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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常春藤諸大盟校來說,當中就只有哥倫比亞大學一家,心不甘情不願的設了一門「導演學與編劇學」的專業碩士學位,算是過濾掉拍電影過程中那些太缺乏人文色彩的技術部分,當然,也同時節省了驚人的硬體器材費用。我還記得那時坐鎮該研究所的,正是以《飛越杜鵑窩》和《阿瑪迪斯》威鎮影壇的大導演米洛斯福曼。
其實不要說是雄霸美國東北角的這些老名校,就算是其它上品上級的大校如普林斯敦、柏克萊、西北、威斯康辛麥迪遜分校等等,也都最多只肯設立電影理論的相關研究所,沒興趣把拍電影的學問,開成專門的研究所。
除了器材經費是一大顧慮之外,擺在第一位的,當然還是各校自我要求的學術標準。
我是深愛電影之人,也確知電影已累積不少值得保存的文明精粹,對於這些名校的老大心態、沙文態度,當然不能完全同意。可是,這種擁學術傳統以自重的精神,依然是我所尊崇的大學之風,只要治校理念明晰,照樣為我所支持。
不過這些名校近年頗受財務重壓,為了多賺學費,也常常廣開善門,大大放寬招生標準。只希望他們晚節能保,找到能兼顧募款與理念的治校高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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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申請研究所的方向當然也就轉向一批較年輕的大學,這些大學中,也頗有幾所名氣大、而且電影研究所也夠頂尖的學校。
一般公認美國在電影攝製研究所方面排名最前的幾名,無非就是下列這幾家比來比去——
位於好萊塢旁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南加州大學、紐約大學、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
我在向這幾所學校索取申請書與學校簡介的時候,就開始發現各校不同的理念,而且各有根據,相映成趣。
拿我後來進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來說,我就發現他們雖然每年申請進入電影攝製研究所的人超過六百,而名額只得三十人,但他們在篩選時,卻不重視拍電影方面的經驗,而是以你的創作潛力,做最優先的考量。
這種標準,使得我入學後,發現同班的研究生,分別具備了各式各樣的有趣背景,有念經濟系的、有念法律的,也有念歷史、念人類學的。
加州大學這樣做的企圖很明顯——拍電影這件事,應該登得上學術殿堂,但你從創設期開始,就必須構思:如何擴大電影人的視野、如何使電影的人文基礎更深厚、如何使一家電影攝製的研究所,不至淪落為「職業訓練班」?
加州大學的第一步,就是免除了技術導向的包袱,仔細吸取各領域能為電影再加分的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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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州大學的求學過程,當然還讓我見識了各式各樣的大校風範。像該校對我這樣一個外國學生所知不多,就給了我學費全免的優惠;或者天方夜譚般請到影史上第一大師奧森威爾斯駐系指導;或者是全力協助學生實現自己不知多古怪想法的教學態度;或者是以制度逼迫學生必須擔任電影業中各類職位,並與所里各色人等共事的強硬原則。
所有這些經歷,都使我相信了大學理念,並非日趨縹緲的空談,而是可以一步一步靠課程設計、靠號召人力、靠資金運用來逐步架設完成的。
我的性格,受困於體制的可能,遠超過受惠於體制的可能。可是在加州大學的體制下,我很紮實的受了惠,原因很簡單——那個體制,是一個敦促人良性競爭、成全人自我實現的體制。
大學之所以能「大」,大學之所以能「學」,都源於此。
~上學嗆嗆嗆~別問「這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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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時,爸說:「你一定要念一個碩士學位。不用念博士,可是碩士是一定要的。」
為什麼「碩士是一定要的」?我沒問。爸爸對我的要求非常少,所以一旦他開口了,我都很「上道」的照單全收,當然,也因為碩士大都很容易念,選個容易的科目,常常可以在九個月內就拿到碩士。
博士就麻煩得多,要是不幸遇上貪圖廉價人工的指導教授,想把研究生一直留在身邊幫忙,那一個博士學位耗掉你十年以上,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我就很安然的接受了爸的指示。
「沒問題,一個碩士。」我很有精神的覆誦一次,好像櫃檯後的日本料理師傅。
「而且要念一流的學校。」爸進行第二階段的指示。
「沒問題,一流學校。」師傅覆誦客人點的第二道菜。
我當然很同意「念一流學校」的想法。我在大學四年,整天聽我有學問的好友阿筆,不斷告訴我西方最厲害的幾間大學,到底都厲害在什麼地方:柏克萊待了多少個得過諾貝爾獎的物理學家、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醫學院又完成了什麼手術、德國的法學博士和美國的有何不同、牛津的研究生吃晚飯時要穿什麼、康乃爾的研究生為什麼自殺比例最高……聊的都是這一類的事情。
對於在台灣各種爛學校混了十幾年的我們來說,沒事就把這些知識神殿的名字,在牙齒之間盤弄一番,實在是個方便又悲傷的娛樂。
就像兩個台灣的初中男生,翻看著《花花公子》雜誌拉頁上的金髮兔女郎。夾雜著嚮往和民族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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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對學位的指示,已經清楚收到。「一流學校、碩士就好」。