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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紱是頭一次和八王爺打交道,過去也常聽人說過“八賢王”的稱號。今天一見,這談吐,這風采,果然是不同尋常。他正在胡思亂想,卻聽八爺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得叮嚀你兩句。這次貢試因為中間出了差錯,舉子們不但不能出來,還要重新考過。唉,他們也可憐哪,昨兒個我聽說,有人昏倒了。他們在裡邊呆了這麼多天,帶進去的食物早就吃完了,怎麼會不餓昏呢。這件事錯在朝廷,朝廷就要擔起來。我已照會了戶部,在裡邊的人全都由戶部供飯。你進去以後,要查得緊一些,管得嚴一些。千萬不要讓那些黑了心的人,剋扣了舉子們的伙食。好了,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既然有事,我也就不留你了。你,道乏吧。”
十七回阿哥黨聯手再起事老國舅失算入樊籠
李紱剛走,老十就一臉不高興地說:“八哥,你犯得著和這小子說了這麼長時間嗎?”
老八深沉地一笑說:“十弟,你見事不明啊。這個李紱,我敢說他是個心思慎密又深藏不露的人。你沒見李衛那小子來到這裡,看到什麼都是新鮮的,可這個李紱卻是一副目不斜視的清高。這樣人能幹大事,可也很難對付。我就是想試一試他的水到底有多深,看看能不能為我所用。唉,咱們吃虧就在於知人不明啊!”
“好好好,八哥,別再說他了。老九和老十四他們倆給你請來了個神仙,不知你現在想不想見?”
“誰?”
“還能有誰呀,就是咱們前兩天說過的那位國舅爺——隆科多!”
八爺拍手叫好:“行,你們幹得好,總算把這條大魚給釣上來了。只要他進了這個門,就逃不出我給他預備下的這張網!”
首席王大臣允禩一聽說把隆科多叫來了,不覺得心中一陣驚喜:“好,他來了就好。為了結成這張網,我們費了多大的功夫啊!這就叫做‘裝好金鉤釣大鱉’,今天總算把這個老狐狸給得不理直氣壯啊……康熙去世前的情景,總在他的眼前晃動,使他不得安寧……
那還是發生在不久前的事情……當時,隆科多當著九門提督,掌握著拱衛京師的大權,有一天早晨,張廷玉奉了聖命,帶他走進那個宮中之宮的“窮廬”。康熙先命張廷玉向他宣讀了一份聖旨,說隆科多“勾結阿哥,陰謀造反,著即處死”。隆科多嚇壞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什麼地方惹了聖怒。但康熙卻又命張廷玉讀了另一份詔書。這詔書與剛才那份相反,說“隆科多忠心事主,扶佐新君,著即升職為上書房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兩份詔書,同樣有效,但內容卻完全相反。就是說,隆科多如果遵旨辦事,扶佐新君登基,他就能得到超次升遷;否則,他就要立刻死於非命。這就是康熙對後事的安排,也就是那個有名的“生死兩遺詔”!隆科多當然不傻,也當然必須遵從康熙的遺命。他宣布了聖祖皇帝遺詔,也使自己成了雍正皇朝的託孤重臣。但他的行為也得罪了八爺黨,變成了八爺必欲除掉的政敵,隆科多知道,八爺與十四爺是一夥的。十四爺讓他到八爺府來,他不敢不來。但是他又怎能安心地在這裡聽曲呢?
現在,雍正皇帝即位已經將近半年了。除了吏治腐敗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隱患,就是在朝廷內部涌動著的一股暗流,這股暗流又分作兩支,一支是老八為首的阿哥黨,另一支則是雍正的三兒子弘時。就阿哥黨方面說,自然是和雍正對著幹的;而雍正的老大兒子弘時,也就是那位“三爺”,也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早就在各個方面極力地攏絡人了,隆科多就是弘時要拉到手裡的人之一。
眼下,以八爺為首的阿哥黨,正在想方設法地爭取弘時;而弘時為了自己的前途,也在極力地向八叔他們靠攏,當然,他們之間也有不同之處。阿哥黨想的是利用弘時這個傻小子替他們打天下,爭江山。等搞垮了雍正之後,再來收拾弘時;弘時卻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想利用阿哥黨來擠掉父皇,逼他早日讓位,為自己順利登上寶座掃清障礙。隆科多被夾在兩大權勢中間,左右為難。他不知該如何對待他們,更不知要怎樣才能保住自己……
他正在胡思亂想,門帘一挑,九爺允礻唐和十四爺允禵進來了。隆科多一驚之下,就連忙起身想要上前拜見,卻被老九攔住了:“哎哎哎,我們可不敢當。你是明牌正宗的皇舅,託孤重臣,見皇上尚且劍履不解,何況我們呢?來來來,老舅,您請坐。”
隆科多雖然坐了下來,可是,他心裡卻一個勁地打鼓。這二位阿哥呢,也不聲不響地坐著。老九輕輕地搖著扇子,沉吟不語;老十四哪,雖然面帶笑容,神清氣閒,可他那兩隻明亮的大眼卻直盯盯地瞧著他。隆科多有點沉不住氣了,他問:“二位爺,你們說,皇上交辦的這差事,可怎麼辦好呢?”
老九向在書房裡侍候的太監、使女和唱曲的女孩子們怒斥一聲:“你們,都給我出去!”
這一聲喊,嚇跑了這裡的所有閒人,也把隆科多嚇得打了一個寒戰。可他抬頭看九爺時,見這位九爺臉上仍然是帶著笑容。隆科多鬧不清這二位惹不起的阿哥,心裡到底打著什麼主意。他問也不好,說也不是,竟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書房牆上裝著的那個巨大的自鳴鐘,發出“咔塔咔嗒”的響聲,這聲音就好像敲在隆科多的心上,使他更加驚慌不定。就在這時,老十四一笑開言了:“隆科多,到現在你還想和我們打馬虎眼,是嗎?”
隆科多忽聽此言,站也不是,坐也不對,吃吃地說道:“這這這,這是什麼話?有事情二位爺直說……我們佟家雖是皇家一脈,卻從來都是規規矩矩地,更沒有開罪過二位爺……你們說的奴才我……我聽不懂……”
允禵還是從容地一笑:“隆科多,聽不懂你就給爺好好聽著!”他盯著隆科多看了半天才突然說:“今天我老十四和九爺一同,要借八爺這塊寶地和你握手言和,你看如何呢?”
“什麼什麼,握手言和?我們之間從來也沒有不和呀?十四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奴才不明白。”隆科多有足夠的聰明,他已經從十四爺那陰晴不定的話語中,聽出了弦外之音。他不敢再坐下去了,“二位爺要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就告辭了。”說著,他站起身來走向門口。
老十四剛要叫住他,一直沒有說話的允禟卻嘿嘿一笑說:“十四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是沒辦法的事。你不要攔他,叫他走吧。不過,李衛那小子剛從這裡出去。我估摸著,舅舅是不敢找他的。老舅這樣急急忙忙地要走,大概是去找圖里琛的。科場的事剛出來,他不去打點一下能行嗎?”
一句話說出口來,正想出門的隆科多突然又站住不走了。他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也不敢走了。別人不知道,可他自己心裡卻是清楚的。在弘時和張廷璐內外勾結,泄露考題的事上,他隆科多也插著一手哪。可這件他自己覺著做得天衣無fèng的事,阿哥們卻怎麼知道了呢?他正在緊張地盤算著怎樣擺脫這件事,老九允禟說話了:“你害怕什麼呢?不就是和張廷璐做了些手腳,在一甲前十名里包攬了三名嘛。其實這件事我們早就知道了,還要再說一句,我們也不會在皇上面前揭穿你的。好歹咱們還有點交情嘛,隆科多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