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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此刻的心情又何嘗不是如此。這不但是他們兄弟摯情,還因為十三弟對皇上來說是太重要了!他是雍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當皇上的哥哥不能沒有他這個好弟弟呀!但此刻,皇上卻不想讓這位愛弟過於傷神,便笑笑說:“十三弟,你怎麼變得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了呢?太醫院向朕詳細地奏報了你的病情,朕也知道,你其實並沒什麼大病。你只要靜下心來,好好調養一段,就會好起來的。朕已下詔給鄔先生,讓他立即進京,就住到你那裡。鄔先生精通醫道,就讓他給你好好瞧瞧。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嗎?”
在一旁的張廷玉,看到他們這對君臣兄弟一往情深的情景,心裡也很有感觸。但他今天想的事情太多了,不得不馬上問十三爺,瞧見有了說話的機會,他便連忙說:“十三爺您方才說,京師盛傳萬歲在河南生了病。這話是民間流傳,還是在官場裡傳開的?”
允祥劇烈地咳了一陣,張廷玉看見他悄悄的用手帕擦了擦嘴,又掖到袖子裡。張廷玉看出,允祥確實病得不輕,剛才那一陣嗆咳,很可能是吐血了。但允祥還是強自掙扎著說:“這是十天前的事了。當時,廷寄里說,主子冒雨視察河工,受了風寒,不過已經痊癒。這件事,朝廷中人人皆知。可後來,朝中卻突然有人傳言,說皇上在外邊病得不輕。我當時就知會廉親王,也告訴了隆科多,讓他們徹查此事,一定要弄清製造謠言的人。可是怪就怪在,他們直到今天也沒給我個下文!禮部籌辦的郊迎年羹堯進京的儀注,我已經看過,覺得太過僭越了一些,我駁回去讓他們重擬。除了這些,京師現在一切如常,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昨天八哥和隆科多到青梵寺來看我,我還聽他們說,皇上的御駕尚在安徽,要從水路返回京師。可剛才一聽說皇上已經來到豐臺大營,還真把我嚇了一跳。皇上,這裡距暢春園並不遠,您為什麼不去那裡住呢?再說,那個‘皇上還在安徽’的消息,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雍正意味深長地一笑說:“我們白龍魚服,悄然回京,自己當然要小心謹慎。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確切行止呢?何況你正在生病,就是他們知道了,也會死死地瞞著你的。”
張廷玉也說:“十三爺,剛才您問皇上為什麼不住暢春園,你覺得,暢春園能比這裡更安全嗎?”
允祥吃驚地說:“當然,這裡是比暢春園安全。可是,聽皇上的意思,似乎是有人在欺哄臣弟,誰又有這麼大的膽子呢?”
雍正看了張廷玉一眼,搖搖頭說:“不知道。”
張廷玉接過話頭來:“怡親王,你是負責京畿防務的議政親王。他們應當與你商量,設法打探皇上的行止,布置駐蹕關防事宜。可是,他們在去探病時,卻絕口不提皇上行蹤不明的事,這就明明是在說假話,明明是在哄騙你怡親王嘛。”
雍正說:“是不是他們看見允祥正在病中,怕他著急上火,才有意地瞞住不說了呢?”
允祥的眼中閃出了疑懼的神色,他一字一板地說:“皇上,朝中有jian臣,這您是知道的。不過馬齊和舅舅他們總該和我說實話的呀……”
張雨進來稟道:“皇上,畢軍門回來了。我沒敢告訴他說皇上在這裡,只說怡王爺和張中堂來了,正在屋裡說話。不知皇上是不是要他進來?”
允祥猛地站起身來。他大步跨到門口說:“畢力塔嗎?你過來!”
畢力塔上前一步大聲說:“卑職在!”說著,一個千就打了下去:“奴才給十三爺請安!”
“你不要這樣大呼小叫的。你主子的主子正在這裡哪——你今天到哪裡去了,和隆科多他們會議了什麼?”
畢力塔一愣,“主子的主子”,那不就是皇上嗎?難道皇上到大營來了?今天會議時,隆科多不是說主子還在山東嗎,怎麼會突然來到大營了?忽然,他又想起十三爺正在問話,便連忙說:“回十三爺,這個豐臺大營提督,奴才幹不下去了!要不是聽說您正在生病,今晚上我就找您去了。隆大人和我已經撕破了麵皮。他說我恃寵傲上,要罷我的職。我說,用不著你罷,我自己寫辭呈好了,也省得一天到晚地穿小鞋、生窩囊氣……”
他還要往下再說,雍正在裡邊發話了:“是畢力塔嗎?有話進來說!”
“扎!”畢力塔連忙解下佩刀,等高無庸挑起帘子,才搶步進屋行禮,跪在那裡等候皇上問話。
雍正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問:“怎麼,你要摜紗帽?你是奉旨特簡的提督,直隸和京畿的七萬人馬全都歸你節制,你還有什麼委屈?你是老軍務了,聖祖皇帝西征時,你就從了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為什麼要這樣耍小性子?”
畢力塔叩頭答道:“回主子爺,不是奴才耍小性子,是他隆中堂太過分了。這個會開了三天,頭天他就說要奴才騰出三千人的住房來,說是年大將軍要住。年大將軍班師回朝,當然是件大事,奴才也不敢頂著不辦。第二天,隆中堂又說,讓奴才把中軍行轅也讓出來,理由還是一個,這裡要讓年大將軍用。奴才不幹了,當時就給他頂了回去。豐臺大營這裡的地勢最是適中,衛戍著暢春園和京師外圍。我不能為了迎接年大將軍而誤了皇上的差使,想動我的中軍,不是皇上發話,沒門兒!昨兒個的會就這樣不歡而散了。誰知,他隆科多今天又把我叫了去、說的那話更叫人想不透。他說,已經奉了八爺的令旨,提督行轅還是要騰,要我們移到北安定門外去。他還說,皇上駐蹕關防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步兵統領衙門裡的兩萬軍兵,還能護不了聖駕?奴才當時氣急了,說話就有些走板。我說,他年大將軍也是個人,他也是兩腿中間夾個雞巴,有什麼了不起的!主子走時有旨意,京師的防務是歸十三爺統籌的。你九門提督和我豐臺大營,不是上下級,我們沒有隸屬關係。你想調我的一兵一卒,都得先請示十三爺。你請十三爺知會兵部,拿勘合來作憑證。要不然,我連他年羹堯也拒之營外。娘的,誰沒打過仗?他年大將軍帶著三千人馬行軍,能不帶帳篷和鍋灶嗎?”畢力塔一口氣發完牢騷,稍一停頓,又說,“主子爺,奴才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國舅爺。自打太后老人家薨逝,他就總是有事三竿,沒事也三竿地找奴才的麻煩。豐臺大營和他的步兵統領衙門,本是各司一職的。前些天兩隊兵丁巡哨時出了點口角是非,也不過是雞毛蒜皮的事嘛,他逮住我就訓斥了一頓。這樣吹毛求比,我這沒有比的還能活嗎?”
畢力塔可真地是氣急了,也不看皇上就在上邊坐著,葷的素的,罵人的粗話全部撂出來了。張五哥和下邊的侍衛、太監們想笑卻又不敢笑。雍正皇上開始時也是一愣,後來一想,這位丘八大爺,識字不多,可能他不認得“吹毛求疵”的那個“疵”字,把它叫做了“比”。又因讀音相近。他想笑,可是卻怎麼也笑不出來,而是陷入了深沉的思索。張廷玉卻連畢力塔這口誤都沒有聽出來,他想得更多。豐臺大營里馬步兵種齊全,還管著一個水師,是京城的防務支柱。隆科多放著允祥不請示,卻和允禩這樣胡亂擺布,這不是別有居心又是什麼?皇上曾讓他看過甘肅巡撫呈來的密折,那上邊說:風聞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正在年某的軍中活動。這次年羹堯帶著三千兵士進京,萬一有什麼不測的事情發生,他這個當宰相的當如何處置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