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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桂玲能說什麼?只能連連點頭:“記得、記得。”
其實她壓根不記得!
阿槐又撐著她那把黑傘回房了,她知道,她說過不許走,殷豪與范桂玲就不會允許殷梵走,而殷蔓,不需要父母阻攔,她也不敢走。
這樣就對了,要認清楚在這個家裡誰說了才算。
殷梵實在不知道爸媽為什麼要這樣怕殷槐,他有心想刺兩句,可想起自己先前面對不笑的殷槐時表現也沒強到哪裡去,便又悻悻然閉上嘴,剩下范桂玲在那絞盡腦汁:阿槐愛吃什麼?愛吃肉嗎?是什麼肉?該怎麼做?
她想不起來啊!
身為母親的范桂玲都想不起來,父親殷豪更不必多說,畢竟是十五年過去了,他們又刻意想要忘記殷槐——本來已經成功了,這個人已經從他們的記憶中與人生中徹底消失,可突然她又回來了,這讓人怎麼去想呢?
最後范桂玲沒有辦法,她當了十五年貴婦,早就不下廚了,家裡有專業廚師,現在讓她進廚房,鹽跟糖她都不一定分得清。
所以就讓廚師多做,十五年前無非就是些家常菜,多做幾道,總能碰上殷槐愛吃的。
等到晚飯開始,大家都等著殷槐,而殷槐姍姍來遲,仍舊帶著她的黑傘,好像這把傘不撐開她就沒法活一樣。
殷家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面對滿桌菜色,殷槐先是非常高興,然後她的目光在桌上掃視一圈,慢慢變得冷淡又失落,這讓范桂玲感覺非常不安,她試探著問:“……怎麼了阿槐,是有哪一道不符合你的胃口嗎?”
“媽媽根本不記得我愛吃什麼了對不對?”
范桂玲被質問,心臟頓時揪起:“怎、怎麼會呢?你看啊阿槐,這麼多年過去了,媽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變化,所以才讓人做了這麼多,你先嘗嘗,要是感覺不好,媽再讓人給你重做好嗎?”
“不好。”阿槐的黑眼珠濕漉漉的,專注盯人的時候像神秘又危險的黑色旋渦,“我愛吃的是媽媽親手做的,桌上的這些我全都不喜歡。”
“媽媽沒有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我很不開心。”
她說她不開心,范桂玲嚇得腿都軟了,被阿槐盯著就像被野獸打量,“阿、阿槐……”
“除非媽媽現在就進廚房重新給我做,否則我是不會原諒媽媽的。”
殷豪連忙道:“好好好,馬上就讓你媽給你做,你別生氣,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快,桂玲,重新給阿槐做晚飯,快。”
范桂玲顫巍巍地從椅子上起身,同手同腳地朝廚房走去。
她都多少年沒進過廚房,裡頭的一些現代化廚具都不會使用,手早生了,打開冰箱,裡頭新鮮食材不少,可已被富貴生活養出惰性的貴婦人根本無從下手,她回想起說自己不高興的殷槐,拿著菜刀的手一抖,肉沒切好,倒是把自己的手指頭削去一小塊,頓時血流如注。
聽到廚房裡的驚呼聲,殷梵第一個衝過去,然後帶著受了傷的范桂玲出來,他吃了殷槐那一巴掌臉還腫著,不敢再對殷槐吆五喝六,可母親受傷還怎麼做飯?
“媽媽不能做了啊。”殷槐不關心范桂玲流了多少血,她只覺得遺憾。“那就爸爸做吧。”
哪怕是十五年前殷豪也沒進過廚房!
他乾巴巴道:“可、可是阿槐,爸爸不會做飯,萬一不好吃怎麼辦?”
“沒關係的,只要是爸爸做的我就很開心了。”殷槐笑得很甜,“讓弟弟妹妹跟爸爸打下手吧,讓我來關心媽媽。”
她的語氣完全不容置喙,根本不是在建議,殷豪只能示意兒子女兒跟上來,於是餐廳里就只剩下了范桂玲跟殷槐。
有殷槐在,范桂玲甚至感覺傷口都疼得不那麼厲害了,因為內心深處的恐懼遠遠大於身體上的疼痛。
殷槐嘴上說關心媽媽,卻一個字都沒說,范桂玲強撐著露出笑容,以一副慈母神態詢問殷槐:“阿槐,都回家了,怎麼還在家裡打傘呢?屋子裡打傘會長不高的哦。”
殷槐確實個頭不高。
比起一米八幾的弟弟殷梵,還有一米七的妹妹殷蔓,她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撐死了只有一米六,如果她真的只有十六歲的話,那還有上升空間,但是……
“媽媽知道的,我不可能再長高了。”
范桂玲滿是恐懼地看著大女兒。
殷槐笑意盈盈,她的喜怒來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還語笑嫣然,下一秒便冷了臉,十分難以捉摸。
“而且,我討厭光。”
討厭到即便是在屋子裡也要打傘隔絕光線。
說完她笑得很燦爛:“怎麼了,我不可以在家裡撐傘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范桂玲連聲回應,生怕話慢了惹殷槐生氣,“媽只是關心你……”
真關心假關心其實不重要,殷槐一手撐傘,一手杵在餐桌上托腮,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期待的模樣。
范桂玲有心再找她多說兩句話,卻又不大敢,雖是血脈相連的母女倆,面對面坐著時卻比陌生人還不如。
而廚房裡,殷梵壓低了嗓音問父親:“爸,難道真的就任由她在家裡作威作福?我們難道就不能想個辦法把她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