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頁
這天夜裡,岳鍾麒就詳細地寫了一篇奏摺,飛馬送上京師。他還特意地說:“策零阿拉布坦素無信義可言,特磊的話也不可信。請旨,將他就地正法,以激勵士氣。”
十二天後,雍正的批覆來了。岳鍾麒恭敬地打開一看,卻傻眼了。因為皇上在這封硃批諭旨里說:
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勝也。接旨著即將特磊妥送來京,我軍暫緩西進。爾調停得當後,亦可與特磊一同進京。
欽此!
岳鍾麒明明知道,這事兒是絕對不能這樣辦的,可他怎麼敢違旨行事呢?於是,便連夜安排了軍務,帶著他的親兵衛隊,趕奔京城而去。他們來到京師時,已是八月中秋。今年的年景特別的好,就連年年遭災的河南、山東和山西全都是大豐收。看景致時,更是賞心悅目。可岳鍾麒卻哪有那樣的心情啊。他來到璐河驛時,見迎接他們的有不少人。張廷玉之外,還有新任京畿道李漢三和禮部外番司長陳學海。這陳學海雖被皇上饒了性命又封了官,卻仍然是多嘴多舌。說起今年大熟,萬國朝貢來,更是滔滔不絕:“咳,你們都沒瞧見東洋鬼子和西洋鬼子的模樣,真是太虧了。他們對皇上恭敬著哪!萬歲爺的病讓他們來這麼一攪和,竟然好了一大半……”
岳鍾麒也不答言,卻坐在那裡想他自己的心事。明天就要朝見聖上了,自己該說些什麼呢?
一百三十七回脂粉地妖孽難逃命御園中聖主驚失魂
第二天一早,岳鍾麒就帶著特磊來到了暢春園。旨意下來,說要讓他自己先見見皇上,然後再傳見特磊。特磊一聽這話,連忙跪了下來,伏身在地靜待皇上的召見。岳鍾麒進來後,向上一看,果然,皇上御體安康,說話也比從前底氣壯了些。岳鍾麒就將特磊前來的情形,詳細地報告了皇上。雍正笑著說:“以德服人,才能使外臣口眼而心服。高無庸,傳那特磊來見朕吧。”
湊著這個功夫,雍正高興地對岳鍾麒說:“近大半年來,外國使臣紛紛前來朝貢,朕覺得真是風光得很哪!你在外辛苦帶兵,實在是不容易。朕今天要賞你兩樣稀罕物,讓你開開眼。法蘭西貢來的二十支雙簡鑲金鳥銃,賞你六支;還有日本國進貢的倭刀,鋼火也很好,賞你二十把。你回頭到寶親王那裡領好了。”
弘曆笑著說:“岳大將軍,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呀。我才得了兩支火槍,李衛也才得了一支。皇上對你確實是另眼看待,我們都要忌妒你了。”
岳鍾麒叩頭謝恩說:“這是主子的恩典。不過,奴才想把皇上恩賜,用來依功行賞。斬敵上將一名者,賞鳥銑一支;擒敵千夫長一名的,賞倭刀一把。皇上以為如何?”
李衛湊著這熱鬧說:“岳大將軍這法子好。如此奴才也厚著臉皮,斗膽向主子請求再賞兩把倭刀。像吳瞎子這樣的人,一心為朝廷辦事,又不要俸祿的人,賞他一把倭刀,他一定會興奮不已哪!”雍正便也笑著答應了。
高無庸已去了好大半天了,特磊卻還沒有來到。雍正剛要發問,就見高無庸進來稟報說:“主子,這個特磊還且得等一會兒才能來到。他說,他這是要替他的主人來求皇上恕罪的。所以,他是一步一跪,一跪一叩首地在走著呢。”說著時,他又拿出一個燒餅大的金餅子來說,“這也是他給奴才的,他說想求大皇帝對他格外開恩。”
雍正笑了:“哦,既是他給的,你主子知道了,你就收下來吧。”他為特磊的這個舉動激動得臉上放光,“特磊如此知禮,事情就大有希望。鍾麒,你和李衛都可以退下去了。既然你回到了北京,索性就鬆弛兩天,好好休息一下。朕已下旨給睿親王多爾袞的案子平反昭雪,連鰲拜的子孫也恢復了原來的世職。不管是誰,只要他肯向化,朕就照樣信任,照樣給他官做。好了,你們去吧,特磊由朕親自對付。”
走到外面,聽岳鍾麒說他要回驛館。李衛就笑了:“你回去還能幹嘛?我正要辦一件要差,想借你一點威風呢!走吧,我領你去一個你從來都沒有見識過的地方。”
岳鍾麒經不起他活纏活纏的,只好答應了。他邊走邊說:“我聽人說,你小子病得六死八活的,怎麼還這樣有精神呢?”
“咳!那都是他們在咒我早點兒死哪!不過,我這身子,還真多虧了那個賈仙長。他說我不要緊,這不,我就又活過來了。”
二人正往前走,突然看到前邊過來一乘小轎,旁邊還跟著四個順天府的差役。李衛立刻就跳下馬來,快步上前扯住了轎子:“老賈,他媽的你這個賊道士,你給我滾出來!”
賈士芳下了轎子,被李衛一把扯住說:“來,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就是聲名顯赫的岳大將軍。老岳,你不知道,這道士如今在萬歲爺跟前面子大著哪!可你瞧,他還裝窮,坐這種二人抬的小轎。”賈士芳忙向岳鍾麒打了個稽首:“貧道有禮了。”李衛接著剛才的話頭說,“你今天哪兒也不要去,皇上正在接見外臣,你去也是沒事,就跟著我好了。你們看,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將軍,一個砍不掉腦袋的雜毛老道,再加上我這個餓不死的叫化子,咱們三個出去玩玩,豈不是很好嗎?岳大將軍,你不知道,這老賈的能耐大著哪。上次張五哥要試試他的功夫,連著砍了他三刀,竟然連個紅印兒都沒起。”他說著拉著,也不由他們兩人分說,就帶著他們來到了南市。這裡是北京城裡耍把式和各種玩藝的地方,賣什麼的都有。李衛一邊轉悠,一邊胡亂買東西。桂花糖,雲片糕,蟈蟈籠子,冰糖胡蘆……簡直是見什麼買什麼。一會兒的功夫,他懷裡全揣滿了。又把這些東西,交給岳鍾麒和賈士芳替他拿著,弄得這二人真是哭不得也笑不得。正向前走著間,突然又碰上了弘晝五爺。李衛死乞白賴地說:“五爺,奴才想誰就有誰!這不,我還給您府上的小主子買了玩藝兒哪!今兒個算我們運氣好,碰上了您這位會玩兒的主子。走吧五爺,帶我們去慶雲堂開開洋葷行嗎?”
弘晝說:“我不是不想帶著你們,怕的是你們嘴不嚴,讓人說了出去,我就得立馬兒寫摺子謝罪。再說,老賈是出家人,萬一因此破了戒,往後,他的狗皮膏藥就賣不成了。”
賈士芳一聽這話,就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准不是好去處。便笑著說:“我無欲,欲何能誘我?貧道如果沒有大定力,大神會,焉能修到這一步。其實道家門裡,也有采陰補陽之說的,我走的不是那條路罷了。”
就這樣,李衛作好作歹,弘晝大包大攬,岳鍾麒視而不見,賈仙長也就跟著他們走進了北京城有名的“慶雲堂”這座高等jì院。說它是“高等”,因為這裡確實不同一般。它完全沒有平常“堂子”那些個俗不可耐的一套,呈現在人們面前的,簡直是瓊樓玉字似的輝煌,和王府繡閣樣的玲瓏。單是那令人眼花迷亂的朦朧,那使人心醉神痴的濃香,就足讓人想人非非了。弘晝邊走邊誇讚說:“瞧好了,這可是專門接待王公貴人的地方。在這裡你們享受到的,是一等一的服侍,天下僅有的樂趣。”正說著間,忽然眼前一亮,走來一位年紀不到三十的貴婦人。弘晝笑著說:“我是五爺,這位就是五嫂了。”眾人抬眼瞧時,只見她果然不同尋常:淡施粉黛,輕描娥眉,相貌端莊,舉止嫻雅,絲毫沒有jì館老鴇的神態。她款款走上前來,叫一聲:“五爺,您來了。眾位大人們好!”說著福了一福,站在了五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