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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明白。”歷曉天道。
他對自己說,只要能順利穿過花壇,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
貝樂的腦袋朝花壇方向一指,那意思歷曉天明白,就是說,要開步走了。他朝貝樂點了點頭。
他們一頭扎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走路的姿態很顯眼——瘸腿一旦加快速度,那可就瘸得更厲害了,雖然貝樂擋著他,但他仍擔心那兩個保安會看見他。他也不敢回頭去確認,只怕一旦被自己猜中,他會喪失繼續逃亡的信心。一步、兩步、三步、四步,終於,他一瘸一拐,忍著痛走到了花壇邊。他跟貝樂一前一後,朝樹陰里一鑽,小區的主幹道已經呈現在兩人面前。
貝樂扯了扯他的袖子,輕聲道:“他們沒看見我們。你聽……”
他側耳傾聽,果然聽見兩個保安還在高談闊論,現在是關於某個保安朋友漲工資的話題,兩人似乎還在激烈地爭論。
OKOKOK!
歷曉天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暫時安全了。
由於貝樂的自行車后座太硬,而歷曉天不想讓他那剛剛受過傷的屁股再受折磨,所以他拒絕了貝樂要用自行車帶他的邀請。他又不是沒錢打的,幹嗎要受這份罪?
最後,他只用了一刻鐘就到了貝樂的家。
貝樂還沒到,是貝樂的五叔給他開的門。
“我跟貝樂約好……”他還沒說完他的來意,一隻肥胖的大手就從黑洞洞的屋裡伸出來,抓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揪了進去。
他聽見身後響起一陣重重的關門聲。
“進來就進來嘛!囉唆什麼!”五叔嘀咕了一句,徑直丟下他走進了裡屋。
他呆站在原地,一時還沒緩過神來。不過,他很快意識到他正站在貝樂家的客廳中央,上次來這裡時,他只注意到這裡亂得出奇,現在發現這可能就是五叔的工作間。
不多久,五叔從裡屋出來,打開了日光燈,歷曉天看見他手裡拿著一瓶紅花油和一包棉花。
“貝樂馬上就到,他剛才打電話來說他的自行車輪胎被扎破了,正在換胎。”五叔從一張堆滿瓶瓶罐罐和各種電工工具的桌上拿起一個吃了一半的漢堡咬了一大口,“他說你受傷了,傷哪兒了?”
“我的腳扭了。”他指指自己的腳。
五叔看都沒看他的腳,輕描淡寫地說:“哦,這沒問題,貝樂等會兒會給你治的。”
“他會治?”歷曉天都不知道五叔在說什麼。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五叔道,“他也算是個小醫生。”
“啊?”歷曉天大吃了一驚。
“嘿嘿,我爸是個很棒的跌打醫生,他從小跟我爸在F鎮生活,當然學了兩手囉。”五叔臉上現出幾分得意。
“原來貝樂的爺爺是個醫生啊。”
“哈哈,也不算是正式的醫生啦。他從小在道觀里長大,教他的都是些懂醫術的道士,所以會那麼兩手,但跟普通的中醫有點區別。反正他很少給人開藥方,都是教人運氣什麼的,真的用藥,也是他自己做的,不過這樣倒也治好了不少人。”
“那貝樂也會給人治病,自己做藥嗎?”
“差不多吧。我爸在臨死前,把什麼都教給貝樂了。上兩個禮拜那小子還給我治過腰傷。他的醫術不錯,現在我們附近的街坊都找他治些小毛病。”五叔驕傲地笑起來。
歷曉天現在明白桌上的紅花油和棉花是做什麼用的了。不過,他還是不太敢相信,看上去只不過有點機靈勁的貝樂居然還是個小神醫?
“聽說你用過我做的雷射槍和滑翔器了。感覺怎麼樣?”五叔問他。
這個問題立刻把歷曉天的注意力引開了。
“哦,太棒了!五叔,你真厲害!”他興奮地叫道,同時他開始在房間裡東張西望起來,“五叔,你還有什麼新發明?讓我開開眼界吧!”
“要說我的發明,那可是數也數不清。比如上個月剛弄好的電子探測儀。”五叔舔了舔手指上的沙拉醬。
“哦?那是怎麼回事?”歷曉天追問。
“說簡單點,有了這個探測儀,假如有人在你家門外,他不說話,不走路,什麼聲音都沒有,我在屋裡也能知道有人在那兒,還能知道他在哪個位置。這是根據人的體溫來設計的,只要我拿著它在屋子裡轉一圈,外面哪個地方有人,上面的指示燈就會亮起來。”五叔津津有味地啃著漢堡,歷曉天臉上景仰的神情讓他說得更起勁了,“還有高倍透視鏡,就是把高倍望遠鏡和普通的眼鏡結合在了一起。你戴上它,對面樓里發生什麼,你能看得清清楚楚。不過,我現在希望技術能更進一步,舉個例子,假如對面樓里的人在看書,我希望能看清楚書上的字,如果做不到這點,就不能算成功。”
“哇,五叔,你真是個科學家!你要不是個碩士也是個博士吧?”說完這句,歷曉天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他知道貝樂的老爸是這個古怪家庭里唯一念過大學的人。
不過五叔並不在意,他樂滋滋地咬著漢堡道:“哈,博士,我連初中都沒畢業。因為我討厭上學,他們都嘲笑我。我那時的體重有三百斤,他們給我取外號,欺負我,扔我的東西,所以我到初二時就退學了。”
“可你發明這些肯定得用到不少知識,什麼物理化學數學,難道這些都是您自學的?”歷曉天更佩服了。
五叔臉上現出悲傷的神情,嘆了口氣道:“唉,這些都是我三哥教的,就是貝樂的老爸。我退學後,他從外面弄來好多各種各樣的書,他說不上學不要緊,但總得學點東西。他讓我從那些書里挑自己感興趣的先看起來,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一本講發明的書。那本書里教你怎麼做各種能帶來便利的小東西,比如什麼懶人掃帚啦,小型吸塵器啦。我三哥知道我喜歡那些東西,就鼓勵我自己做,他給我買來很多器材,教我怎麼使用酒精燈和電筆,還教我查英文字典。唉,我過去一直以為自己什麼都幹不了,但沒想到,看完那本書我做了生平第一個小發明,是一個自動點火機……我三哥說我會成為一個天才……他讓我覺得我不是個傻瓜……”說著說著五叔就停了下來,他手中那半個漢堡舉在半空中,過了好久才放到嘴裡咬了一口,接著,他又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天,他哭了嗎?
一個大人在自己面前哭!歷曉天覺得萬分尷尬,因為他一點都不會安慰人。
“嗯,五叔……貝樂大概還要多久能回來?”他試圖岔開話題,但五叔好像沒聽見,繼續喃喃自語。
“他們都說我三哥已經死了,但我偏不信。”他指指他的桌子,“看見沒有,那玩意兒是我這幾天剛剛弄好的,為的就是找到我三哥。”
可桌上亂七八糟地堆了各種零件,歷曉天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