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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裡出了這麼大的jian殺案,蕭誠當然不敢怠慢。便立刻包圍了白衣庵,把尼姑們全都下到大牢里。只是逃掉了她們的師父,綽號叫做“陳妙常”的老yín尼靜慈。
當時官宦人家的內眷大都信佛,而白衣庵又是開封最大的尼庵。這些女尼們就整天價地串衙門、走路子。上自巡撫衙門,下到司道官員,沒有她們不敢見的人,也沒有她們不敢去的地方。混熟了,又把和尚充做尼姑也拉進了官衙,和官員的眷屬們在一起胡來。無法無天,丑不堪言!而且這種事,只要一上了手,是絕不會就此罷休的。眷屬們是女人,耐不住空閨長夜的寂寞,已經是令人可恨了。更奇的是,有的夫人們不會生孩子,就讓尼姑們替她生。於是尼姑們也就名正言順地和官員們睡在了一起,把開封官場攪了個烏七八糟!田文鏡曾上過一個奏摺說,這些官吏們“帷薄不修”。那意思是說,他們家裡的“帳幕”沒有整理遮蓋嚴實。這評語實在是太文雅,太客氣,也太給他們留了面子了!
還有更怪的事情呢!那個yín尼靜慈不知逃到了哪裡,也不知求了哪位大老倌,就有憲牌下來,叫把尼姑全都放出來。這群放出來的尼姑,神通更是廣大無邊。沒過幾天,和尚們也“監候待審”,全都神氣活現地出來了。
晁劉氏雖然死了丈夫,但自己卻無憑無據,更沒法斷定就是和尚殺了人,便只好再次上告。這一下,蕭誠可真作難了。他今天接到上諭,要他“嚴審兇犯,不得寬縱”;明天就又來了令牌,要他即刻放人。他正無計可施呢,正好,母親去世了。蕭誠也就趁機報了丁憂,解任回家了。
田文鏡來到開封后,晁劉氏又起了告狀的心。可不知為什麼卻走漏了消息,又不知是什麼人綁架了她的兒子。這一下把晁劉氏逼急了,就攔住田文鏡的轎子喊冤。臬司衙門裡的那些人想殺人滅口,半夜時分悄悄地去捉拿晁劉氏。哪知田文鏡派的人在那裡等了個正著!於是這個案子就越鬧越大發,也越鬧越不可開交了……
馬齊聽車銘說了半天,終於明白了這件案子的癥結所在。他覺得案子固然重大,可它涉及的方方面面,更令人震驚。自從雍正皇上即位以來,先是山西假冒虧空的一個大案,緊接著又是廣東一案九命奇冤。光是這兩個案子,撤職查辦的就已有二百多人了。如今河南又出了這樣的事,和尚——尼姑——官眷——官員們藤纏絲繞,環環相扣。不但牽連的人多,而且猥褻yín穢,把官場的醜事全都展現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些人的胡作非為、無法無天竟然到了這種程度,真真是令人髮指!河南的官員們大都貪墨,也大都卷進了與和尚尼姑通同作弊、作jian犯科的這件骯髒事中。他們不但丟盡了斯文,丟盡了人格,也讓朝廷跟著他們丟盡了臉面!他簡直鬧不明白,真的是有這麼多的官員,連自己和妻女小妾都管不住嗎?為什麼讓事情發展到這等駭人聽聞的程度呢?
更可怕的還在於,舉凡這等男女私情的事,一旦暴露,就會立刻迎風四散,在百姓中廣為傳播。那就不止是人言可畏,而是眾口爍金了!看田文鏡的意思,是不管牽涉到誰,也要一究到底,一網打盡,毫無迴旋餘地的。他已經明文拜發了給皇上的奏摺,邸報上也已登載出來。只要是明白人,誰還能看不到這一點呢?馬齊自當宰相以來,還從未見過這樣難辦的事,竟不知該怎麼處置才好了。想了好久才說:“車大人,你說得很明白。這事只能等皇上回來,奏明請旨才好辦理。再說吧。”
車銘左思右想卻不得要領,也不知馬老大人這個“再說吧”的後面包含的是什麼內容。他正在猶豫,突然,劉鐵成臉色鐵青,手按劍柄,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兩眼直盯盯地看著車銘,卻沒有說話。車銘見事不妙,便連忙起身告退走了出去。
此時再看劉鐵成,只見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黑紅的臉膛擰歪了,眉頭上的刀疤抽搐著,眼中冒火似的露著凶光,顯得十分猙獰嚇人。他看著驚愕的馬齊問:“九門提督的人要來接管暢春園。馬中堂,你知道嗎?”
“啊?!怎麼會有這等事?”馬齊拍案而起,怒聲問道。
劉鐵成低吼一聲:“你過來看看!”說著走向窗前,“唰”地撕掉窗紗,用手指著樓下,“人都開進園子裡來了!他們各房各殿,到處亂竄,也到處亂搜。他娘的,這不是要造反嗎?”
馬齊一聲不響地快步來到窗前,這裡居高臨下,看得十分清楚。果然一隊隊的兵丁正在開進園來,澹寧居、韻松軒那裡,沿著雨道已經全都是兵了。馬齊心裡一緊,暗叫一聲:“不好!”他渾身的血仿佛倒湧上來似的,臉也脹得通紅。突然,他轉過身來對劉鐵成說:“鐵成,快讓你的人飛馬到青梵寺去請方先生。十三爺如果也在那裡,他能來就更好。要快,越快越好。傳鄂倫岱立刻上來!”
幾個在這裡侍候的太監,哪見過這陣勢啊,早就嚇得渾身打戰,面無人色了。馬齊忙亂地整理著案上的文書,又準備穿戴好了去見下邊的兵士。可是,他忽然停住了。他極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又乾脆脫掉了袍褂,在一張春凳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房內慌亂無措的太監們說:“你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全像是大廟裡的判官小鬼!出了什麼事了,不就是隆中堂安排的駐蹕軍士換防嘛,也值得你們大驚小怪的?我現在乏了,你們不要說話,讓我歇一會兒。”
太監們瞧著這位上書房大臣如此鎮定,也有了活氣。馬齊要過一把扇子來,一邊扇著,一邊閉目養神。很快地,鄂倫岱仗劍進來,打了個千便問:“中堂,是您叫我?”
“嗯?”馬齊好像睡著了又剛醒過來似的:“哦,剛才鐵成來說,步兵統領衙門的人進了園子。你是今兒早上當值的,他們預先是不是通知了你?”
“……回……中堂,沒有。方才九門提督李春風帶著人來,他隨身還帶著領侍衛內大臣隆大人的簽票。說是皇上即將回來,大內和暢春園兩處禁地都要清檢一下。暢春園的防務暫由九門……”
馬齊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他們總共來了多少人?”
“回中堂,聽李春風說是一千二百人。”
“哦,你下去叫李春風上來一趟。進園的千總以上軍官,全都到這裡來,我要訓話。”
鄂倫岱事先並不知此事,但他早從八爺的口風裡聽出門道來了。今天這事,實際上是一次兵變演習。他原來以為,馬齊不定慌成了什麼樣呢?可進來一看,這老相國卻閒適得像個沒事兒人一樣。馬齊越是鎮定,鄂倫岱的心裡就越是慌亂。他不敢多停,答應一聲便飛跑著下去了。馬齊這才微笑著站起身來,穿上袍服,戴上了雙眼孔雀花翎,端坐案前,等候著李春風他們的到來。
不大一會兒,鄂倫岱同著李春風他們走了上來。後邊還跟著一大群游擊千總,魚貫而入,一齊向這位老相國打幹行禮,身上佩戴的馬刀叮噹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