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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連亭道:「若不是我說你忤逆那句話,之後你遇到事情做選擇也不會如此決絕,你就是和我嘔氣,你就是想要向我證明你是對的。你還想用一死血諫,讓我接納杜變是嗎?」
李文虺淚水狂涌而出,沒有發出一句話。
李連亭仰頭,道:「你從小心氣就高的很,從小我就不能說你半句,也不能罵你半句。當時陛下年輕,有一次不小心喊了一句奴才,結果你硬是半個月沒有和他說話,使得後來他在你面前都不敢說奴才兩個字了,哪怕對其他太監也不敢說奴才二字。」
「陛下是你的主君,也是你的知己,所以士為知己者死。」李連亭道:「你一死了之倒是求仁得仁,求義得義了,但是你這樣做將我和陛下置於何地?」
李文虺泣聲道:「兒子若不死,群獠一定會再一次逼迫陛下,作為人臣豈能讓君王受辱,主辱臣死。」
李連亭痛苦道:「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是我的希望,你是陛下的某種支柱,你是他的臂膀,你若死了,我們又當如何?我已經快七十歲了,你難道不想想,我能不能承受喪子之痛?你李文虺對杜變有舔犢之情,我李連亭就是鐵石心腸嗎?」
李文虺再一次拜下道:「兒子在臨死之前能夠再見到義父,再無遺憾了,但兒子必死。若兒子不死,所有的壓力都會碾向陛下,到那個時候兒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無法挽回,到那時候兒子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之徒。」
李連亭幾乎咬牙切齒,恨不得再一次將眼前這個義子打得半死。
這個兒子有多麼出色,就又多麼讓人生氣。
他萬里迢迢,好不容易將他救了下來,結果他仍舊死志堅定。
從小就是這樣,完全一根筋,誰也扭不過來。
李連亭從懷中掏出聖旨道:「李文虺接旨。」
李文虺一愕,依舊跪在地上,筆直腰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免去李文虺廣西東廠鎮撫使之職,貶去安南王國作為朕的私人代表跟隨安南國王,幫助安南王進行遷都相關事宜!」
安南王國有兩個王都,現在的王都是順化府,升龍府是陪都。
而如今,順化府被叛賊兵臨城下,鎮南公、安南王的幾十萬聯軍和幾十萬阮氏叛軍,正要在順化府進行一場決戰。
這一場決戰不但決定安南王國的命運,也影響,甚至決定大寧帝國的命運。
一旦叛王阮氏占領整個安南王國,就會和大寧帝國接壤,更會和厲氏接壤。到那個時候,帝國對厲氏的包圍封堵就會徹底毀於一旦,未來厲氏造反,叛王阮氏也不會袖手旁觀的,一定會率領幾十萬大軍北上,在大寧帝國的腹部狠狠刺上一刀。
皇帝把李文虺調離去安南王國,一來是幫助盟友安南國王,二來是為了保護他。
「李文虺,接旨吧!」李連亭道。
李文虺沉默片刻,搖頭道:「不行,我不死的話,那些文武群臣不會放過陛下的,兒子死也不能再讓陛下為了我而受辱,帝國可以沒有我李文虺,但一定不能沒有陛下。」
李連亭望著這個兒子,嘆息道:「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你放心吧,他們不會去欺凌陛下了,他們也不會逼著陛下殺你。」
這話一出,李文虺色變,望向了李連亭。
他絕頂聰明,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
頓時,他拼命地磕頭,淚水狂涌而出,嘶聲道:「義父不能啊,萬萬不能啊!」
「晚了,知道你這個逆子不同意,所以我也先斬後奏。」李連亭嘆息道:「我已經正式向陛下辭去東廠大都督之職了,從此之後我只是陛下身邊的一個閒人,專職保護陛下的人身安全。文官和武將集團都非常滿意,不會再去逼宮陛下,欺凌陛下了。」
這話一出,對於帝國幾乎天崩地裂。
李連亭執掌東廠超過十七年了,這十七年他呼風喚雨,他讓文官武將集團心驚膽戰。
這位帝國巨頭跺一跺腳,整個帝國都會震顫,無數人都會從睡夢中驚醒。
這十幾年,閹黨其他派系,文官和武將集團不知道使出了多少陰謀手段,不知道付出了多大代價,就是想要將李連亭趕下台。
但沒有一次成功,反而死人無數。
這些年,死在李連亭手下的官僚,簡直如同過江之鯽。
而這一次,李連亭主動辭去了這個位置。
這麼一份驚天籌碼交出去,足夠和文臣武將集團做交易了。足夠換取他們不殺李文虺了,足夠他們不再逼迫欺凌皇帝了。
這是他們垂涎三尺,做夢了好幾年的事情,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
至於被李文虺殺死的那些人,有十幾名高官,幾百名南海道場的學員,還有幾十名權貴。
用好聽的話說,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用難聽的話說,只要能夠換來天大的好處,你們死了也就死了,我們會在心裡紀念你的。
但對於整個閹黨來說,李連亭的去位幾乎是天崩地裂。
聽過之後,李文虺頓時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兒子不孝……」
李連亭撫摸義子的頭頂,柔聲道:「你是不孝,但不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就是想要告訴你李文虺,不是你才有舔犢之情。你的不孝就是在你尋死之前,沒有半分考慮我這個做父親的感受。我們這些人不愛錢,我已經六十幾歲了,我生命里還有幾樣東西啊?你就要奪走一大半?我這顆蒼老的心還能經得起這樣的摧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