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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苞和張廷玉對望了一眼,卻都沒有說話。

    “嗯?”雍正不解地看著他們。

    方苞說:“萬歲,老臣有個想法,說出來請皇上參酌:老八把文書等燒了也好。這樣比起全都搜查出來反倒更省事。”

    張廷玉見雍正黑著臉一聲不吭,便賠笑說道:“皇上可能還忘不了任伯安的那個案子。當時在藩邸查出來時,皇上不是也把它當著眾阿哥的面一火焚燒了嗎?事情奏到聖祖那裡時,臣很為主子捏著一把汗,記得聖祖誇獎說,‘雍親王量大如海,誰說他刻薄寡恩?只此一舉就可見他能夠識大體,顧全局’。太后老佛爺當時也在場,她老人家沒有聽懂,是臣在一邊悄悄地對老人家說明的。臣說,‘太后不知,這是四王爺不願意興大獄殺人,要顧全兄弟們的情面’。老佛爺聽了後,高興得不住聲地合十念佛呢!”

    雍正聽到張廷玉複述當年康熙和太后對自己的評價,坐直了身子肅然敬聽著,完了後他長嘆一聲說:“唉,你們不知,當時朕是辦差的人,手中有這個權力;可現在阿其那是當事人,他是為了保全黨羽才要消滅罪證啊!”

    方苞懇切地說:“事不同而情同、理同。不同的是,抄收上來更難處置。阿其那燒了,只是由他一人承擔責任罷了。”

    雍正再三思忖,終於覺得兩位心腹大臣說得有理。直到這時,他才真正體會到,當了皇帝並不能想怎樣便怎樣地任意作為。他長嘆一聲說:“好吧。如果不興大獄,也確實是這樣處置更好些,朝廷豈有先抄出來再銷毀的道理。明天……不,乾脆再多放他們一天,就是後天吧,叫老三,老十六和弘時分頭去查看阿其那、塞思黑和允禵的府第,想來,到那時他們也都燒得差不多了。”

    一聽連莊親王也放了,方苞和張廷玉都覺得有點意外。雍正看見他們這樣,自己也笑了:“阿其那的親信死黨都不料理了,還說老十六幹什麼呢?他不過是耳背,不太精明而已。”

    張廷玉聽了很受感動地說:“萬歲聖慮周詳,臣等難及。阿其那結黨營私二十餘年,手下黨羽不計其數。要是窮究起來,不但曠日持久,而且分散了推行新政的精力。臣以為,可以讓百官以此為戒,口誅筆伐,從聲討、誅心入手,逐漸瓦解朋黨。至於對阿其那等人的處分,臣以為可以從緩。因為他們提出的‘八王議政’,打的是恢復祖制的名義,與謀逆篡國還是有區別的。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很好。你們回去後,要多多注意允祥的病情,隨時來報告朕知道。好,你們都跪安吧!”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澹寧居這裡只留下了幾個太監侍候,他們也都站在正殿的西北角上聽招呼,暖閣裡面只有喬引娣一個人。其實她原來準備趁張廷玉他們退出去時也要離開這裡的,可是,不知是什麼緣故,卻猶豫了一下沒有走。此刻,見雍正半躺半靠地仰臥在榻上,眼睜睜地注視著天棚,正陷入了深深地思索,又像是在傾聽外邊呼嘯的風聲,一點兒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她才小心地透了一口氣。

    “引娣……”皇上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

    她可能是沒有聽見,或者雖聽見了卻沒想好要怎樣回答。片刻之後,她才突然領悟過來:“哦?噢!主子有什麼旨意?”她向皇上福了一福,吃驚而又慌亂地回答著。

    雍正坐起身來,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神色是那樣地慈祥,看著引娣那手足無措的樣子低聲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引娣見他眼睛裡毫無邪念,這才放了心。她替皇上倒了一杯熱水又心神不定地說:“奴婢……奴婢……我,心裡很害怕。”

    “怕?你怕的什麼?是怕朕會殺了允禵嗎?”

    引娣的內心像是有著極大的矛盾,兩道清秀的眉緊蹙著:“也為這個,也不全是為這個,連奴婢自己也說不清楚。這裡滿園子陰森森的樹,這裡面那些高大而又黑洞洞的房子,奴婢全部害怕,還更怕……皇上。我生在小門小戶家裡,在我們這些平常人家族裡,別說是親兄弟了,就連出了五服的本家子,也沒有像天家這樣,一年、兩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你殺我,我又要殺你的。皇上,我真不明白,難道這樣互相殺起來就沒個頭嗎?”

    雍正喝了口茶長嘆一聲說:“唉,你還是見識不廣啊!山西大同有一門兄弟三十四人,為了爭搶一塊風水寶地,男男女女死了七十二口,連門戶都死絕了!那也是有爭鬥,也是要見血的。你心裡頭要明白,朕已經坐到這位子上了,還能再有什麼別的企盼?只有別人來和朕爭,因為他們看著眼紅!一塊墳地尚且爭得頭破血流,何況是這張至高無上的龍椅呢?所以,朕也只好奮起相對以保住自己,不被別人殺掉。”

    引娣掩面而泣地說:“皇上,你們不要再爭了……不要再殺人了,好嗎?”

    雍正沒有回答她的話,卻望著面前那幽幽的燈火出神。過了不知多長時間,他才突然問道:“引娣,你來到這裡侍候朕有多久了?”

    “四百二十一天。”

    “哦?記得這麼清慡!你是在度日如年,是嗎?”

    “我……我不知道……”

    “朕喜愛喝酒,很貪杯,是麼?”

    “不,皇上不愛喝酒。”

    “那麼,朕是個荒yín貪色的人嗎?”

    引娣迅速地瞧了皇上一眼,見他並沒有盯著自己看,而是在瞧著遠遠的地方。要說起這種事情來,引娣心裡是有很多感觸的。她目所能及之處,只有皇上每天不分晝夜的在辦事,在批閱文書。就是碰上與引娣單獨相處,也從來是語不涉邪的,似乎只要她能常在身邊就滿意了。允禵對她確實是有千好萬好,但要她說出雍正的不是來,她還是辦不到,更別提讓她說出“皇上好色”這幾個字了。她輕輕地,也是羞澀地說:“不,皇上不貪色。”

    雍正聽到這話,走下炕來邊走邊說道:“嗯,這是句公道話。其實‘食色性也’,這還是聖人說過的話呢。好色也是人之常情,但朕就確實不好色,朕也知道,自古以來,在這上頭栽跟斗的不知有多少皇帝,史書上寫出了多少教訓,但朕可以堂而皇之地說一句,朕不好色!”他踱到引娣面前,用手撫著她的秀髮說道:“你也許會想,既然不好色,為什麼要把你弄到這裡來?這裡面的緣故朕不想說,也不能說。朕只想告訴你,你和朕心中的一個人長得太像了,朕心裡有說不出來的疼你憐你,比你的十四爺疼你憐你還要更甚得多。只要你能說出口來,而且又是朕能辦得到的,朕什麼都全可以給了你!”

    引娣在皇上剛走到自己身邊時,確實慌得心頭直跳。這時她定住了心神,看著皇上那高大的身影,卻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敬重之情。她仗著膽子說:“皇上,既然你這樣說了,奴婢想求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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