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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吵嚷嚷的人群忽然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圍在康熙身邊的民夫默默地讓開了一個甬道。

    領隊的是駐守固安縣的一位游擊。他帶了八名親兵,按著腰刀從沉寂的人道中穿過,俯身驗看橫臥在地上的朱道台。兩個師爺走上前來,口說手比,訴說“強盜”毒打觀察大人的經過。另外一些人把朱甫祥抬了下去。八個親兵不待吩咐,早過來橫刀看住了康熙和魏東亭。

    魏東亭冷眼旁觀著圍上來的綠營兵,一字一迸地說道:“上官游擊,你這是來拿我麼?”

    園為人靜,這句話說得又清又亮,上官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上官游擊驚得渾身一抖,刀向腳下一拋,便打了一個千兒:“啊,魏軍門!軍門怎麼沒有回北京?朱道台府里的人報信兒,說是強盜打了道台,聚眾謀反,卑職才……”

    “甭說這些個沒用的話。把這裡的事料理清楚,會同固安縣寫了扎子申報吏部,除了名完事兒!”因為未得康熙允准,他始終不敢公然暴露自己身後皇上的身份。

    可是,康熙卻沒有理會上官游擊,從河堤上從容踱下,拍了拍楊麼的肩頭道:“當年保和殿殿試,你是最年輕的一個,好像中的是二甲十四名,對吧?才過二年,便不認得朕躬了?”  

    “朕躬?”這兩個字似有千斤力量,壓得這位年輕縣令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的臉色變得紙一樣蒼白。上官游擊也像傻了一樣,張大著嘴合不攏來。好半天,楊麼才顫聲問道:“您是萬歲爺?”

    “是朕微行至此,姓朱的奴才對朕太無禮了,朕才命令侍衛施刑的。”

    楊麼陛辭已有三年了。三年前二百名外放進士同跪丹墀聆聽“聖訓”,他哪裡敢台頭望一眼龍顏?此刻,又怎麼能認得出來呢?遲疑很久,他競出口問道:“請恕大膽,不知有無憑據?”

    “哈哈,朕早看出你膽大如斗!好吧,朕不怪你,這也是應該問清楚的事。”康熙說著從懷中取出核桃大的一方玉璽交給楊麼。

    楊麼捧在手上細細審看,只見,上邊一盤金龍作印鈕,底下的篆文是“體元主人”四個字。啊,確實是康熙隨身攜帶著的御寶!楊麼此時再無猜疑,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雙手高擎玉璽,聲淚俱下,高聲山呼:“我主萬壽無疆!”上官游擊,眾親兵和民夫們也黑鴉鴉地跪了一片,高呼“萬歲,萬萬歲!”  

    “爾等皆朕的良善子民。哼,天氣如此嚴寒,朱甫祥還硬逼著民夫下河治水,直隸巡撫固何不據實參奏?都起來吧!楊麼,朕命你去任保定府尹。這裡的事,暫由上官委人處理善後。”

    忽然,有個老年人走上前來跪下求道:“萬歲爺,既然知道我們固安縣令是個好官,就該留下他來養護一方百姓。萬歲明察,我們碰到這樣的好官很不容易呀!”

    “這是升遷他嘛!朕再派一個好官來固安,如何?”

    這一聲問得人們面面相覷。那個賣酒的中年婦女,便趁機斟了滿滿一碗黃酒,用雙手捧給康熙,說道:“大冷的天兒,請萬歲爺用一碗酒暖和暖和身子!”廉熙毫不遲疑,端起來一飲而盡,高聲贊道:“好酒!”

    “萬歲爺說酒好,是咱們固安人的體面!萬歲爺方才說要再委一個好官來固安,這倒也好,不過顯得太費事了。何不委那個好官到保定去,留下楊太爺在我們這兒。升官不升官,那還不是萬歲爺一句話?”

    “好,好!你抵得上一個御史!”朕就依了!楊麼食五品俸,加道台銜,仍留任固安,怎麼樣?朕白吃你一碗酒,總要給你個恩典嘛!”  

    河灘上頓時歡聲雷動,齊聲高叫:“萬歲聖明!”

    原定回京的日期只好再推遲一天。當晚,康熙便宿在固安縣衙楊麼的書房裡。雖然處置了朱甫祥,百姓稱頌擁戴,可是他的心情卻有些煩躁不安,在書房裡一會兒坐下,一會兒起來,要了茶來,卻又不吃;從書架上抽出書來,翻了幾頁,又放下。忽然,他對魏東亭招手說道:“東亭,你到燈跟前來。”魏東亭雖有些莫名七妙,還是順從地走了過來。

    康熙端詳著魏東亭的臉頰嘆道,“唉,朕一向以仁待下,卻不想今日一怒之下,會失手打了你!”

    魏東亭猛然感到一股既酸又熱的激情從丹田升起,再也按捺不住。他漲紅著臉,跪下說道:“主子無端受辱,是奴才的過失!”

    “你要是心裡覺得委屈,就在這兒哭一場吧!”

    “不……!奴才怎麼會覺得委屈?那姓朱的穢言辱主,冒犯天威,奴才身為護駕侍衛,敢說無罪?”說著,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朕錯怪了你。你是怕那幾個狂奴傷了朕才不肯輕易出手的。看,你眼淚都出來了,還說不委屈?”  

    “奴才真的不覺委屈!”魏東亭連連叩頭,哽咽著說道,“奴才受主子厚恩,心中感激萬端。自思肝腦塗地也難報萬一……”

    “你說的是實話。”康熙挽著魏東亭道,“不過朕確有委屈你的地方——難道你不覺得朕這些日子待你薄了一點?”

    魏東亭弄不清這話的意思,驚得渾身一顫,忙道:“奴才不曾想過這事,主子並不曾薄待奴才。”

    “啊,你是幹練了還是學滑了呢?這幾個月朕是有意碰你的!”

    “奴才豈敢欺飾!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慢說主子並無疏遠奴才之處,即或有,奴才亦當反躬自咎,將功補過,豈能生了怨上之心?”

    “嗯,你這樣很好,但你終究不知朕的深意——你與索額圖、明珠不同。索老三是皇親,有時胡來,只要不妨大局,朕不能不給他留點面於;明珠呢,有才幹,卻不過是一個同進士的底子。有什麼可羨慕的?朕對他們,遠不如對你器重。你幾次請旨要棄武學文,朕都沒有答應,不是時候嘛!眼下,四方不靖,國步維艱,朕的身邊離不開你,你要吃得起這個——  

    魏東亭正在沉思默想,忽聽楊麼在門外通報說:“啟奏萬歲,乾清宮侍衛穆子煦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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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會文友帝師展風采斗虎將道姑暗用心

    十二會文友帝師展風采斗虎將道姑暗用心

    穆子煦呈送來的是索額圖和熊賜履的聯名奏摺,除了報告朝廷近況之外,還附上了伍次友從安徽寄來的親筆書信。康熙十分興奮,急忙拆開來看時,還是自己熟悉的筆跡,看著這端正、秀麗的一絲不苟的鐘王小楷,伍次友那家學淵博的才情,忠厚嚴謹的風骨,躍然紙上,使康熙不由得一陣激動。

    在這封信中,伍次有先生報告了自己遊學山東,安徽等處的見聞,對百姓歸心,士子向化,充滿了樂觀。信中提到了最近出現的邪教鍾三郎,妖言惑眾,圖謀不軌,請聖上嚴加防範,以期一鼓蕩平。但在未查清其根底之前,應鎮之一靜,以免打糙驚蛇。信的最後寫道:臣以為眼下四方不靖,當以安內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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