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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高興的事?不然怎麼會離家出走?”貝樂的問話讓她重新睜開了眼睛。
她注視著貝樂,有那麼一刻,她好像想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但馬上又改變了主意。
“確實,那天他跟我吵了一架,說他喜歡上了一個別的女人——這種事跟你們這種小孩說,你們也未必能明白。”老太太嘀咕了一句,朝窗外望去,“那個女人是他的中學同學,畢業後沒兩年就結婚了,但她男人身體不好,結婚才三年,她就成了個寡婦。後來,她就去了東北。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聯繫上的,總之,在他出走之前,他經常躲在這裡打電話。他平時不是個愛說話的人,所以顯得很反常……”老太太忽然無聲地笑起來,“真奇怪,這些話,我沒對任何人說過,卻對你們這兩個初次見面的小孩說,真奇怪啊,真奇怪……”
“您的意思是,老爺爺出走跟那個去東北的女人有關?”
老太太沒回答。
“那隻要查一下來電顯示,就知道對方是什麼號碼了。您查過嗎?”歷曉天道,但他心想,這問題不用問,她肯定查過,而且不是在她丈夫出走之後,是在那之前(老媽就經常查老爸的電話),也許這就是她最終決定對他“下手”的動機。
然而,老太太卻給了他一個異常簡短的回答。“沒有。”她的眼睛仍望著窗外。
這句話歷曉天壓根不信。老媽指使他偷看老爸的手機時,曾經跟他說過,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放任老公給別的女人打電話。
“如果您真的想知道老爺爺的下落,您就不會不查。除非,您覺得不用查了,您知道他在哪兒……”歷曉天注視著楚老太太瘦削的後背,身上忽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這個表面看上去文雅脆弱的老太婆,很有可能真的殺了她的丈夫!
老太太笑著邊搖頭邊轉過身來。“你這孩子的想像力怎麼跟楚寧一樣豐富?”她話音剛落,楚寧就推門走了進來。
“奶奶,我已經把他們打發走了。”她說話又急又喘。歷曉天發現她已經換上了一身日常的衣服。
“他們是誰?”老奶奶問道。
“是校長他們。他們說,從監控錄像裡面看見……我的朋友了。”她朝貝樂和歷曉天看過來,“他們說,他們會等在外面,一直等到你們出去。”
“你們到底犯了什麼事?”老奶奶的目光又朝歷曉天這個方向掃過來。
“我們什麼都沒幹!”歷曉天叫道。
楚寧看看貝樂,猶豫了一下道:“貝樂就是前幾天闖進來的人,他們懷疑他偷了書。就是我說的那本書。”
老太太盯住貝樂,“就是你闖進來的?”她沉著臉問道。
“對。”
“也是你裝的竊聽器?”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嗯。”貝樂點了點頭。
老太太霍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的利索勁讓歷曉天大吃一驚。她慢慢走到他們身邊,臉色陰沉得像塊幕布。“你為什麼要裝竊聽器?你想偷聽什麼?誰讓你乾的?”她說的每個字都像鋒利的刀片。
“我只想知道我爸媽的下落。”貝樂冷靜地答道。
“你爸媽……”
“就是四年前來過我們家的那對男女,奶奶。”楚寧解釋道。
老太太轉向她。凌厲的眼神讓歷曉天膽寒。
楚寧不由得朝後退縮了一下。
“對不起,奶奶,我不該騙您。其實,其實他父母不是我媽的親戚,而是我請來的私家偵探,他們,他們是來幫我破案的。”
她低著頭說。
破案?老太太的神情仿佛在問。
“是關於我爺爺。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們後,他們就說想來看看您。他們說爺爺的事,奶奶您最清楚。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他們就不見了……”
“那本書是怎麼回事?”老太太突然問道。
“您說的是那本丟失的書吧?對不起,我不該騙您,”楚寧的臉因羞愧而漲得通紅,“我剛剛說了,那不是爺爺留下的書。
那其實是貝樂的父親帶來的。他當時拿了三本書過來,交給我一本,讓我帶給您看,但當時您在看電視,所以我就……”
“那是本什麼樣的書?”老太太再度打斷了楚寧的陳述。
“我只是隨便翻了一下,沒仔細看,但我想應該是本小說。
我還記得書名里好像有個石頭的‘石’字。”
《礁石記》!歷曉天忍不住回頭看了貝樂一眼,後者似乎也已經忘記剛才兩人的吵鬧,朝他會心一笑。
“也是古籍嗎?”
“是的。”
“他說過什麼?”老太太的口氣突然變得急切起來。
“他?”楚寧答道。
“就是貝樂的父親,他說過什麼,我是說關於這本書。”老太太的呼吸有點沉重。
“他說那本書有兩百多年的歷史,是他朋友的老祖宗寫的。
我翻了下,那還是手抄本,是用毛筆寫的,很工整的小楷,字特別漂亮,裡面的字我大部分認識,但都是古文,我看不懂……”
“還有呢?”
“沒有了。”楚寧疑惑地看著她奶奶。
“你還能想起什麼?”
“我?”
“什麼都可以。”楚老太太好像忘記屋子裡還有歷曉天和貝樂的存在,急迫地說。
楚寧又想了一會兒,但還是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了。”
老太太好像沒聽見,轉身走到窗邊,默默地望著窗外發呆。
歷曉天從側面看見她的嘴在上下翻動,像在自言自語。
“奶奶,那真不是爺爺留下的書。”楚寧在祖母背後嚷道。
老太太慢慢轉過身來,兀自搖了搖頭。“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有的事可真是天意,天意——你剛才問我什麼?”
她突然朝歷曉天的方向看來。
天!我都快忘記剛才說到哪兒了!歷曉天抓抓自己的頭。
“哦,對了,你剛才說到來電顯示的問題。”老太太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擦拭額頭的汗水,“我沒查過什麼來電顯示。那時候可不比現在,電話哪有什麼來電顯示,去電話局也不是隨便就可以查的,還要介紹信。我要是去查,就等於告訴所有人我在幹什麼,我可不想讓別人對我們家的事說三道四。
家醜不可外揚,知道嗎?”
歷曉天不得不承認,這個理由還真的是合情合理。六十年代,他根本想像不出那是個什麼樣的時代。不過他也跟著老媽看過幾集那個時代的電視劇,他知道那時候一男的要是在馬路上拉一女的手,就有可能被當成流氓。所以,老太太的顧忌和想法也許很正常。他有點泄氣。難道自己真的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