出去之後,派人與博格達汗講和,穆薩爾也就死而瞑目了。父王,小珍,你們……走吧!”
聽了女兒、女婿的話,葛爾丹垂下頭去,無力他說:“唉,不是我不肯盡力,實是上天不許我恢復大蒙古帝國的宏圖霸業。我老了,也乏了,如今,我回天無力,什麼也不想了……”
此時的葛爾丹心中十分明白,突圍談何容易。十門紅衣大炮,已經擺在西北方向等著他,只要他向西北一動,馬上就會遭到無情的打擊。而且,剛才已接到探報,清軍狼是所部的軍隊,已開始向西北方向移動了。要想突圍,眼下惟一的辦法,是用假降以怠慢對方的軍心,趁機殺出重圍。他把這個主意向女婿一說,穆薩爾愣住了。堂堂蒙古勇士,只有血戰而死,哪有舉手投降的。但他反覆思索之後,除此之外,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