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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莫說你是葛禮的外房小舅子,便是王子龍孫,爺也敢依律究治,來,先與我掌嘴二十!”

    “扎!”衙役們答應一聲惡虎般撲了過來。葉秀才猝不及防,早被死死綁住按跪在地,就地摘了纓帽,沒頭沒臉打了二十個耳光。葉秀才的臉頓時脹得像紫茄子一般,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淌。打完,衙役們按著腦袋讓他給“黃苦瓜”磕了二十個響頭。

    陳潢在旁看了不足一個時辰,只覺迷離恍惚,目眩神移。正自發呆,案子了結,于成龍神氣閒適地來到耳房,向陳潢點頭微笑:“陳先生,於某公務在身,讓客人獨自枯坐,失禮了!”

    陳潢忙起身一揖,“哪裡!觀察大人審斷案件如此明快,令人欽佩!陳潢文弱書生,在此聽得驚心動魄呀!啊?哈……”

    于成龍的臉上泛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看來他並不厭惡這種真心實意的捧場。陳潢見他臉色和善,便順勢攀談:“於大人,第二案學生領教了。只第一案大人斷得古怪,處分也似乎狠了一點。”

    “狠了?哈哈,他劉標三天不死,我再枷他三天!這樣滅倫欺主的奴才,豈能放他回去?”  

    “啊?大人此話怎講?”

    “唉!此案的底細堂上難以明言。劉標這奴才與主母私通已是三年,只嫌劉印青礙眼,便把劉印青給告了。劉印青這孩子是個孝子,不肯把母親的醜事張揚出去。要不是看他的面子,我全給他們翻騰出來,叫他們jian夫yín婦一併死在清江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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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水來急危及攔河壩工未竣移民救大堤

    二十一水來急危及攔河壩工未竣移民救大堤

    陳潢目睹了于成龍辦案,覺得又解氣,又感慨,便嘆了口氣說道:“哦,看觀察審理這兩案,便知地方官不好做,清官尤其難做!”

    聽陳潢說得體貼,于成龍心中高興,不禁也動了談興,叫人端過一杯水來喝了一口,說:“這算什麼難,只要骨頭硬,不向著富戶、上官就成。去年我在寧波做知府,曾隻身打入匪穴,收撫湯行義一幫匪徒。匪首中就有一個不肯投降的,因見眾人都降了,他就獨自離去。臨走時還說了一副對聯,‘道不行,乘槎浮於海;人之患,束冠立於朝。’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頭一句是聖人的活,如果沒有王道,就乘船下海,躲開這個是非之地;第二句是春秋時大盜盜跖之言,也是真理。說是這些人原來是人,可是一戴了官帽子,就成了禽獸——這個話,一年多來一直在我耳邊迴響!我們做官的,如果不能慎獨省身、正心立品,豈不真叫他說中了?”一邊說,目光刀子一樣向陳潢掃過來。  

    “哦——大人不必疑心,我陳潢從不進公門為人說官司,撞木鐘!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是這樣,昨日回署,我們幾個計議了一下,清江去年遭水,今年春荒如此,也難怪大人著急。靳帥派我來,與大人商議一下賑濟災民的事。”

    于成龍眼下整天發愁的就是這事,苦笑了一下說道:“賑濟災民?談何容易呀!這裡的大戶鄉紳,我已召他們來說過了,不許囤積居奇,米價一概平糶,但也得老百姓手裡有錢才行啊!”

    “所以靳大人才命晚生來的呀!”

    于成龍眼中煥然閃光:“啊?你是說——”

    “今年的河工銀子已經派了用場,但去年工銀尚有五萬結餘,原來打算明年修清水潭大堤作賠貼用,現在庫中。如大人急用,可暫移過來救荒——將來還銀也可,以工折銀也可。此外往清江口河堤上栽糙,算是河工出項。這項工錢大約可有兩萬兩,不知大人……”

    不等陳潢說完,于成龍霍的站起身來,搓著手連聲說道:“好,好!有這七萬銀子,可救十萬人渡過春荒,我還有什麼憂愁的呢!”  

    陳潢見他如此動情,心裡一熱,正想說話,于成龍卻忽然轉身問道:“我問你,這銀子你們要幾分利?”

    “哈哈哈,要的什麼利息呢!都是替皇上辦差嗎,大人何必多疑?我們也都是讀書人,不是在和你做生意,也不是放高利貸!”

    一番話說得于成龍高興得有些坐不住。想想昨日在堤上和靳輔過不去,覺得很不好意思,“陳先生,昨天下官無禮,請勿見罪,我那是急的!你知道,清江道自開春以來已餓死一百多人,有些人餓急了,就要鬧事,真是天罡地煞俱全,數目大得嚇人!我連彈壓帶撫慰,才算沒出事。但人肚子不是用空話能填得飽的,當父母官的能不焦心?——這樣,栽糙的事我們全包,連樹也全由我們栽!”

    “於大人,正堤上不能栽大樹!”陳演說道,“樹根雖然有固堤的效果,但秋汛來時多有風雨,堤土鬆軟,樹幹一搖,大堤便容易裂fèng決口,這種事學生已實地查看過……所以,堤上只能栽糙不能種樹。請大人詳察!”

    剛才還興致勃勃的于成龍,一聽陳潢說出這話,臉色馬上就變了。心想:好哇,你這狂妄的書生。皇上明下詔諭,讓在河堤上植樹,可你卻竟敢反對,這不是仗著靳輔的勢力,公然抗旨嗎?你靳輔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言聽計從,怎麼能治好河務呢?看來,這河工上的事兒,我不能掉以輕心啊。于成龍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沒說出來。哦,人家給他一下子送了七萬銀子來,幫他渡過難關,他再古板、執迷,也不能把人家訓一頓啊。不過,他的臉色一變,陳潢也就看出來了。他心裡很清楚,眼下的矛盾緩和了,那是銀子的功勞。說到治河方案,于成龍是不會任意改變看法的。常言說:“道不同,不相與謀”嘛。得,我趕緊回去交差吧。  

    有了河工上借給的五萬銀子和二萬工錢,于成龍和靳輔的關係,也確實緩和了不少。不過靳輔他們,只得到半年耳根清淨,于成龍可不得了啦。清江道的百姓,順利地渡過水災後的春荒,誰不誇他、敬他,只要他一聲令下,河工上要多少人就出多少人。這政績報到朝廷,立刻受到部,院表彰。欽命下來,提升于成龍為南京布政,仍舊兼著清江口的道台不說,因為有人誇他懂得水利,所以朝廷又委任他參與河務,有專奏之權。于成龍如此受寵,當然感恩不盡。他決心要把清江的事辦好,便索性不去南京就職,留在清江,要看著靳輔他們把這裡的河務辦好再走。

    這麼一來,靳輔他們可真的沒轍了,偏偏這年雨水大,河情緊,天災和人事糾紛攪在一起,真要把人置之死地啊!

    從康熙二十一年九月入秋開始,整個黃河流域,烏雲遮天,秋雨連綿,像是有人把天河捅漏了似的。大雨一個勁地往下潑灑,而且又專門下到黃河裡。河水猛漲,上游日升三寸,下游更是每天漲出四尺有餘,靳輔他們幾年辛苦,修起來的大堤閘門,減水壩、分水渠,全都面臨著嚴峻的考驗。

    靳輔從秋雨剛到的那天起,就把治河總督署搬上了清江大堤,在茫茫秋雨之中,帶著人日夜守護著這個三面環水的關鍵地段。風大雨狂、蓑衣、油衣,穿什麼也不頂用。靳輔、封志仁、彭學仁和陳潢他們幾個,早已渾身透濕,頭髮一絡絡地貼在臉上、脖子上,一個個狼狽不堪。風雨中,陳潢對愁眉不展的靳輔說:“中丞大人,我看這雨還要再下,上游蕭家渡減水壩沒有完工,怕吃不住。咱們在這裡得趕快扒個決口,分水減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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